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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忆起失重的感觉

1

英国脱欧那年,我给房东太太像加薪一样将房租加至一千八百元整,那是八月份的某一日,也正是出名演员王宝强微博官宣离婚后的前几日,碰巧躲开了举国震惊的微博网路大堵车的某一日。要么是前几日,要么是前一周也大有可能。总之,正是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我的小说《外婆的红色五元钱》居然获奖了,获得了第三届青年新人奖;这个消息是我的出版商第一时间通知我的,我按耐不住喜悦之情,遂第一时间告知了房东太太,并一下给‘可爱’的房东太太加了五百元整。房东太太自然感到吃惊,甚至不敢相信我的精神是完好无损的。

当然,房东太太不相信也情有可原,也自有她那一套理论;因为我每月交房租时总是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正如房东太太每月挂在嘴皮上的话,‘你永远不知自觉’。房东太太总以为我已快至弹尽粮绝,已快到山穷水尽;房东太太以为我麻利地拿出房租比赶着鸭子上鸡架还费劲。

数月前,房东太太曾建议我说,她可以帮我免费理发;我给房东太太蒙在鼓里,我全然不信房东太太会如此心好!我以为房东太太开玩笑来着,当房东太太回至自己的卧房翻出一把剪羊毛都不费劲的巨型剪刀,磨刀霍霍地站我面前跃跃欲试时,我信以为真了。但我当场就拒绝掉了,因为我但怕没了毛发会影响我的创作;灵感稍纵即逝,我但怕会影响我宝贵的灵感。但房东太太依然坚持要‘好心’帮我剪掉,她像烦人的苍蝇一样盯着我不放。

她起先蛊惑我说,“你的头发有一米长了!你不洗澡、不洗脸、不洗头,也不照镜子瞧瞧,你瞧瞧你的头发都发霉了,早都能搓成两条结实的井绳了,你到底留着有什么用?你一个大汉子的,你留长发像个啥样子!你不男不女......我帮你剪掉有什么不好!”

我一再强力婉拒,甚至怒起将其拒之门外。

但房东太太惊人的不愠不怒,且好言好语,拍着门板说,“给你下个月的房租减五十元,剪不剪?”

“啊!我说房东太太,你这人真是讨厌至极。”我愤然地说,“你怕是疯了吧?我说了不剪、不剪......”

“减一百元......”

事实上,后来据我网查才得知,长头发剪下来居然可以卖钱,好的长发甚至可以卖到上千余元。但无论如何,我身上的任何一物皆非金钱能衡量;它们给我精神上宝贵的寄托,给我创作的无限灵感,给我太多的记忆的东西。而房东太太呢,心中的算盘打得真是相当的过分。

但无论如何,房东太太依然觉着我可能就只剩那一头长长的发酸发臭的毛发值点钱了。除此而外,我就跟大街上神经兮兮的检查垃圾桶的流浪汉一样一文不值。却说房东太太听到我主动给她加房租一事后,一下表现的相当愕然,一脸的难以置信,使我至今记忆犹新。但当我将一千八百元崭新的人民币交至她手中时,房东太太一下又表现的受之有愧,且欲接又止,半推半就。

后来我喜不自禁,遂第二时间又将我获奖一事电话告知远在老家的母亲。当然,母亲电话里也表现的相当愕然,依然难以置信。事实上,母亲压根儿不晓得获奖为何物!母亲电话里不停地重复说,“啥......啥?”

我不住地重复解释说,“我是说我写的小说获奖啦?”

“啥小说?”

“小说获奖啦!”我格外激动地说,“《外婆的红色五元钱》获奖啦!”

“啥......”

我至今仍旧相信我就《外婆的红色五元钱》获奖一事跟母亲电话里解释了近乎一个钟头。因为我首先不得不跟她解释小说为何物,小说如何而成,并且不惜列举事实说明;再次我不得不跟她解释我是如何惜时如金,发愤图强,且废寝忘食地写就这么一部出色的小说的;最后我不得不跟她科普小说奖的门类以及其意义。我若科普不周,母亲势必会认为我又在吹一头牛飞上天了;母亲认为人家好端端的,为何将大笔金钱奖励于我;母亲观念老旧,且好善固步自封;母亲从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一事;因而在我给她一次性寄款五万余元回家后,她依然感到困惑和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我的钱是小说获奖所得,难以至今我的钱是我的小说版权费所得,难以置信我的钱是因我的爆文分成所得。

母亲的‘抱残守缺’观念跟目不识丁的房东太太如出一辙。但房东太太之于母亲来说相对开明,兴许跟房东太太土生土长于城市不无关系,至少见多识广这点无可辩驳,我想。

我跟房东太太说我之所以一时心血来潮给她加租金,首先是因为我的心情异常愉悦,心血当然也来了潮;其次则是因我像坐牢一样坐在这昏天暗地的、日月无光的出租屋内终于熬出了头,艰苦的环境以及我近乎‘走火入魔’的决心使我大获成功,至少在小说这方面,我算得上一个地地道道的成功者;最后则是因为我的《外婆的红色五元钱》斩获了文学奖。

房东太太听后并未像母亲那样略显‘无知’的大惊小怪。相反,房东太太则一味地大夸特夸我,直至夸到语穷词秃,夸到她那陈词滥调严重出现重复,夸到使我清楚地窥破她那只善于怕马屁的‘马脚’时才住了嘴。

房东太太搔首弄姿地说,“你真是个能人啊!你能耐啊!你给你父母脸上争光了啊!你不得了啊!你这么优秀......”

房东太太道貌岸然地说,“我以前看你压根儿就不像个有出息的人。你不洗头,不洗澡,不洗衣服......手不洗,脚不洗,脸也不洗,你的头发就像从山涧里走出来的野人一样;你整天脏兮兮的,浑身发霉发臭,你不讲卫生,就跟大街上流浪的叫花子一样......你呆头呆脑、神经晃晃的,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有出息的人!”

房东太太眼红耳热地说,“我儿子以前也是个捉笔杆子的,他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国家粮,他和你一样有出息......我儿媳妇你别瞧她人性子急,她可是超市里的售货主管,上下管着十来个人呢......我老公是......”

2

在‘王宝强官宣离婚’的巨响声盖过‘中国,一点都不能少’的南海仲裁案的当日,我狠下决心‘改头换面’,一米有余的长头发交于房东太太自行处置;此外,还专程跑一趟超市购物,购进净身之用的毛巾、牙刷、洗面奶、剃须刀之类;花半小时用于洗澡,半小时用于剃须、洁面、剔除牙垢等;再换上新购来的体面的黑色西装,黑色牛皮鞋,以及白色衬衫等。如此造扮一番,到了次日上午九点时分,我焕然一新,不胜荣幸地站在至高的领奖台上,从自称为院士的高级院士手里接过那本红红的证书(赛过我曾大花冤枉钱购来的毕业证百倍有余);奖金是四十余万,颇丰厚的一笔资金,尤其对于我目前捉襟见肘的境况。

我带着无比荣幸的喜悦之情,出门在外一不留意便逗留多日。期间,还结交到不少名流作家,有早已红极一时的老前辈作家,也有初入文坛的牛犊作家,以及些许身兼畅销作品的畅销作家等;我不胜荣幸地签售图书,拿出十倍诚心结识并吸引大批粉丝。

多日后,荣幸之光渐次从我身上褪去无几时,我再度回至久违的可爱的出租屋。我想我如今只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更多更好的作品当然还在后面,得意忘形和沾沾自喜只不过是害群之马,我想我务必时刻卧薪尝胆,提高警觉,一如往昔那般严格律己。当然,这只不过是无聊的自我安慰的后话罢了,我一回来后便如此安慰自己。

却说当我的虚心释放出这样的话来自我慰藉之时,母亲的电话就贸然催打了来;母亲一下打断了我所有的计划和思想;母亲一如既往,多余话一概少说,或不说,警钟敲响后,未及我作自我辩解,便自动挂机。母亲刻意留给我无限的遐思遐想。于是,又一下使我不能一心一意顾及文学创作一事。我不得不重又移心至婚恋上去,不得不重又思念至今下落不明的杨田君雅,不得不幻想着我们步入婚姻殿堂时的美满情景。母亲总是唠叨着说我老大不小了,像我这样的人,人家小孩已......

我尚不懂事时,母亲如此唠叨;如今我懂了点事时,母亲则变本加厉,更如此唠叨,且唠叨更甚。

便在此间,我猛然发现自己年已奔三,再差一年便是如此,而差一年与奔三又有何区别?母亲多次心急催我回家相亲结婚;我则说我结婚对象早已谈定,无需她牵怀挂心,我总以过年回家便结婚唐塞了事。母亲敲我警钟时,总是慌称我已是奔四之人(未及二十岁时母亲称我为奔三之人),恨不能说我年已半百而称快,再不结婚就老了,再不着急就要一辈子拉光棍了;母亲说钱没有可以随时赚取,人无完人,纵使到了老年依然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而年龄过时则不候,年龄一旦过时则断不能弥补;容颜易老,时不待人......

我记得母亲为此,曾做过的最疯狂的一次——她居然私下为我定‘娃娃亲’。母亲将我最年轻时期、最靓的照片交于媒婆,并用自己的血汗钱托媒人帮我相亲;但我得知此事后给断然拒绝了,虽然当时我并未明说,但我只要不踏进老家家门一步,他们也绝不会拿我如何。之所以如此,我想我只不过不想被他人左右婚姻大事而已,或者说我心里还装着杨田君雅,依然对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而已,或者说我至今尚未遇到那个对的‘她’而已。当然,我想更多的则是因为我忌讳跟老家女孩结婚,因何如此,我却一概搞不很清;我曾发誓不娶老家女孩为妻,正如我曾发誓不踏进老家大门一步。我大学四年,及至毕业至今一次家门未踏也在于此。

我起先则是为了唐塞了事,后来我发现自己当真如母亲所‘预言’的,‘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并非我无能无力娶到城里的俏媳妇(此是在我刚成为‘无家可归’者的那段迷茫日子里,我相信我无能无力,相信我注定已是拉光棍的命,并且打算从此与家人断绝音讯,使家人相信我已‘下落不明’,相信我已‘三长两短’),我想更多使我大为不安的,则是我后来有了个极其错误的观念和认知,我认为我年纪只要一大,身体的方方面面多少会如同汽车的露天玻璃胶一样日趋老化,尤其长期伏案写作,不健身不运动,体内的精子势必会趋于亏空;精力给写作剥茧抽丝,以致使掌管精库的肾气折损;即便到时得以顺利婚配,钱财无忧,但能否顺利拥有继承者则一概未知,甚至据我预测概率近乎归零;到了那时,想必会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当我心里突然有那么一刻起了想购房、想结婚的念想时,我发现以我如今的经济实力还差了那么一小截;仅此一小截便足以使我推翻此前的所有计划和打算(此前我‘计划’继《外婆的红色五元钱》之后,再出一部类似的关乎现实题材的鸿篇力作,并‘打算’在两年以内大功告成),此后,我便重新再作计划和打算。但话又说回来,我在获奖之前,或者说我在做快递期间,我觉着自己照例可以购房和结婚,那时我记得我依然差了那么一小截,但那时收入有限,这我心里清楚;而如今,我的收入并不比我此前的收入坏,但存在的‘差一小截’问题依然存在,像是个亘古不变的历史铁律一样依然存在;也就是说我此前收入并不很高,觉着购房和结婚还差那么一小截,如今则收入不坏,但仍觉着购房和结婚还差那么一小截,如此而已。

据我后来所网查得知,我所在的市区内,一环内的房价每平方均价为四万至五万余元不等,一环与二环接壤处的部分房价均价为三万至四万余元不等,二环内的房价均价为三万至三万五千余元不等,三环与二环接壤的部分房价均价为两万至三万余元不等,三环内普遍房价均价为两万至两万五千余元不等,四环与三环接壤处的部分房价均价为一万至两万余元不等,四环内房价均价为一万五千余元不等,五环六环则依然保持在一万元左右摇摆不定。总之,房价以万元为单位。而据我所知,要想在城市立足,获得免费户口,则房租面积须得超过九十平方以上即可;但如此高额房价,我想我依然为此汗颜。即便我按揭购房,怕也是有心而无力。我并不怪罪我获得小说奖的酬金低,我想我做快递那会儿依然能购得起房。

事实上,我在外飘摇逗留的多些日子里,获奖的四十余万已然不再是个完整的数字了,连往老家寄款,带日常吃喝拉撒等豪爽挥霍,如今也所剩无几。我想我若购房一套,恐怕连首付都交之不齐;即便交齐,往后我也难逃吃土喝西北风的厄运。倘让我背着房贷去搞创作,倒莫如让我背着蛇皮袋去流浪。我想我还未到达那种奈何不得的地步。

后来我的出版商兀自安慰我,说我的获奖书籍光版权费也足有一笔不坏的收入,说那只是早晚的事;不管你信不信,当时我就信了。及至到了后来,后来便不了了之。后来我的版权费收入依然少的可怜,少的寥胜于无,少的使我灰心丧气,少的出版商不再联系、不再关注我,不再敢跟我启齿。我的读者也仅限于一群好奇心强的围观者,用易于理解的现代话讲,仅限于一些好奇的‘吃瓜群众’,仅此而已。我的作品传至各大网络阅读平台,并花大力气宣传一番,收效依然甚微,或者说差强人意,勉强使人不那么失望罢了。

遥想当初我领奖后,摇身一变成为可笑可气的‘戏子’,在高台上恬不知耻的‘表演’所圈的无数粉丝,至今也‘下落不明’;他们大有可能又去围观下一位‘戏子’了,我想。

我满以为他们尊重以我为代表的小说艺术,尊重现实题材的严肃文化,尊重好的阅读为王;但他们却像‘看戏’一样对待,他们像看完一场空乏的‘伟大’表演戏一样,一拍屁股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甚至悔不当初为他们一个个签名,为他们一个个卖笑、合影,以及拥抱、握手等能事;我深知他们只不过在等我哪天火的一塌糊涂时,顺便将我的签名书找个好市买个好价,仅此而已;他们的投资眼光何等的高瞻远瞩,他们只不过将签名书的意义当成‘人民币’来升值罢了,他们生而缺钱;他们毫不在意其精神价值,他们严格说就像蔬菜批发商一样。

我此前满以为我的作品会超越我的爆文而光荣存在,从而影响一部分现代人的精神乃至价值观,但岂料大家居然反其道逆行,居然热情我的爆文,而冷落我的小说。因而,到了后来我才发现是我理解有误,我高估了自己,高估了现代人的文明精神、乃至现代人的社会价值观念。

但话又说回来,我不还有那些将我的小说评为获奖作品的评委们存在吗?我不还有他们为我撑腰吗?我不还有他们对我小说欣赏的眼光吗?那么我便何故如此忧患得失,我何故如此斤斤计较,何故如此灰心丧气,何故怀疑我的能力和创造力。我何故不给自己一点心理上的小小安慰?我何故不打起点精神再接再厉?

3

后来我没有因为我的获奖小说人气不足而气馁,我的作品‘虽死犹荣’。有句话这样说,不疯魔不成活,我想我是该将‘疯魔’进行到底了。于是,后来我便披甲携枪踏上我的爆文之路。一杯酒下肚,我将此前诸多的宏伟计划一并付诸火炬,怡然称快;后来,我干脆将过去的严肃、深刻等一并抛诸脑后不思不想。继而,我学着拍马溜须,迎合大众吃‘脆皮鸭’的口味,将我的头脑风暴编撰成为爆文小说供大家娱玩戏耍,尽可能使大家的思想升华至‘娱乐至死’的至高境界。

当然,关乎我百家号上的爆文,我依然坚持不懈、笔耕不辍,每日恨不能两更、三更而称快;因为它们以丰厚的人民币回报于我,并较之我的获奖小说则更能使我心情保持愉悦和狂妄不羁。不讳地说,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正是我模仿校友江涛的《百变系统》所著,书名我只想了两小时不到便敲定落实。我那时候本想跟江涛‘负荆请罪’,打个预防针,或招呼什么来着,以免他发现后告我抄袭,告我无德,以免由此伤及我跟江涛的同校校友之情;但我反复斟酌,思了又想,想了又思,之后还是叹息作罢。我想都到了狗抢骨头的份上了,谁还会念及谁的情分?谁还会对谁大动恻隐之心?谁还会在大难临头与其同类分享骨头?

更何况我早已发现校友江涛在成名前就抄袭了不少大神的神作(兴许是抄袭,至于孰抄袭于孰,我则一概不知;但众大神们的神作几乎宛如同一只蛋的原型,乃同一个母鸡生产而出,真假难辨,这点无可辩驳),我还知道在我上大一大二期间,江涛的《百变系统》中的不少故事情节皆为抄袭所得,几乎跟我所熟知的多数神作皆有撞脸情况;且不说撞脸,连撞衫也并不鲜见,有时撞到极致时,干脆直接复制粘贴了事;以至于我当时断难分清哪位乃真神,哪位乃假神;并且还以为真神出窍开了小号来着。但出于江涛勤更不断,因而多数书粉们也便既往不咎,也就不再在其评论区内伤及其脸面,仅此而已。

当然,我想我不蹭点他的热度,不从他身上偷挖点猪油下来,不涂抹在自己削尖的秃头上,我怎么可能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恐怕在我成书之后,又成功地沦为扑街之作,成为江涛《百变系统》的垫脚石,将江涛高高捧上天空闪烁,将自己深深埋于土里腐朽,永不见天日。

事实上,我将《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上传至网络平台后,仅当日浏览量居然突破了上万余次,虽然跟我的爆文无从比拟,但能做到此点已然足以使我喜不自禁。我的评论区内有不少像我爆文里的量产‘读者’一样的‘读者’纷纷评论说,江涛居然偷偷摸摸出了续集,说江涛雁过不留声,说江涛英雄不留名!但又有不少量产‘读者’们大惊小怪,说江涛大大的《百变系统》还尚未剧终呢?吃着碗里盯着锅里,转而另起炉灶,太不人道了!当然,‘读者’们愈发如此认为,我便愈发得意的不能平静。我借此机会大书特书,大写特写,在其中融入我的爆文风格与‘装死’元素。

照搬江涛的笔调和模式写文,就像被网友所调侃的,陈赫照搬了‘林丹脸’、还照搬了‘林丹出轨’一样无一难度,相当容易。实际上,江涛的笔调并不难仿,就连高仿内裤的小作坊闭着眼睛皆能模仿的拿捏自如;我想我模仿起来自然容易的多;江涛的笔调亦可用‘吐痰’或‘吐口水’来形容,因为此类行为乃是芸芸众生所与生俱有的,小学毕业就会了,再容易不过了。

当我一口气码出一万余字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时,我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敬佩和钦慕江涛的能事了;我发现江涛毫无创造力可言,江涛唯一的优点便是能在三年不到将‘活字印刷’术码造至惊人四座的一千余万字的能事;江涛的‘娱、愚民精神’亦值得像我这样初出茅庐的牛犊子所借鉴和学习;江涛的讳莫如深以及‘吃苦耐劳’精神亦可供心气浮躁的‘读者’们学习效仿。

当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字数达到三万余字时,一个自称编辑老师的‘隐形人’说我已经达到签约标准。而我还给它蒙在鼓里,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因为签约字数必须达到十万余字以上才是必要的前提条件,而我的字数可谓是差之千里;但‘隐形人’给我的理由却是‘读者’的点击量太高(像是我的错一样)。后来我就意识到这位‘隐形人’担怕我火的一塌糊涂时给别的‘隐形人’当珍稀之物抢夺一空;它们只不过意欲先下手为强罢了!更何况它们知道先签约后,就跟钱一样落袋为安了;之后瞎猫死老鼠的一并打进深宫后院了事,成了神则捡出来捧在手心里大吹大擂;不成神,成了四不像则任其自毁自灭;更何况它们清楚一旦签约后,便吹灯拔蜡连同作者其肉身和佛座也签了去,使其私定终身,不得有半途出轨的非分之念!

而我呢,好歹算是‘流量为王’的香饽饽了。‘隐形人’如此一说,我便晓得签与不签,全然在乎于我;但这倒给我一种被‘剑桥’、或被‘牛津’等名校破格录取的奇妙之感,这感觉是至高无上的,且无出其右。

当然,为能持续蹭到江涛的热度,为能更多的沾染到江涛的猪油,使我变得油光满面,我二话不说便答应‘隐形人’签了约。之后,随着我的‘读者’数量的暴增,我几乎每日都收到‘读者’们亮眼的打赏钱,以及平台的可观的红利分成。‘读者’们往往尊称我为‘大大’,‘大神’或‘大帝’等;而我呢,油光满面,高高在上,当然对它们溺爱有加,我会爱称它们为‘崽子们’,‘狗子们’或‘腿子们’等等。

当我的网文字数一举突破二十余万时,我成功而自豪地引起了校友江涛的注意,他以私人短信‘夸赞’我的文风如‘行云流水’,‘夸赞’我的故事‘精妙绝伦’,并由衷地为我加入写作行列而倍感诧异。当然,后来我亦不无慨叹地想,我的《外婆的红色五元钱》不足二十万字数时,竟一下报废了我近乎半年有余的光阴,而且收益甚微;幸而得了文学大奖才使得我觉着那些时光未付东流。无独有偶,而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写至二十余万字时,历时竟然还不到两周的光景,收益却好的使我难以置信,好的使我心生疑窦,好的使我怀疑人生。

三个月弹指一瞬过去了,当我的网文字数稳稳地达到一百万余字时,校友江涛直接打电话过来了,他电话里毫不避讳地警告我即刻停止愚蠢的侵权行为,还骂我恬不知耻,骂我无良,骂我地抄袭他的成名作《百变系统》的名字。当然,对于写作事业蒸蒸日上的我来说自然不甘拜下风,自然不甘其辱。我当即就搬出多数大神们的杰作理论,我不惜将其原文响亮地念给江涛听,并明确告知江涛说我只不过是参考他们的杰作而已,参考——我不惜又跟江涛响亮地解释参考为何物;参考——怎么能称之为抄袭!而他——气急败坏的江涛或许当初是抄袭了别人的也未可知。于是,后来我就跟江涛友谊的小船闹翻了,说翻就翻了。我们的校友之情从此便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从此沦为天涯过客。

在我写作事业蒸蒸日上之时,我好奇之余,约莫盘算了下,单是我的神作所带来的经济收入,每月至少已冲破四万余元(抛开各类杂税以及平台贪婪的瓜分等)。此外,我的百家号等爆文也有近乎上万余元的进账。

我给房东太太再度加薪一样增加房租时,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已然带给我月入八万余元的进账。相反,我的爆文数量却每况愈下,从之前的上万余元一落千丈,直线降至五千余元不到;究其原因,我发现那些所谓的量产‘读者’们居然对我的狗血剧情产生了抵抗力,所谓抵抗力,则是它们不再感到吃惊,不再稀奇,不再吃了管饱、喝了解渴,不再硬性需求,纵使没有也照样睡得着、起得来。正因如此,它们后来便不再轻易为我的毒奶和鸡汤买账,这让我感到十分惊奇,又十分伤心;它们可能觉悟到了什么,但我一无所知。

当然,百家号的收入之于我倒无足轻重,甚至收入为零亦无所谓。因为此间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已然包揽了我所有可观的收入来源。我的百家号兴许已成往事,招摇撞骗后,最终沦落为过街的老鼠。总之,那已成旧往,跟遭受过‘百年孤独’的马孔多一样从此在地球上不复存在。

且说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之所以如此大火,其一跟校友江涛的登冠之作《百变系统》不无关系。小说的名字也起得十分诱人,尤其是在男男女女的‘食色性也’方面,巧妙地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当然,我命名的‘闷骚王爷’一词的灵感并非空穴来风,则是源起于江涛《百变系统》中的第八百章,关于‘变态校长’利用职权之便侵犯小学生的悲痛故事。江涛将故事编撰的简直巧妙绝伦,浑然避开了当时轰动社会的一件类似的实事新闻;在那一章中,江涛没少使用他那‘口水’化的语言,狠批、痛批那类禽兽不如的禽兽‘校长’;同时,万没料及后来就巧地给了我以灵感的源泉。

且说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之所以如此大火,其二呢,自然跟我的故事内容的浮夸性,以及直戳道德底线的狗血性不无关系。我的主角在每一章节中无所不能,上刀山下火海后依然完好无损,包括其愚蠢之极的思想和行事;主角的乖张叛逆,荒淫无度,且法力无边的功能也大为符合那一千万‘读者’中的半数以上,其余‘读者’则亦步亦趋,人云亦云,我想迟早也会被我同化,从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收入囊袋。

4

然而,时隔八年之后,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些与我生之有关或无关的年轻女孩,即便时间滴滴答答逝不再来,尽管她们的容颜日渐模糊变淡;但她们与我生之有关的旧往依然有据可循,依然有形可塑。我与爱书如命女孩当初因彼此内涵不同而擦肩而过,最终两不相扰;与身材矮小型女孩因家族忌讳而分道扬镳,从此成为过客;与人间蒸发女孩短暂云雨后不辞而别,自此天下太平;因何如此,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甚了了。

我还记得我与集美艳与冷漠于一身的杨田君雅不辞而别,她去了哪里我一无所知。我爱她那近乎十全十美的所有缺憾,爱她的冷艳漠然,爱她的不苟言笑,爱她的华而不实,爱她的爱慕虚荣,以及爱她的不择手段,她的讳莫如深,她的神神秘秘,甚至到了她不辞而别离我而去时,我依然坚信是我之过,是我不可被她原谅。

到了后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在网文写作之路上的几次得意之笔。我记得后来我再次‘寻找’到杨田君雅时的狂喜之情;我记得她是如何重新使我燃起心底的爱情之火,又是如何重新将我推送至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我记得当她亲口对我说她叫古梦灵时,我是何等的讶然,何等的欣喜;但我当时依然坚信她仅不过是跟我开玩笑而已,她仅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当初不该离我而去的过错而已,使我就此忘掉以前的杨田君雅,忘掉以前的悲伤难过重新开始而已,仅此而已。

我记得自从我与老同学韩明不辞而别,时隔近于两年之后,他才告知我杨田君雅的下落。我记得那是在一个大地万物明净的午后,那时我沉睡于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的出租屋内,到了晚上凌晨时分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我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点燃蜡烛照亮四壁;我心神不宁,我心里想着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来着。我浑身上下及至额角从未浸出过如此之多的汗液,我从未如此虚脱过。我忙将手机打开,我发现老同学韩明发来一条短信,我一看到‘杨田君雅’四个楷体字时,我就欣喜的不得了,我知道时隔这么多年终于有好消息了。事实上,我想的一点也没错,韩明他告知了我杨田君雅的好消息,并在短信里问我上不来好奇之感的‘近来可好’,以及问我早已抛之脑后的‘对他的谅解’;当然,还问了我自从不辞而别后有无找到杨田君雅等等。于是,我适才意识到我与世隔绝已经有段时日了。

韩明短信说杨田君雅在做网络直播,并详情告知我杨田君雅所在的网络直播平台,以及她的账号昵称。比照之下,我发现她的直播平台的昵称‘梦灵少女’与她的微信昵称‘杨恬恬雅’截然不同,两者全无质地区别,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于是,激动之余,我并未直接照他所指引的进入相应平台;我想我当时仅只不过是需要再次确认而已——幸福的确认,纵使我的潜意识内晓得事情属实,无需确认。我即刻电话回拨给韩明,但一连三次皆无人接;此时,我并未多虑,因为我发觉时间已然过了凌晨时分,严格说,此时正是人的肝脏最佳排毒时刻,想必韩明早已熟睡,只有像我这幅模样的人此刻才生龙活虎。

接下来我便毅然决然打开网络直播平台,不费吹灰之力,我顺利索引到那个称之为‘梦灵少女’的杨田君雅。杨田君雅一如往昔,不苟言笑地出现在她的视频里,‘她一对大眼睛,柳叶眉,高挺笔直的美人鼻,修长了的樱桃嘴,皓齿如月,人中赤道明显,面部轮廊清晰,小下巴含情脉脉......’她依然是以前的杨田君雅——她是我的至恨和至爱。她的一颦一笑,乃至举手投足之间,无不给我恍如昨日的感觉。

如此这般,我几乎一口气浏览完她所有直播过的网传视频,我发现她依然那么的冷艳,那么的漠然,乃至那么的桀骜不驯。她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她颜色奇异的戏服......

我停下手里的所有活儿,我一门心思等待她出现在我手机屏幕上,我等待她如约出现在直播平台上。

后来她出现了,她在凌晨三点时分开播的。她像一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神态和仪容恬雅内敛,她不苟言笑。她的背景房间是粉红色的温馨的调子;使我回忆起曾和她一起住过的酒店的主题色调。她照例化着浓浓的妆,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涂得脸上仿似戴了一套恐怖色面具,她依然那么的似曾相识;她的眼眸用眉笔描过黑黑的曲线,她的唇色依然是摄人心魄的性感色......她的出现顿时使我感到她时刻伴随我左右,她从未曾离开过我;但我却触不可及,我只有在手机屏上放肆地亲她一亲,再出神入化地盯视她一阵子,再在脑海里搜寻出那些遥远的温存和气息。

我从对话框内输进她的名字‘杨田君雅’四个字时,她不屑一顾,她未留意到她的名字,我想。我紧着我又不惜多次输入‘杨田君雅’四个字,点击发送,但她依然无动于衷;她正在唱一首韩红的《天亮了》,她的嗓音猛然使我感到格外陌生,她会唱歌?我在记忆里搜索不到她唱歌的印记。

事实上,截止那一刻;截止我发现她会唱歌的那一刻起,我对她一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之感。我想她就像我梦中的缺乏理性的存在一样,她的形象比之此前更高大一截。接着我就给她刷了‘飞机’,刷了‘火箭’,一刷再刷,及至刷到整个直播间围着我的问题转圈圈时,她注意到我了;她不停地做着与我飞吻的动作,并说她爱我,以此回报我的‘飞机’和‘火箭’;但无论如何她对‘杨田君雅’四个字无动于衷,还刻意问我‘杨田君雅’何许人也,还附和着我说‘杨田君雅’这个名字好听,又文又雅;她还打趣说杨田君雅一定是我的心上人,我当然回她说是;我还明确告知她,她就是杨田君雅时,她说她叫古梦灵,但我多次给她纠正;最终,她承认了自己就是杨田君雅。

“你喜欢这样叫那就这样叫吧。”她说。

“你——我说杨田君雅......你——”我激动地对着屏幕空讲几句不成形的话,接着便回她说,“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她回我说,“有吗?”

“......从北京回来后,我打你电话关机,微信发消息无回,还被拉黑,QQ也是......我那时不幸失业了......”

“哇哦!真惨啊!”她回我说,“我有那么绝情吗?”

“当然绝情啦!”我回她说,“你的电话号码......”

我私下得到她的电话号码,并加了她微信;从她直播完毕后,一直陪她聊至次日天麻麻亮。期间我无比自豪地告知她我康伟今非昔比,我月入近乎六十余万;并详情告知她我来至成都后如何凄惨度日,如何在举目无亲、沦为无家可归之人的情况下,如何从零开始写作,如何啃面包,喝冷水,睡桌子等等,如何如何坚持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无比辉煌的今日。当然,她——杨田君雅始终如一地夸我,赞我,抬举我;说我有骨气,有能力,有毅力,甚至还有魄力;说我了不起,还说我是个重情重义的青年美男子,是个好男友,更料必是一位好丈夫等等,不一而足。

但与此同时,她对于自己的旧往经历绝口不提。于是,我便不再过问,因为她——杨田君雅至今都保持这种神神秘秘的性格,对于自己的感情经历,乃至家庭身世等从不提及,像谜一样藏在心底,无人触及。而我则站在她面前,仿似一个透明人,从外壳到内里,及至心脏部位皆一览无余。

翌日,我便迫不及待购买机票,当日飞往她所在的城市。她在广东以直播为业,她说。我见到她第一面时,发现她身高居然近乎于我,使我感到甚是难受,她跟我站一起已然不相上下。于是我禁不住好奇问她何故不喜欢平板鞋。当然,我知道她素来不穿高跟鞋来着,兴许素来如此;在我记忆中搜索不到一张关于她穿高跟鞋的图像。

“我的高跟鞋不好看吗?”她略显尴尬地说。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慌忙解释说,“我只是记得你不喜欢穿高跟鞋罢了。既然你穿上了,那就穿上罢!只要你喜欢。”

说着我上前久违地拥她抱她,她不推也不辞,并将自己全盘委身于我;继而,我又忍不住亲她吻她,并夸她一点也没变;她的性格,她的矜持,她的五官,动作,手势,乃至身上浓得近乎发臭的香水味儿。她倒说我变了,我忙问她变了哪里,她说我变得比此前更有钱了。

事实上,截止我跟‘杨田君雅’重游我们久违的母校之后,我发觉她浑然变了个人似的,她不像是杨田君雅;她的记忆力严重衰退,她自己也一再跟我强调说是因一次不大不小的车祸所致;她所说的车祸无不使我哭笑不得,因为车祸所致使人失忆的桥段,无聊透顶的小说乃至狗血剧里比比皆是,已经泛滥成灾。当我问及我们的初恋之地在哪儿时,她摇摇头一概不知,也是因为失忆所致。不过,她倒是记得我曾答应娶她,并购一套别墅送她来着,还亲口承诺过送一辆什么豪车之类。以至于我搞不清是我自己糊涂了,还是她真失忆了。

当我一时新血来潮,将她嘴里所说的逐一如愿以偿时,我发现我身上的存款一下就没了,我一下回到了解放前,回到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时代。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就好像我又睡躺在房东太太那间出租屋内做了个荒诞不羁的梦一样;梦醒后我眼前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不过,好在我的《百变系统之闷骚王爷》的打赏和平台分成收入相对稳定,在这点上我并未过多忧虑。当然,天有不测风云,至于以后会不会忧虑也未可知。

此后,她——杨田君雅便辞了职,说是要跟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后来我以数十万元的星光闪闪的钻戒向她跪地求婚,她一口答应了;她脸上笑得胭脂都掉下来了;我给她戴上钻戒时,她不停地用手摸来动去,她说她从未见到如此大的钻石,她说她在电视剧上见到过,我安慰她说这是真实的钻戒;后来她嚷嚷着说不信,是假的,说我骗她,因而以至于我不惜连购买的发票也拿给了她。事实上,她自始至终不信任我。

她好像是在‘考验’我,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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