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巫零被指挥去恢复通讯,踏出门时默亦也跟了上去,没人知道默亦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可那段时间可以说决定了一切。
那条走向洞藏口前的通道,留下了很多人的性命,说书人口中的阎罗狱差鬼门关,森森白骨铺遍,真相呼应。
巫零停下脚步,低头脚尖在地上磕了磕,纳闷这里可以外太空,哪来的灰尘?等默亦跟了上来,两人就走在一起,后者无言。
被指挥去恢复通讯的青年后来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如风雷欲雨。
“不玩了,这些人都要死,马戚堂可以进‘第一区’,让他进。”
闻言的默亦脸上表情和嘴上说了两句话,很不协调。
“文莫枫。”
青年指挥官乐意至极的笑。又道:“你疯了。”而身旁的哑言让他的笑容瞬间凝固。默亦猛然转头去看他,看到一张笑得很邪意的侧脸,毛骨悚然。
只一瞬,那张脸迷离成平常模样。
默亦驻足脚步深深的皱眉,巫零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他,沉默着。
过了一会,他听到他说。“我感受的到,提前出来对我的神经造成了问题,有时候我不做声,我都会自己去想……我不是神,亦。如果我真的会死,我不想死后……”
他的声音被打断。
那一刻突然有风。
暗格呈现出一把黑伞,有些萎靡不振的青年君子坐在座椅上,揉眉间久久不敢抬头,形单影只。突然有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何时,舱房内突然传出笑声,由小到大,由浅到深。
突然那人仰头大笑声肆意癫狂。
……
那风无由来。拂过默亦浅浅的笑容,随风飘去他的声音送给其身前的君子。
“你死我死。”
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位青年郎闻言笑得特别阳光,扭过头去不去看他,随意道:“这风哪来的,怎么还有沙子。”
隧道口前,默亦淡漠的目视着上空,另一位青年并肩于他一起。巫零又扭了扭脖子,他突然有一种好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很难说。那次晕厥醒来之后,他觉得他就是他自己。
又转过头去望了一眼舟舰之外的阻挡陨石的舰队,那破石头好像无穷无尽。没有领队的,再加上不堪负重,舰队变得多了无头苍蝇的意味。
而两人都没有过多关注身后坠毁的战舰,那里,石子江一直没有再出来。
巫零又看到高塔之上洞藏口前那个有些孤单的男人身影,惋惜了一句:“可惜了。”不能说他具体在指谁,可能涵盖了很多人,例如那些死去的,还未死的,或者即将要死的。
默亦闲逸的搓搓手,不自觉地嗤笑了一声,问道:“去哪?”
巫零转过头来对他笑,“第一区呗,不还剩一个人呢吗。”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撒腿就跑。默亦尖声厉吼,突然发现他的手臂其实不疼了。“我去,我呼死你。”
曾经小镇上的那两个孩子,也是不管走到哪里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两人都能玩得很开心,且那时的游乐场还没变成失乐园。
有个老男人站在塔尖捧腹大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实际上杀人之后并没有让他感到什么剧集中角色说的神采奕奕,扬眉吐气。他从未结束过一个生命,而现在他发现结束一条生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备受煎熬中,无法自己。
他是一舰之长,连宰个鸡都不会谁能信?可的确如此,突然杀人?他这个老古板还真不是心理受损的变态。
……
巫零揉了揉他那被风沙迷了的眼睛。
通道里的默亦缩起脖颈,奸笑古怪的看着他道:“得了,你就别矫情了。”又道:“我说着玩呢。”
本来还很感动的巫零表情故作凝固的看他,道:“我呼死你。”
“不过,你不会死的。”默亦走到他跟前,平摊开一只手掌,空无一物的手心中幻化出一把伞的虚影,乃至实质。
“这不可能!”
巫零抬头看去默亦,发现青年指挥官笑。
“他告诉我说这伞只有一把。”
巫零平摊开一只手,一把伞由虚到实,他握在手里。
一般无二的两把伞。
默亦意味深长的看着两把伞,收敛了笑容,道:“当年叔叔展现这把伞时,我也从不知道他有两把。”
巫零神色复杂的看着两把伞听着默亦述说着。
过了很久,巫零才抬头,青年君子认真的看着默亦,正色道:“绝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
“我想说,不论生死,不论我是不是疯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春风拂面,默亦和煦一笑,开口接到。
巫零也笑,抬手锤了他肩膀,“走吧,干活了。”
其实无需多言。
两人便向通道口出的洞门前走去,走到洞藏门前,巫零问:“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
聚能枪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又滑出洞藏口,掉了下去,久久不见回声。
马戚堂看去远方,目之所及,那里正有舍命抗击陨石群的探索者舰队,那一刻,他突然笑了,很和蔼。
因为中年男子突然想起来青年时代的一件事,那时候的他啊,莽撞又很无知,只有一股子的蛮力气,到处惹事生非,好不了得。他有天眼馋别人的手上戴着的一块特别好看的手镯,就去抢人家,可惜没抢过,还被叫来的帮手给打成了落水狗,遍体鳞伤,可真是奄奄一息。
被反杀了。
后来他才知道是他的一个伙伴把他救了,可能也是当时唯一的。
当时病房里的他说了一句让他躲在被窝里痛哭不止的话,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其实虽然他一直没有提过,可马戚堂觉得文莫枫知道,他是个单亲家庭,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工厂工人,一年不小心做工摔断了腿,成了个无所事事的瘸腿酒鬼,靠着点补贴终日混吃等死。而他的母亲,他压根没见过。据说他出生没两年,也就刚断奶那会,跟人跑了。
他成了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那天病房被窝里,其实他许下一个诺言,但文莫枫不知道。
无声呜咽中马戚堂说“你死我死。”
和青年指挥官说的一般无二。所以他再也没和别人打过架,想着他万一出事的时候他不能不在他身边。
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他一辈子不可能忘记的答案,他不记得了。
他摁了一下升降按钮,坐在电梯里时,他注目最后看了一眼远方那孤单倚着墙的身影,哭着想到。
人已经死了,要来那些东西又有何用。
而中年男子已有赴死之心,为谁?为了他的他。
巫零同默亦在‘第一区’的区外,两人对了对时间,相互点头,默亦随之撑开他的那把黑伞,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巫零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纳闷道:“怎么搞的?你就没有副作用?”
默亦温和的声音却在此地响起:“没呢,你说气不气?”
巫零闻言紧接着向‘第一区’动步,气愤的嘀咕道:“这不公平。”
巫零站在‘第一区’前,他刚想迈步时,身后马戚堂的身影出现,这位中年男子伸手把他拉了回来,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了进去。压力顿生。
“奶奶的,活了一辈子了,总不能让他尸骨无存吧。”
马戚堂大踏步向里走去,自嘲的一笑,转头看向不知所以的巫零,青年君子半伸着手,不知说什么。
马戚堂的声音又传去:“没有恩怨,都是我一个人错,但请帮我个忙,帮我安置好文莫枫,算我欠你的。”
他身后的青年没有说话,却鞠了一躬,发自内心的,道:“你不欠我,但我会做好。”
“好!”中年男子喝了一声,越向里走,他承受的压力就越大,恐怖的气劲让他的衣服紧皱,血液从他下面皮脂中渗透出来,它并不能完全契合第一区。这更像赴死一般的献祭。
第一区的舱门缓缓闭合间,巫零眸子映着一个伟岸身影,随着舱门关闭消失。他站在舱外,站在马戚堂的影子里。
‘第一区’关闭后,巫零站在门外沉默伫立良久。
操控第一区,可以让整个舟舰收缩自如,甚至可以直接对陨石群轰开一条坦荡大道。
感受着血液尽去。马戚堂放傲至极。
“文莫枫,下辈子,我要是个女人,我他娘的给你当媳妇!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他消失尽去。
他死了。
他从未放弃过他,只因为儿时只有他愿意和他说话,简简单单。他也不想让他失望。
马戚堂这辈子想到的最后一句话粗犷至极,可也简单。
巫零没有想再去关注舟舰外的情况,想必默亦也不会,青年郎走到舱门口,进去时发现默亦正悠哉地靠着浮椅划到舱内那个小吧台,“咖啡还是洋甘菊茶?”扭头问道,眉目依然清秀漂亮。见没有声音,也不觉得尴尬,于是他自顾自的接了一杯咖啡,又划回原位,听到巫零声音传来:“他走进了那扇门。”……
而在此之前,默亦独自离开洞藏通道前,文莫枫死时拿出了怀表。他却不知自己死后手中又被放进一张蓝色卡片,是一张代表着身份的通行证。
风云归于平淡,
“你说,那后面到底有什么?”默亦坐着椅子转圈,却不在意的转移话题发问道。
两人在房间,巫零手中早拿杯酒饮,走过他身边时两人自然而然地碰了杯,青年君子抱起臂膀沉思看着墙角立着的两把看着没有什么区别的伞,道:“我怎么知道。那可是黑洞。”
默亦仰头灌尽咖啡,把杯子放在吧台上,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样看着那两把伞。“就剩我们两个,万一招架不住怎么办。”
“得了吧。”巫零转身走去,默亦不放心的扭头看他,又让他一句话逗笑了。
“黑洞真黑。”
“怦!”一声巨响自飞船外传来,惊天动地。被无数隔离层缩减而来,却依旧让人耳嗡鸣。
宇宙中,舟舰发出了冲天一击,好似小虫歇斯底里的最后一击,直接在陨石流中打通了一条通天大道。那巨型光束携带着恐怖的毁灭气息,跌进前方无数的陨石上,同陨石瞬间绽放,崩裂在黑色无垠的宇宙中。
两人都能感受到,默亦撇撇嘴道:“完事。”
但意外就是出的的人措不及防,太快。
“金拂……”身后的巫零突然眼中溢血,僵硬的说出两个字。
金拂默亦听到巫零喊他的声音,夹着一声酒杯碎裂地声音,他猛然转过身去,扶助要仰倒的巫零。而这位青年郎映入眼帘的除了白色的天花板,和默亦慌张且不知在叫嚷着什么的神色。而金拂默亦眼里,巫零没有闭上眼睛,可怎么看都像是失掉了意识。
一瞬间,像是船只撞上了冰川,整个舟舰突然承受了一股巨大的撞击,巫零和金拂默亦失控,两人倒飞出去。他们以为灾难结束了?两位青年郎可能大意了,但到底如何结果,他们肯定是不会知道了。
金拂默亦抱着巫零,撞晕在墙上。
如果两人看到,房间内随着这下撞击,有两把伞碰撞在一起,更诡异的是,两把实质的黑伞化为了两缕烟气。
烟气向上飘去,凝聚成一缕,化为一丝黑烟消散于空气中。
巫零像是古籍里说的被鬼入了体,眼神慢慢透出空洞死寂,但其中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那是何月?何日?
世界某一角,有座名为介郈的小城池。
在这小城外遥远东际,那里有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霎霎的晚风不时吹拂而过,麦穗微微随风摇摆。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晚霞照着,为大地铺一层温和。
麦田间坑坑洼洼的小道上,老人后面跟着一个小童,那小娃子蹦蹦跳跳的跑到老人跟前,老头儿宠溺的笑,摸了摸小孩的头。
“芽子,你要记得,这麦稻啊,长成了可是要给咱们大约的大将士们吃的,吃饱了,他们才有力气保家卫国!咱们才能有平定的日子。”
孩子听了,稚嫩的声音中满是认真,道:“那爷爷,我……我不吃了……等长成了给大将士们吃!”
老人大笑几声,开怀道:“还是我家芽子懂事。不过一点不吃可不行。芽子你看,这是什么?”老人从背着的布囊里掏出一个圆润且香醇的大饼。
“哇!甜饼!哈哈我最爱爷爷了!”小孩惊喜道,抓过饼来,捧着饼兴奋的嚷着,围着老人直转,老人开怀的笑声传去麦田久远……
何季?何月?
一个身体羸弱的小童在破旧的小院里涕泗横流,抓着身前一名高大威猛将士的袍子哀求。泪水模糊了面颊。天真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惧。
“你们快住手!不!不要伤害我爷爷!我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他,爷爷!”
“我给你们跪下了!我给你们跪下了!”
“芽子!你要是我带出来的种,你就别给我丢这人!咱跪天跪地!不跪他们这群吃人的恶棍!”
“哟,老东西!”一名将士面色讥讽,剑鞘声响,鲜血霎时在这小旧院飘洒……
“爷爷──!”“爷爷辛辛苦苦种稻给你们吃,你们为什么刺了奶奶!还要欺负他!要害他!啊──”
这天地间,有灵,而那灵似乎在诉说什么……
何年?何地?
高耸入云的山峰,气势磅礴,俯瞰众生,云鸟飞扬。
峰顶,无数奇模异样的人朝着崖边的一书生模样的少年跪拜,浩荡如潮,他们神色惊恐又带着无比敬畏。
书生一手背负,一手握着书卷,目光似穿云而去,落在那世人不可知之地,轻声细语:
“曾经不知天阙有神,但今吾已知,可依旧不知为何不管这世间涂炭……”
“曾经不懂国本有法,但今吾已懂,可吾依旧不懂为何要这世道恶人无拘无束……”
“曾经不悟地存有灵,今吾已悟,可吾依旧不悟为何要这平民水深火热……”
“曾经,吾不跪这天,不跪这地!不跪世间帝王,不尔天下千百高士……”
“如今,吾要这天再遮不住吾眼,吾要这地再无法据吾身于此!”
“吾身在一日,定要天上的那些混账下来!吾身在一日,定要这世间所有帝王位……从此归于尘埃,落于尘土……”
“谨遵圣主旨!!……”
又是何世?何纪?
世间终有天地浩劫现世,生灵涂炭……
而巫零之后恍惚听到谁在说话。
三声凌霄之声宛如神语。
“荆神逐魂掩仙幽,轮回笑苍穹。竟是尽头……”
“……你这该死的老儿敢镇吾万万载!吾归来,定要踏破你九阙!”
“咦,这娃儿竟少了一魄。”
某一个世间,有人跪了千年的佛,终成魔。他又跪千年魔,立地成佛。
也是没有让他羽化登仙。
但这不是青年君子看到的终点。之后,他的脑袋,不知道被从何而来的一声声鸟鸣充斥,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这种声音。之后他又看到一幕幕浩瀚场景。
古昔。
金拂默亦坐在椅子上在看书,一本封面写有三个古篆小字的古典《盐铁论》。但是内里不甚相同,咋都是花里胡哨颠鸾倒凤的旖旎风光,看的少年满面潮红。
直觉察觉身后房门被打开,少年惊慌失措的合上书,忙笑眯眯的转过身去。
小时候的他特别可爱
可没人进来,少年虚惊一场,呼出一口气,抬头时,他大惊失色,金拂默亦膛目结舌的看着自己房间上空,飘着的那一团刺眼的光芒,肉眼可见。
于是,有人说话了……
但当我们返回舟舰上来,除了那种种一切,其实还有一道阴影,原来那也是一道光,但却是世上没有的暗光。
漂浮于此间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