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数声,风七雪已经起床了。
她看到躺在大堂的姚峥嵘,道:“这姑娘傻乎乎,自己找间客房住下就是的。”
她看到姚峥嵘脸颊酡红,伸手摸摸姚峥嵘额头有些烫,就把人提到柜台后的隔间里。
江湖人都是半个郎中,风寒高热治疗不在话下。她去医馆抓了几副药,又安排李肖遥煎药。等她前前后后忙完,再去楼上去叫柳飘叶和萧思叶起床。
她去叫萧思叶,萧思叶翻身打滚不想起床,又推开柳飘叶的房间。她看到柳飘叶坐在榻上,身前摆着棋局。
他一手提着桃花酿,一手执子观棋,就连风七雪的到来,他都没有察觉。
这是一盘杀机四伏的局,环环相扣,盘根错节。不懂棋的风七雪自然看不懂,她的眼中只有沉吟苦思的柳飘叶。她曾经听柳飘叶吹嘘,昔日宫中国手,皆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什么样的棋局难住了他呢?
“几乎无解。”
柳飘叶长吁一声,手中棋子掉落在盘中,弹跳数下,将局中棋子砸乱。
他呆愣楞望着寂寥长天,沉闷道:“少则三年,多则十五年,必有刀剑乱天下。”
风七雪注意到他的微醺醉态,柔声道:“你怎么了?”
柳飘叶才回头看到她,“执子观山河。”
他的眼睛平淡如水,不见了昔日飞扬神采。
风七雪上前捧着他的脸颊,“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关于冬天的所有都没了。曾经指引我的明化禅主圆寂了,曾经与我相伴的梅花儿也没了……好一场飞鸟各投林,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风七雪忍着心中嫉妒与心痛,站在他身侧柔声道:“她想做男儿、想做大侠,却无能为力。她是宫苑里锁着一株梅,你是她唯一的寄托。不要辜负了她满腔情义……”
“她把我满身的枷锁带走了,风廊成了一个网开四面的囚笼。”
古人围猎,网开一面以示仁慈,网开四面那还是囚笼吗?
柳飘叶自顾自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原来夭亡祸根早已埋下。她看的素来清楚,我远远不及她的才学。可惜,世事难料,……”
风七雪恍然,苦涩道:“原来她才是压着你的五指山。”
柳飘叶微微颔首,“天下间,谁能想到是她。她因才华横溢,被鱼朝带进宫,获封词牌如梦令,她的妃位也是凭借功勋所封。她以后宫身份掌握乐府,可谓是本朝第二位‘巾帼女相’。希望皇帝能给她个‘靖’字封号。”
“乐府是她在掌管?”风七雪惊诧道。
“是的,皇帝跟他奶奶学了不少东西,培养女相的方法也是照搬武朝的。可惜她在文采上逊色上官挽卿太多,不足以‘称量天下文采’。邪王一直以为是我在与他对弈,想不到是宫里的她。”
“她真的很厉害。”
“说这么多,其实我想与你商量,……我想接下这盘棋,算是对她的交代,也是不忍天下祸乱,战火重燃。”
风七雪倚着柳飘叶坐下,觉得有些累,需要他的怀抱,需要宽阔的臂膀依靠。
柳飘叶抱着她,轻声道:“人间多娇,不应该有狼烟。我少年慕侠,游走天下,在青鸟湖立下发愿:愿江湖常存侠义,愿天下常守太平,吾贫病受冻死亦足!”
人间温暖,草长莺飞。风七雪却觉得很冷,即使是被抱在心爱的男人怀里,也抵不住透骨的寒意,“只有你自己吗?”
“下棋的只有我自己。”
“你的对手呢?”
“他死了。”
“那怎么下棋啊?”
“即使这样,我都没有赢的把握。”
风七雪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声道:“你会赢的。”她又重复一遍,像是给自己打气,“你会赢的。”
柳飘叶道:“会有李沁在明,我在暗。成则他拜相封侯,我为武林至尊,败则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风七雪在他唇边一吻,正色道:“娶我。”
柳飘叶心里充满愧疚,道:“这条路太危险,我不能带着你。”
风七雪推开飘叶,“那朵梅花凋谢,现在我不逼你。你胆敢丢下我跑路,我就打断你三条腿。”她作了个剪刀卡擦的动作,就走了。
柳飘叶吓得一哆嗦,“她温柔的外表下,为何会隐藏着如此彪悍的心。这是传说中的桃子人格吗?外表有一层刺,接触久了是甜甜的果肉,吃完了发现她还有坚硬的壳。”
……
……
抛却诸般烦恼,又是新的一天。
柳飘叶本来就是坚毅的性格,又在少年时代经历了两段起伏落差极大的人生,心里承受能力远非常人。
为爱人哭一场,醉一场,生活还得继续。
萧思叶穿好衣服,牵着未来嫂子的衣角,跟着下楼,看到哥哥哼了一声,就埋头吃饭。
柳飘叶笑道:“谁惹你生气了?”
风七雪看着萧思叶,脸上写满得意。
柳飘叶道:“是不是她又说哥哥坏话了?”
萧思叶道:“哼,我不喜欢跟你说话。”
柳飘叶看看风七雪,怯怯低下头吃饭。
这时李肖遥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喝了口水道:“风先生,我去风媒市问了,他们说姚峥嵘就是姚扉的女儿。”
柳飘叶道:“姚峥嵘谁啊?”
风七雪道:“就昨天被你吓哭的姑娘,真是姚盟主的女儿。”
柳飘叶不咸不淡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风七雪道:“那小姑娘昨晚在大堂睡的,今早我发现她有些发热,特地让大胡子煎了药。”
柳飘叶道:“没事,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发烧感冒是小事。”
李肖遥道:“掌柜的,那可是姚扉的女儿。姚扉可是正道魁首,他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得倒霉。”
柳飘叶道:“又不是皇帝老儿的闺女,就算是我也这样。”
风七雪细细一想,以他的精明,怎么可能在一件小事上糊涂,也就放心啦。
李肖遥心里忐忑不安,这掌柜架势,完全不把天下盟盟主的女儿当回事。可这天下除了皇帝,哪有比天下盟盟主更厉害的江湖人?
柳飘叶吃完饭准备哄哄萧思叶,萧思叶朝他哼了一声就跑出去找小朋友玩了。
风七雪去给姚峥嵘送早点,姑娘正依靠在床上发呆,看着风七雪进来,欠身道:“姐姐,我的病很快就好,我会尽快挣钱补给你。”
“没事,养好病再说。你不能我姐姐,我跟你姑姑是同龄人。”
“啊,看着你只比我大几数,怎么会跟我姑姑同龄?”
“我都三十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风七雪,给老板管账房,你叫我风先生吧。”
姚峥嵘听到风七雪的名字,病态一扫,兴奋道:“您是女神捕风七雪?”
风七雪淡淡一笑道:“是我。”
姚峥嵘道:“您是我的偶像。神捕惩奸除恶,盗神劫富济贫,我还萌过你们cp呢。”
风七雪没听懂cp意思,还是想给小姑娘说说盗神的故事,柔声道:“我小的时候也崇拜盗神,长大了才发现他只是个贼。”
姚峥嵘想不到,她心中正义化身的女神捕,会污蔑她心中的官配盗神,委屈道:“盗神不是贼。他做了多少好事您不知道吗?他是这个江湖真正的大侠,扶危济困的榜样。”
“那我给你说说秋纹月的故事吧。”
“那个贱人忘恩负义,帮着朝廷走狗杀害盗神,无耻下贱,……(省略问候桥段)”
风七雪平静的讲述一个黑暗的故事,一个令姚峥嵘哑口无言的故事。
……
……
故事发生在数年前。
彼岸天扶持的天凉镖局成为雍、凉、蜀、朔漠四地最大的镖局。
有一天镖局接了一趟货,是从青鸟湖运送到兰陵一幅画,不是名家,并非什么珍贵的东西。天凉镖局就安排秋纹月走镖,算是历练。
那是秋纹月唯一一次走镖。
她兴奋地从家中出发,在彼岸天的苦海殿拜见了当时名震天下的夜帝,夜帝将手中刚刚完成的的画交给了她。
画上画着桑树下一户人家,一个远游归来的年轻人,趴在推门而出的妇人怀里,放声大哭。妇人眼中温柔神情,如春风拂面,轻拍着年轻人肩膀,脸上有笑,笑中有泪。
秋纹月虽然好奇,但不敢询问,毕竟夜帝。
画用西海紫竹装好,又用蜀地锦绣坊的画囊装好,秋纹月便离开青鸟湖,独自一人踏上了行镖路。
在进入都畿道洛阳城时,秋纹月遇到了楚留光。楚留光见包装精美,又是天凉镖局的人,猜测是名贵东西。
一路尾随到洛阳城里、秋纹月下榻的客栈,在夜里动手窃宝。他的身手,那是初入江湖的秋纹月能察觉,楚留光很轻松的把东西偷走了。
可他发现那不是宝贝,只是很普通的画。
不禁恼怒,敢用假包装骗我。
他再次潜回客栈,侮辱了秋纹月,并将人劫至他的贼巢,讯问数月秋纹月未曾透露委托人信息。后来楚留光裹挟秋纹月行走江湖。
直至两年秋纹月才被送回家,那时她遭受非人虐待,满身伤势,而且已经怀孕九个月了。
产后抑郁而疯狂,天凉镖局请了乐府临江仙为她医治。秋纹月向临江仙讲述了那段悲惨的时光,并在乐府备了案,临江仙知会了彼岸天的夜帝。
夜帝出青鸟湖,与乐府、天下盟搜捕多年无果,三家之间生了龌龊。夜帝被擒,搜捕结束,只有乐府没有放弃。
乐府得到消息,设局擒杀楚留光。为了不激化矛盾,也为了帮秋纹月报仇,用了“情杀”为借口诛杀楚留光。
……
……
姚峥嵘摇着头,拼命修复她心中的偶像形象,“这不可能,我了解盗神,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柳飘叶在门外道:“那你认识他吗?”
姚峥嵘弱弱道:“不认识。”
柳飘叶继续追问:“不认识你是如何了解他的?”
“我……”
柳飘叶笑道:“小姑娘,我还是想安慰你几句。你与他毫无交集的人生,你是脑子有多大的坑才能说出了解他?你要是没有个好爹,就你做的那些事,都够拎出去游街了。一个真正的大侠,是心怀正义,不会做违背道德与大瑜律的事。看看你,连江湖喽喽都算不上,还想做大侠。”
“呜呜呜呜……”
风七雪捶了柳飘叶两下,“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有啊,我宝儿姐。”
……
……
(QAQ,明天开始两更,会不会有人看到我
T﹏T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