第二章迷茫
公元2019年5月14日，我三十一岁，生命倒计时六天。
不……
不可能……
这不是我……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是假的，假的，一定是我在做梦……
我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这个仅仅过了一夜就苍老了十岁的人，惊恐万分全身都在颤抖着。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一定是个错觉错觉。”我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这是骗人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在心里面不停的默念着这几句话，企图来麻痹欺骗自己。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赤裸裸的真相还是摆在了眼前。
镜子里的那个人就是我，一个如假包换的我。
“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难道……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境是真实的吗？”
我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明显的就能感觉到与二十几岁的皮肤不同，不仅粗糙而且已经出现了皱纹和鱼尾纹。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无所适从，意志力上的瞬间软弱让筑立好的坚强防线瞬间崩塌，内心如洪水般汹涌澎湃的情绪一波波的袭来让人无法喘息。
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谁能帮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自己。
我蹲下身子，伸出双臂紧紧的抱着自己，眼泪一串串的掉落地板上湿润了一片。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了？”老妈听到了我的哭声，立马跑了过来抱着我，“是不是胃又疼了？”
“不是，没有，我就是难受。”我趴在老妈的肩膀上，抱着她放声大哭，却再多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受什么，都会过去的，你看妈妈都那么坚强是不是？没有什么的，别哭了。”
老妈下意识的以为，我又是为了压在身上的生活重担而难受，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哄着我。
“你也不是说的吗？不管有钱没钱，起码人还活着日子也要过不是吗？”
“呜呜呜……”
我很想告诉她我所哭泣的并不是这个，但是抑制不住的眼泪根本就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个超出范围的东西。
“好了，把眼泪擦擦，这个样子跟个花猫一样难看死了。”
老妈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拿来毛巾用热水打湿，铺在手里面帮我擦着眼泪。
“早饭要吃什么？有稀饭还有炒饭。”
“我……不吃，不想……吃……”我哽咽的回答着。
“好，不想吃就不吃，我给你放锅子里面饿的时候再热一热好了。”老妈也不勉强，由着我了，“今天几点上班？还是早班吗？”
“这个礼拜都是早班。”
“那你休息一会，等会就去上班，不要多想听见没？”
眼见着自己上班的时候该到了，她也不多说什么了，又交代了一句就匆匆出门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班还是照样要上的，毕竟形态方面还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
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又到水池边洗了一把脸，才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天气格外好，阳光也是充足的很。街道两旁的人们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为生计而奔波着。
唯独只有我一个，痴痴呆呆的走着，就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
以往颇为闲适的一段路，可偏偏今日对于我而言格外的难熬。不知怎的，我总有一种自己就像是异类与这世间的人格格不入，他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看，在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知道这完全的就是我的错觉，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都在忙着挣钱。谁有这个闲工夫来时刻注意着，我这个尘埃般渺小的人。
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完全就没办法消化，现在的我看什么都是阴暗的都是不美的。
浑浑噩噩的到了餐厅，我下意识的用手遮住脸，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
我甚至都不敢去看更衣室的落地镜，生怕看到了今天就没有这个勇气上班了，估计会在这里呆上一天连门都不出。
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出去开会，大家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向我打招呼，随后就又趁着开会前的闲暇聚在一起闲聊。
实在话，根本就没有人来关注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可我心里面还是不放心，终于找了一个伙伴，低声的问道，“你看我的脸，有没有变得很老很难看？”
她用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刚才问的话，“真难得，你居然也会有注意自己形象的一天，这可真的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到底有没有。”我不免着急。
“你这脸本身就长得太着急了，二十几岁的跟个三十岁似的，哪有什么特别的？”她看着我许久，用手撑着下巴，“硬要说的话，就是脸色难堪憔悴了不少，怎么昨天做贼去了？”
“你才做贼去了，干活。”
我故意凶了她一下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拿着抹布走开了。
这剩下六天了，我该怎么做？
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的心烦，甚至开始恼怒怨恨，这辈子我都没做错过什么事情，可为什么偏偏要遇上这种事。
脑子里一旦装了东西，心里面一旦有了情绪，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的做事情了。
“我不是强调了好多遍，我不吃香葱对香葱过敏的吗？怎么这里面还是放了香葱？你怎么做事的，会不会干啊！”
因为我的分神导致了客诉，面对客人喋喋不休的责骂，眼泪不知怎的就在眼眶打转。
“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我给您换一份可以吗？”
我伸出手就端走，没想到又被客人鄙视的眼神给瞪了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自己说这是不是你的错，是不是你搞砸的？还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搞的好像是我欺负你一样的，我告诉你我是来消费的，不是来受气的！”
这位客人就是纠缠不清，说什么都没有用，硬抓着这点不放说上几百遍都不会厌烦。
“好了好了，换一份得了，为难她干嘛？”与她同来的女孩子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拽了拽她的衣服，“那么多人看着呢，再闹下去不好看。”
“我为难她？她不就是一个服务员伺候人的低贱的要死，给她面子干嘛？”这位客人就摆明了要死扛下去，姿态摆的颇高，“再说了，本就是她做错了我干嘛要原谅她？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还就闹了。”
最后这动静闹的太大，领班看我收拾不了了这才过来跟客人交涉，而其他的伙伴也跑过来先把我给拉走了。
看着那位客人趾高气昂高人一等的架势，不知怎的我的心里面就有了一团火苗。
我都是一个快要死亡的人了，你还好意思对我这么不客气，和泼妇一个样半分教养都没有。有钱了不起吗？难倒你做的职业就不是伺候人的了？有本事就不要过来吃饭，搞什么优越感。
不过很快的，我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搞的自己都冷笑了。人家又不是圣人，又不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用得着来体谅你的心情管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还有几天寿命与人家何干？别人又不欠你什么。
好不容易，领班又是道歉又是给客人说好话又是打折，才算勉强的压下了这件事情。
解决好了这件事情之后，她自然而然的是要来找我的错处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连这种事情都能搞错，而且你都不是新人了就不能上点心吗？”领班看着我的表情也是气的要死，“还有，这么简单的客诉你都解决不了还能越搞越大，平时的培训是都当耳边风了吗？”
听着她的话，我真觉得搞笑。平日里跟我们强调的都是任何事情都要找领班，不管大小。可现在，却反过来指责我能力不够。
还不是没有解决好这件事情才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若是一切搞定不用她出手，此刻哪来这么多时间和我掰扯。
这么自相矛盾的话，亏得说得出口。不过谁让人家是领导，在这店里面等级就是比你高，也同样的就是有优越感。
“是，我的错。”
心下了然说再多也没用，自寻烦恼自找麻烦罢了，只能低头。
“等会签罚单吧，下回自己注意了。”
领班这才算消了气，转身走开了。
我笑了一下回自己的区域里面了，想到了六天时间的事情，总觉得要做一个决定。
但是在这中间，又好巧不巧的发生了一件事情。
工作群里面发来了一条老板的命令，如果餐厅一天的营业额达不到某个数，大家就不用下班了一直做到营业额达标为止。
我平淡的退出了微信，这些都与我无关了，老板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若是换成以前，我估计早就跳脚嚷嚷着这不是人该呆的地方要跳槽了。可现在，我不知怎的倒有些感谢自己只剩六天的时间了。
起码，它也帮我解决了一些烦心事。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向经理要了辞职报告，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经理正翘着腿窝在沙发里面打‘王者荣耀’，好像眼前这个要辞职的人不是他手下的员工。
就像他以前开会时所说的，就算是在缺人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做留人的事，因为这家店不管离了谁都能照样运转。员工的离职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要什么大惊小怪故作忸怩的。
不知怎的，我突然很想问他，他为什么就能这么的无所谓？店里面缺人他就不怕会影响生意和服务吗？
而且，还不是一个简单的新人，是一个老员工。
当我把辞职报告写好递给他的时候，他总算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写好了？”
“嗯。”
“就因为那条消息，你就受不了了要走了？”他露出了一个嘲笑的眼神，“那你知不知道，突然间离职是会扣工资的，相当于就是旷工。难道说，你喜欢拿自己的工资开玩笑，拿钱砸好玩？”
“我自然知道会扣工资，但是我离职不是因为那条消息。”我冷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了，“是我自己的原因。”
“行吧，出去吧。”
他也同样没这个兴致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缘故离职，也不管我想的是什么。
将报告书丢在一旁，经理就继续的躺回沙发上打游戏去了。
我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有同事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看到我出来立马八卦的围了上来。
“诶，你真的不做了啊，为什么啊？”
“要是没什么特别的缘故，就别随便辞职走啊，这里不是也还行吗？”
“经理怎么说，就让你走了吗？”
我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满足心里面的好奇心，并不是真的关心我同情我，我只是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围在那里做什么，聚众聊天又想签罚单了是不是？”
这个声音一响起，大家就很自觉的散开了，谁都不想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领班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一天的时光终有结束，晚上下班我换上了自己以往鲜少穿出来的衣服，而那件工装被我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了柜子里。
此刻的它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孤零零的呆在里面，准备迎接下一个新的主人。
站在黑漆漆的餐厅里面，环顾着四周，我本以为我也该有些许的不舍得。
可是，我的内心却是异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丝毫的波动都没有。
是啊，人来人往人走茶凉，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永恒不变的。
而且，也在经历了众多伙伴加入和离开的过程中，学会了淡然。
按下电梯的下楼键，‘叮’的一声电梯打开我走了进去，门关上后显示银幕上的数字也在一下下的减少。
走出这栋大楼，晚风徐徐的拂过脸庞，街上也只有寥落的几个走动的人影。
“我终于只是我了呢。”
一个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不再抛头露面不用面对诸多生人的平凡人，就是我自己而已。
一个从遥远的高空看，细如尘埃根本不会被察觉到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