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医生,这人怎么还不醒呀?会不会成植物人呀?你看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有一口气已经是奇迹啦!”老村长左瞧右瞧,这都三天了,可人一点儿见醒的反应都没有。
“烧已经退了,如果明天还不醒,会比较麻烦,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听他偶尔还会嘟囔几个字,村长,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县城去?”莫桐看着窗外连连绵绵的细雨,心中十分担忧。
这村子偏僻的很,能用的医疗设备基本上都是自己这次带来的,也幸亏自己是中医,还能就地取材进行治疗,不过,以他的伤势来看,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摸不准,这几天下雨把路基冲毁了好几处,县里那边已经派人在抢修了,可是这雨下个不停,严重影响抢修进度呀。”
“能通行后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得把他送到县医院做仔细的检查才可以。”
“嗯,没问题,等这边网络修好了,就把他的照片发给派出所,请他们帮忙确认一下身份。”
“嗯,好的,麻烦村长了。”
“麻烦啥!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有事情吱呼一声就行。”
这村子里的卫生所和村委会实际上在一处,就是一栋两层的小平房,一楼左边两间房就是莫桐工作的地方,右边一间是村委会的办公室,上面一层是会议室和群众活动中心,前面一个四十平左右的小广场,再往前就通往各家各户了。老村长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只要叫一声就行。
莫桐拆开给顾啸禾上的夹板,黑乎乎的药膏擦在复位的位置,缠纱布,重新上夹板······做完这些,又把温热的中药端过来,拿出注射器拔了针头,将药汁吸进针管里一点一点的喂进嘴里。
因为突然多了一个“重症患者”,莫桐这几天就直接在卫生所休息了,顾啸禾会反复发烧,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稳定下来,医者父母心,连续几日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小雨淅淅沥沥,天色阴沉正适合睡觉,莫桐在旁边的病床上合衣躺下,听了一阵雨声便睡了过去。
不对,很多事情都不对!时间——滑翔服——降落伞——时间——对,我的表呢,在哪里?它在哪里!在哪里!
有人,要谋杀我!!
顾啸禾做出这个判断之后,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似是带了利刃一般,那白白的天花板也能被瞧出刀痕来。
这——不是在预想中的森林里。
房间里有种淡淡的中药味儿,这药味儿此时闻起来让人心安,说明自己还没有死。
房间很小,抬眼就能看见对面一排靠墙放置的中药柜,上面的标签有的已经泛黄,大部分的标签还是崭新的。
自己上身穿了一件干净的军绿色T恤,下半身——顾啸禾气闷地皱皱眉头——下半身居然是一条花花绿绿的大裤衩!怎么都不会想到,这种毫无时尚感的大裤衩居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可是再怎么不满意,顾啸禾也只能认命地穿上,因为自己的四肢都被夹板死死地固定住,动不得分毫,唯一还能动的就剩下脑袋了。
是谁救了我呢?
顾啸禾脑袋向左微微偏了一点便感觉到一丝酸痛,便不敢再动了,休息了片刻,待那酸痛感消失了,顾啸禾才慢慢的向右边转头。
————
那一瞬间映入眼眸的情景,用顾啸禾后来自己的话说就是:那一幕,如熔岩铸铁般不由分说的没有丝毫预警的就直直烙印在了心上,自己似乎是失忆了,那一转头之前的记忆全部被磨灭,脑海中生生世世就只能记住这一瞬间的所看、所听、所想了:
右边是一扇宽大的窗户,靠窗的位置放着另一张病床,顾啸禾醒过来的时候小雨已经停了,这几日的太阳似乎是被阴雨绵绵弄的很不爽快,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么个雨停的机会,抖了抖一身的阳光精神烁烁的窜了出来,那雨珠还在亲吻着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灵动,雨是新的、树叶是新的、阳光也是新的!这世界也变成新的了!
窗户外面是几颗梧桐树,茂盛的枝叶低低的垂落下来,雨水在宽大的叶面上闪着光,那本就是一副绝美的景象,而阳光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还想着法儿钻了空子要溜到室内来,只是随着那风晃晃幽幽的很。
莫桐自然不知道窗外是怎样一副美景,这几日实在是太累了,即便是阳光落在了脸上,也依旧没有半分要醒的样子。那阳光也知人疲惫,脚步浅浅的好不扰人睡眠;那风更是温柔,想要送上一片凉爽,也是轻轻的,瞧那发丝被自己舞起,又慢慢的将它们放下。
顾啸禾愣愣的看着一旁的女孩:穿的是常见的白大褂,只不过领间跑出来两条飘带,那飘带十分的轻,只要稍微吹着一点风就浮动起来;一头黑发披散着,大概是为了睡觉舒服吧,皮筋在手腕上带着;莫桐的呼吸浅浅的,白白净净的脸颊上脂粉未施,睫毛长长弯弯的,阳光借机投影下来,小巧的鼻子下面轻轻的阖着两瓣粉粉润润的嘴唇,看么看来本该是个柔柔的模样,可是那双眉梢有峰的眉毛,硬生生在这轻柔中辟出了一丝英气,倒让人猜不到那双紧闭的双眼睁开后会是怎样的神色了。
此景、此人,顾啸禾突然觉得自己周身生出了一股力量,暖暖的充斥着全身,似乎又是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从发梢到脚趾都充满了愉悦!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了!
顾啸禾转回头平静了一下,对于刚刚自己的行为提出了严重的质疑:莫非是自己脑子摔坏了?想我顾少在花花世界里逍遥了多少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怎么会被这种——嗯——“清水煮白菜”迷倒?搞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女人一样,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你醒了?”莫桐睁开眼,看见顾啸禾正皱眉盯着天花板,立即起身站了起来。
终于醒了,莫桐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是哪里?”顾啸禾迅速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想着办正事。
“甘角岭村。”
“村?哪个县市?”
“陇南市青川县蓬溪镇甘角岭村。”
“陇南市?”果然是的,顾啸禾在坠落的那一天就发现方位不对,但是没想到David会将自己带到和龟山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
看着顾啸禾不说话,但是那眼神浮浮沉沉,显然心里面在想事情。
“现在是什么时间?”
“下午——2018年7月16号下午四点一十三分。”莫桐明白刚醒过来的人会对时间和空间进行确认以寻求安全感,所以也不劳他问,便将事情的经过简要的告诉了他:“7月12日,也就是四天前,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你,当时你已经昏迷,从你的伤势来看,你应该是前一天出的事故,村民把你抬回来之后,你已经睡了三天,今天早上才稳定下来,现在醒过来,合情合理。”
顾啸禾边听她说边梳理情况,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没死,自己还真是命大。
“喝点水吧,”莫桐倒了杯温水,插了吸管递到他嘴边,“你现在已经有吸食的能力了,多喝水有好处。”
顾啸禾本就口中干涩,温水入喉别提有多舒服了,接连喝了两杯才作罢。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的伤······”其实这个问题,顾啸禾第一时间就想问的,可是每次想问的时候都犹豫了,毕竟他知道从高空坠落有多可怕,也明白自己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这伤肯定————
“右腿粉粹性骨折,左腿有三处骨裂,右手腕掌关节骨折脱位······”
“等等等等,”顾啸禾打断莫桐,“医生,你就告诉我以后是跛还是瘫痪吧,你说的这么专业,我也听不懂呀。”
莫桐双目一挑,轻笑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质疑?听这意思是不会跛也不会瘫了?自己可是从近一千米的高空坠落的,难道还能安然无事?
这个时候的顾啸禾再看莫桐宛如一尊圣佛,严重满是期望,可是——想起刚才看见地室内设施环境,再估摸着莫桐的年纪,顾啸禾眼中期盼的神采又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一个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医生,九成九是在说大话。
莫桐对他眼中的不信任不以介怀,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在穷乡僻壤工作的二十七八岁的女医生能让伤成这样的患者痊愈?会信的,怕只有自己了。
“现在能给你治疗的也只有我,你若是要治我就继续,你若是不信我,那——也只能我治了。”莫桐非常满意的看着顾啸禾瞪大的双眼,估摸着这会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是个变态医生了吧。
莫桐闷声笑道:“别怕,逗你玩儿呢,是因为这几天的雨冲毁了去县城的路,那边正在抢修,咱们被困在这里谁都走不了,所以在路通之前,能帮你的只有我这个村里唯一的医生了,而且——”敲了敲他腿上的夹板,莫桐挑眉笑道,“你不觉得我给你包的挺漂亮的吗?”
漂亮———顾啸禾此时深刻的体会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真意,吞了吞口水,勉强应道:“医生,能借我个手机吗?”
“没有。”
“没有?!”顾啸禾不可置信,“医生,你开玩笑的吧,现在什么年代了你说没手机,这不是赤裸裸的骗我吗?为————”
“你有?”
······
“没、没有才会找你借呀······”顾啸禾突然感觉十分疲惫,从出生到现在,头一次说话被人堵成这样。
“那恭喜你,这个年代有两个人没有手机了。”莫桐端着杯子靠在桌子上喝水,欣赏着窗外的阳光,“而且,我觉得你应该闭嘴好好休息,不应该这么多话,等会儿为再给你做个检查。”
莫桐瞧了一眼他的床边,转了转脖子走出门去,因为门和病床之间挂了一道隔帘,顾啸禾只能听见声音。
“村长,他醒了,麻烦您帮他处理一下尿袋。”
“醒啦?!好好好!莫医生就是厉害呀,那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人都能救回来!哈哈······”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顾啸禾已经听不清了,此时他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词——“尿袋”!想我堂堂顾少有一天居然会悲惨到要靠尿袋生活·····等等!她刚才似乎说过自己是村里唯一的医生,那么这就意味着——尿袋是她换上去的!我的小兄弟居然被······
顾啸禾闭了眼不愿再想下去,这突如其来的耻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