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胜。终南千里葺翠,以楼观为最佳。
昔日老聃骑青牛西出,在此逢函谷关令尹喜。尹喜慕老子学问,恭敬相待,老子作五千言《道德经》留尹喜。道家兴起于此,故而有“问道楼观”之说。
大瑜国以道为国教,尊奉老聃为祖,谥号太上玄元皇帝。在大瑜道学文化与隐士文化繁荣,终南山成了隐居的不二选择。隐都有不得以的苦衷,若得意人间,又何必隐居深山。
终南名士看重此地环境幽美,道文化繁荣,地近帝都长安,出世入朝十分方便。
李沁是大瑜历史上有名的道学家。历史烟海浩大,他的隐居是否与上述内容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正午阳光透过树影婆娑,树下落叶从里,满地青翠。一个穿着青色道袍,头戴莲花观,脚蹬麻鞋的道士李沁正与朋友曲水流觞,诗词唱和。
赴会的都是天下名流:名传天下的太白剑仙,风雅著世的大唐公主——仙真道长,华山纯阳宫掌门人,边塞诗人、渤海侯高嫡……
李沁举酒谈笑甚欢,小厮来到耳边将一封信递给他。李沁拆开信发现是棋谱,棋谱只画着一角,角落里写着“燕云”二字。棋谱下压着一张薛涛制的红笺,上书:手执雪锥,恨书红笺,望君怜妾漂泊,赐一安枕处。
仙真公主瞥见纸上文字,调笑道:“如此灼灼情义,是哪家美娇娘?”
仙真公主众人瞩目,她一出声宴饮众人目光纷纷转向李沁。李沁收起信,轻笑道:“是叶飘,在向我求救。”
“提出‘三戒十一律’的叶飘?”
说话的人是今日宴饮的主角太白剑仙,并非喧宾夺主,而是他太亮眼了。他是大瑜文坛最璀璨的太白星,是大瑜剑道最耀目的启明星。
他走到哪里,都是主角,即便是在皇家酒宴上,他依旧是主角。
太白剑仙醉卧在青石上,白裳凌乱,酒意阑珊。青石下趴着一只白鹿,白鹿玉角上挂着酒壶、剑囊。
李沁恭声道:“正是此人。”
太白剑仙道:“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古人共叹息,流泪空沾裳。若许他将满江湖的酒饮下,入豪肠,必有七分化作侠义,三分啸成月色,绣口一吐便是一座江湖。”
仙真公主生来侠气,最喜结交英豪,听了太白剑仙说此人不得志,又盛赞才华,因而问道:“这人是何人?”
座下众人多是庙堂人物,哪里晓得江湖事。听得李沁娓娓道来,不禁拍手叫好,当浮一大白。唯有纯阳掌门抚须轻笑,视若寻常,心里吐槽老夫天天听小师弟说,耳朵都起茧了。
仙真公主美目盼兮,好似明珠,暗赞好一个奇男子。仙真公主开口道:“他事情,该怎么办?”
李沁道:“我在终南,若往乐府游说,必会引杨荒那狗贼注意。不知诸位谁愿王,游说杨荒与乐府。”
座中众人为难,如果只是说服乐府,对他们来说很简单,但还有杨荒,这就不同。在座诸人,无人愿意与大奸杨荒打交道。
仙真公主轻笑道:“诸位大男子惜名,就交给我这小女子吧。”
没有人怀疑仙真公主的能力,她不只是长安城的富贵花,还是最有才气的女子。早年目睹皇室内斗,母子相残,兄弟相争,姑侄恶斗,对皇室产生厌恶,离宫出家。
在位的明皇帝是她亲兄长,对妹妹疼爱有加。天子都给她三分薄面,更何况是一个凭借妹妹得势的外戚。
……
……
宴会还未结束,仙真公主就离开了。
她径直前往洛阳的杨府,未有片刻耽搁。
在路上她有些懊恼:忘了问李沁,他人多大了……
洛阳是大瑜东都,山水之间,风秀清雅。春来二月中的洛阳,风景宜人,繁花似锦。仙真公主无人去看红香翠绿的美妙风景,而是投了名帖,在府邸更衣后前往杨府。
杨府管家拿着烫金的帖子,急忙派人到政事堂去请自家主人。
仙真公主出家后,不再使用公主仪仗,她也不承认自己是大瑜公主,但民间仍奉她为大瑜最尊贵的公主。
杨府仆役上蹿下跳,洒扫除尘,用蜀地进攻的的蜀锦铺地,换上瀛洲国进贡沉香木做的香,府中命妇穿戴礼服,出牌坊迎候。
仙真公主仍是一身道袍出现在杨府外。
杨家人前呼后拥进入杨府,正堂置一海东明珠隔帘,府中男丁在此参拜。
仙真公主看着杨府的豪奢,心惊肉跳,纵然是长安芙蓉园里的陈设,都不如此地。古代石崇的金谷园,大概这样吧。
屏退男丁,仙真公主同杨荒的夫人说了会话,杨荒才火急火燎从宫中赶回来。
“臣杨荒,拜见仙真道长。”
杨荒是个大奸臣,却没有大奸大恶那般丑陋的嘴脸,也没有魏丑夫、莲花郎那般容貌。他穿着紫色官服,却像个小地主。
仙真公主没有计较他不伦不类的称呼,而是道:“贫道前来,只是想请杨相帮个小忙。”
杨荒出身小吏家,因妹妹“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他才飞黄腾达作了宰相,气势上就输皇家公主一头,唯唯诺诺道:“公主请说,臣必竭尽所能。”
仙真公主道:“只需要相爷一抬笔。”
杨荒有些疑惑,我一抬笔的事,您还亲自登门?
仙真公主又道:“相爷可知京畿扶风县的杀人案?”
杨荒明白这是那位夜帝的事,答道:“臣知道,乐府担心无人看管,向臣提议处决。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仙真公主道:“两年前,大瑜招安了他,答允的事一件没做,两年后就杀人,岂不是显得我大瑜没有容人之量,寒了天下人的心。”
杨荒道:“臣也认为杀人不妥。”
仙真公主从袖中抽出一卷画放在席上,起身告辞。
杨荒送出牌坊,望着车马消失才返回,他轻嗅画卷上的芳香,迷醉道:“公主好香。”
一个夜帝,他们政事堂里称为“公子夜”,人和杨荒毫无利害关系,死活他根本不关心。
他展开画发现是本朝画师阎丹青的《兰亭图》,上面盖着高宗皇帝的私印。这也是千金难得的画作,更关键是送画的人身份。
等待房内香消,杨荒才舍得开口,吩咐文吏道:“去乐府,告诉他们,本相不同意杀人。另行派遣高手看管,不得有误。”
杨荒看着画,依旧在想那位高贵的公主。
……
……
仙真公主离开杨府,前往乐府,需要经过上阳宫。她坐在马车上看到临江仙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从上阳宫出来,派人把临江仙叫到车上来。
小姑娘虽清丽俊逸,颇有英气,但仙真公主未曾注意她。
仙真公主拉着临江仙,亲切道:“姐姐近来可好?”
临江仙回答不卑不亢,“好的很。”
仙真公主道:“咱们亲姐妹,姐姐何必与我置气。”
临江仙呵呵一声,“小民只是庶出,哪敢高攀。”
仙真公主也不恼,“姐姐,近来乐府扶风县的案子,怎么判的?”
临江仙酸道:“他还真是手眼通天,刚刚陛下就问了这事,还叫梅妃娘娘去画像。”
“梅妃?他们很熟悉吗?”
“都熟透了。”
“姐姐,有的事不能乱说,对谁都不好。”
“说到御前我都不怕。走,咱们不跟她扯。”临江仙牵着小姑娘的手离开,她没走多远,车外传来她的声音,“我这就去扶风,去看管那个跳蚤。”
仙真公主意识到,这件事似乎在御前有了决议。乐府里有了命令,那么宰相杨荒是什么意思?他是不知,还是故意不知?
她想了想,既然来了,还是去见皇兄和梅妃一面,去问问以前的故事,聊聊什么叫“熟透了”。
马车驶向上阳宫,街边小童挥着《江湖月报》,“卖报卖报,贵妃醉酒倚在戎人怀,安贼洗三蟒戏金凤榻。”
仙真公主闻言心生厌恶,皇室从来都不干净。
这些烂事留给江湖人士笑。
江湖与庙堂本就一体,庙堂的事也在江湖,谁又能笑谁。
仙真公主看着近在眼前的宫门,犹豫一下,就调转车头,返回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