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眼愣神中,见一个浑身绿绸的身形蹦跳进来。
“小姐,小姐洗漱完毕了吗?”她像兔子一样,大咧咧的边跳边喊。
青琉侧身一巴掌拍停这只兔子,训斥道,“青翡,都到了侯府,怎么还改不了风风火火的性子?”
绿绸短褂,疏着两个包子发髻,看似一副老君以下我最大的炼丹道童模样,实则是个十三岁的女娃。这就是云芊芊从云府带来的第二个贴身丫鬟,青翡。
有人说,青翡的存在就是为了彰显云家什么人都能养的雄厚财力。在寻常门户,遇到这种除了吃饭时间能准点到,其余时候比小姐还难请的丫鬟,估计不是一早拖去打死就是退回给人牙子。
“改什么改!”青翡被打了还毫无所觉般,两朵花似的眼睛看到主位上的云芊芊,身子直接扑过去,哼哧哼哧的动嘴皮,“这次是真有急事!小姐,家里的护院跑来报讯,说云府门口被人围住啦。”
云芊芊精神一振,不振不行,因为要伸手去卸了青翡撞过来的力气。要是寻常人家弱不禁风的姑娘,被这丫鬟撞一下估计就能不省人事。
嗯,这或许是青翡的另一存在价值,时刻督促云芊芊练习臂力腰力以及身体协调性。
云芊芊牢牢抱住青翡,不抓紧一点,这个人过会儿就又给你跑没掉。青翡总能令自己不见踪影的这一属性,曾让云老爷一度以为她是个穿山甲转世。
云芊芊低头问,“围住我们云府干嘛,是官府抄家还是查案?”
青翡有问必答,但自己也不太确定,“好像说不是官府,是被百姓们围住的。”
云芊芊更不明白了,云府又非官宦人家,寻常人等都不知正门往哪儿开,岂会遭一群百姓围堵?
青琉赐了青翡一记白眼,打趣道,“要你这个惫懒货做甚,连消息都问不清楚,当初不如把后院的猫儿拎一只来。”
青翡扁扁嘴,弹着双腿,全无身为丫鬟的自觉,“小姐,不如我去把报信的丁护卫叫进来问问。”
这丫头的基本常识需得重新学习。云芊芊摇头道,“内院都是女眷,就别叫进来了。方妈妈,我还不识路,您陪我去瞧瞧吧。”
方妈妈目光柔软,伸手将云芊芊扶住。
青翡也跳出云芊芊怀抱,挽起她的另一只手。
云芊芊对侯府的人都脸生得很,唯一在定亲前后见过几面的正午小哥还被顾若朝带走了,这时也只好依赖方妈妈。
这方妈妈,原本对云芊芊这位新任主母并不是很满意,奈何架不住期待值太低,昨晚当个新娘还能从喜房逃掉,这会儿她人在这里就已是谢天谢地了。
云府来报信的不是家丁,而是看家护院的卫队长。丁这个字不是他的姓氏,而是代号,云家护院是按照“甲乙丙丁”那么排的。每队的卫队长分到“甲乙丙丁”这些头衔,排行为一,他们的下属再细分甲二、甲三、乙二、乙三这些。
云芊芊与自家的护卫们打过很多次交道了,见到丁一后,劈头就问一句,“你也是真敢来,说吧,家里怎么了?”
丁一麻利的拜见,“大小姐,您在这儿便好。家中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属下还是换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才能从后门溜出来。”
“怎么会被人围住了?”云芊芊语气平淡,“是我们云氏酒楼里吃死了人,还是当铺典进赎出时弄毁了东西?”
照理说就算这些方面出事,也该就地解决,或交官府法办。云家又不是做无本买卖的黑心商户,哪会惹来众怒叫人连家都给堵了。
丁一眉头几不可察的抖了抖,回禀道,“传闻大小姐昨晚逃……逃婚,不是,是在顾家后院走没了影。如今堵在府门外的几百号百姓,便是扯着这个理由为幽武侯鸣不平。”
“啊?”这下云芊芊傻了眼。
怪不得都没耽误工夫就直接派了个人过来找她,合着竟是她的过错。还不知家里的二老在怎么骂她这个不孝女呢。
方妈妈眼中泛起怪异,明说,“这事有蹊跷。昨夜守在洞房外的都是我们顾府内部人员,现在还没迈出过这所宅子,独独走了一个喜婆,那喜婆就算有八张嘴,也不能在一天之内说动大堆百姓去云府闹事吧?夫人,我看其中另有目的。”
“再有目的我也得去看看,不然岂不是坐实了逃婚的罪名。”云芊芊面露苦笑,这事因她而起,她不能置身事外。
方妈妈急扯她的衣袖,“夫人此招不妥啊。”
云芊芊却舒展面部肌肉,回她一句足以震撼人心的话,“天下哪有绝对妥当的事情,不过是有人出招,我去接着便是。”
方妈妈被这气势感染得心潮澎湃,心想:这云家来的新妇咋看竟有了一家之主的气象,或许正是因此才会合了小侯爷的眼缘。
站在两边的青琉青翡却都一副“我们小姐从来都是如此,丝毫不觉有什么气势”的模样。
云芊芊从水雅人芳(顾府当家主母居住的院落名称)出来,在府中点了两队人马跟自己同行,还不忘让青琉将午饭打包了捎上。
值得一提的是,顾若朝竟一早就命令过府中这些手下,以后听凭她调用。
用护院总管卫保三的话说就是,“侯爷吩咐,府上的一切任凭侯夫人调用。夫人说一,属下就做一,绝不做多余的事,也不提出任何质疑。”
新婚第一天就得了这么大的权力,云芊芊却没放在心上,以为顾若朝早早用这些身外之物来笼络她,定是为了让自己尽力掩盖他“不举”的事实。
是的,云芊芊现已将昨晚的根本原因归咎为顾若朝不举。哈哈,她那么美,撇开所有不可能因素,剩下那个理由再不可思议都是真的。
虽然不是三朝回门,但此次出门的车队依然很具规模。
府门大开,仍是一道绿绸身形较谁都冲在前头,“我先去了。”
青翡单足落地,一个腾跃竟踩上了护院总管的马镫,潇洒的一转身后,凌空响起一声,“驾!”抽起马鞭直奔云府,哪管后面停着的几队车马。。
卫保三先是惊诧的捂住脸,以为小姑娘会因驾驭不住他的马而摔下来,谁知只听到越跑越远的“哒哒”马蹄声。
卫保三肃然起敬,“好俊的马上功夫,这丫头是何方神圣?”青翡身高不过四尺半,再起敬也只能称作丫头。
青琉略感丢脸的上前赔笑道,“这是我们府里的小丫鬟。卫护院,以后可能要够您受的了,还望多多担待。”
云芊芊歪着脑袋看着马蹄印子,软软的说到,“跑得真够急的。青琉,先把饭食拿到马车上,我们边吃边回家。”
云府外面不过是被堵了门,犯不着紧赶慢赶。
马车轻缓的行过半座渠邑城,沿东边的平安湖跑着。云芊芊在车内靠着软枕,远远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喊,“嫁女儿骗彩礼,云家奸商,人人得诛。”
齐整的口号把云芊芊吓一跳,嘴里的一口酱萝卜差点噎着。这儿距离云家可还有两条街呢,已有这般声势,那云府门外岂不是人头攒动,群情激昂?
轻疾的马蹄声伴着鞭声传来,青翡呼喝两声,在云芊芊座驾前停稳,急声道,“小姐,我已经冲开人群,你们赶紧过去。”
“没伤到人吧?”云芊芊拉开车帘问到。
青翡一脸炫耀,“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百姓,又不是沙场的兵将,谁能伤到我啊?”
“呸!”青琉探出一颗小脑袋,“夫人是问你那马蹄子有没有踩伤百姓,若是需得赔银子,就将你发卖了,用你的发卖银子抵。”
“那是绝对抵不了的,卖了我还得倒赔银子呢。咱们快些过去吧。”青翡赶紧下了马,跟车把式换个位置,亲自将头车引过去。
人群中的场面顿时一阵混乱,青翡刚才单人匹马尚能有进有出,这时换成整辆车架,路口明显不够用了。她大声吆喝,“嘿,前面刁民迅速让开,包大人前来主持公道了,谁若挡了包大人的道,龙头铡虎头铡你们是轮不到的,统统拉去狗头铡下一并砍了。”
“停车!”
散开的百姓中,有几个胆大身壮的杀猪户前来拦路,被青翡啪得抽过一鞭子,不见人了。
云芊芊发觉自己好像高看了这些百姓,从顾府带来的一干护院都没有用武之地,只一个青翡就足够应付。
两辆马车在云府门前并排停下,中间隔出一块空地。云芊芊走下车,府门前的台阶站定,然后是卫保三等护院严丝合缝的在她身前左右围成一个半圆。
百姓们深觉受骗,闹闹嚷嚷的,“包大人在哪儿?”
青翡站在车辕上显出“高人一截”的身形,娇喝,“包大人嘛,在戏文本子里面画,茶楼戏台上边坐,偏生你想在这儿见,那就是烂番薯里找西瓜,渴死活该。”
青琉在乡里俗语这方面储备量欠缺,木讷的询问,“青翡说的什么?能叫人听懂么?”
云芊芊一扯嘴角,“不管她,看起来效果不错就行。”
得了夸奖的青翡继续洋洋得意的吆喝,“嘿嘿,这种小场面本姑娘见多了。一人发两文钱,赶紧散了喽!”
这就不能再纵着了,钱包口袋要收紧。云芊芊向她使出一个眼色,“闭嘴。”
“哦。”青翡见状,跳下马车,蔫成一团糯米糕子。
眼见一众百姓好像有空听人说话了,云芊芊瞧准时机发言,“我云家门前向来清冷,今日得诸位齐聚,小妹甚觉荣宠,但也请说出个事由,如此大的声势堵在我府门外,莫不是要寻个差事?小妹替你们安排就是。更或要讨口粥食?那或许来得不是时候。”
几百张拦路的嘴,这要真是讨饭的,云家还真给不起呢。
有头脑精明的妇人先声夺人,“你这小姑娘懂什么,敢把咱们当乞丐?咱可是有头有脸的,当年顾小侯爷还在我摆的摊子上买过一串糖葫芦。街坊们是听说云家刚与幽武侯府结了亲,都来为顾小侯爷讨公道。”
人家娶了妻你就来讨公道,逻辑清奇啊!
“对,讨公道!”
就是这么清奇的逻辑,轰轰几声乱响后,原本散在几条街上的人都被引至这片狭小地段,喊声也渐渐齐整,“幽武侯娶妻娶得冤,云家奸商,还我们单身的顾小侯!”
万民齐呼,景象叹为观止!
云芊芊连替人打节拍都赶不上了,直想在后面接一句,“该死的顾不举,瞧你这民心所向的样子,还娶啥妻啊,活该你万年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