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段长不可能认识高三年段的每一个学生,但他却认识了每一个调皮捣蛋、不求上进、不遵学校规章的坏学生。年段长未必认识每个班级中成绩最好的几个学生,不过那些能够放出夺目光彩的学生,也在吸引着年段长的眼光。我和万安是属于前一种,他竭力地想让我们变得更好,却一次次地失望。添熔是属于后一种,阳光照在宝石上会有绚丽的光彩,一个本身就发光的物体,照进年段长的眼睛中,他的眼睛自然也会反射着光彩。
我们和那帮流氓打架的时候,年段长刚好骑着他那辆白色踏板车路过。他喜欢骑着踏板车在县城里游荡巡视,观察着他的学生都在干什么,偶尔碰到那些“坏”学生就进行训斥,就像一个骑警,开出一个罚单,应以为戒。
他路过这边,立刻认出了我们,他停下车,对我们所有人吼。
年段长的一吼吓到了他们,看到一个面露威严的成年人步步紧逼,脸上还毫无惧色,也许是把他当成了警察。那些人跑开,年段长急匆匆地走过来,看起来极为愤怒,满脸青筋怒目而视,恐怕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的学生打架斗殴了,于是守护者变成了训斥者,他耷拉着脸,就像一只严肃的哈巴狗,当他意识到添熔和我们在一起,变得更加的愤怒。想象一只哈巴狗生气的样子,表情还是一样的,眼神却变得十分凶狠。他凶狠的眼神镇住了我们,气氛变得很尴尬,我们特意低下头。
不过你不得不承认和一个好学生一起犯错,远比自己或和一个坏学生犯错要好得多,好学生做事总是有理由的,就算他犯错了,别人也会先觉得应该是情有可原。
年段长没有当街审问,他先把我们带回了学校,在他的办公室,我们三人一排站立,万安的额头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年段长拿来了药水和创可贴。不过他耷拉着的脸一刻也没放下,路上没有和我们多说话,他在积蓄愤怒,回到学校后正好全部发泄在我们身上。
果然,沉默之后他咆哮了起来。
“你们读个什么书!作为学生打架斗殴,你们干嘛不和那些人一样去混社会!”他指着我和万安,“你们两个,你们这学期迟到过多少次了,有几次早退,几次旷课?被罚在楼下也不觉得害臊吗?”
我低着头任由他咆哮,心里却毫无悔改之意。
“添熔,你又是怎么回事?”他降低了声音。
“他们在欺负我们学校的女同学。”
“这就是打架的理由?不管为什么,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就是不对的,他们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用脑子想?”
“我看他们打起来,就上去随便踢两脚,帮一下忙。”
“算了,”年段长无奈地摇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三个回去写一份检讨,把打架的原因、过程和最后的认识写出来,明天交给我。”
“嗯。”
随后,年段长大概又觉得惩罚太轻了,虽说因为添熔让他有所偏私,但是也不想让我们轻松了事。
“还有,”年段长说,“上次校友捐了一批实验器材,欧阳老师刚好需要人帮忙,你们等会儿去实验楼帮忙搬东西。”
“嗯。”
我们从年段长的办公室出来,在知道已经走远后,我和万安同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只是上去随便踢了两脚’,其实我们也只是随便踢了两脚。”
“有意思吗?”添熔说,“难道要说和你们一样,像疯狗似的冲上去打?”
“哈哈哈哈,”万安特意上去搭着添熔的肩膀,只要有嘲讽添熔的机会,他就绝不放过,“我们虽然是冲上去,但是我们也就随便踢了两脚而已啊!”
“笑个屁,你都被毁容了,还笑!”
“妈的,你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万安看着我们说。
“我痛得要死,和他们打架的时候特意护着脸,受伤的都是其它地方。”
“我也是。”
我说着跳下四楼的最后两阶楼梯来到了三楼,习惯性地往三楼的过道看去,刚伸出头,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起来。此时,琳正站在教室门口,她靠在墙上,嘟着嘴,表情严肃,一看就知道是生气了。一张本来应该充满欣喜的脸,现在却满是责备的表情。
我让万安和添熔先走,我走过去准备和琳解释,她却先开口了。
“穆朝溪,你这次竟然去打架!”
穆朝溪?和她认识多久了,她从来没有叫我全名,在我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听她叫我穆朝溪。
“你越来越过分了……”
琳还在不停地责备我,我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萦绕在我脑海中的只有她的一句“穆朝溪”。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这样责备我,我第一次讨厌听到自己的名字。仿佛置身于噪音之中,这些噪音重复着三个同样的字,也就是我的名字,我的脑海被这些噪音充盈,所有的思绪和所有的理智都被这些噪音给排挤掉了,如今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驱赶这些噪音,甚至对这些噪音进行报复。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就不要以为什么都懂好嘛?”
我用一种夸张的,充满不屑的语气回应琳,说完后,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用这种语气和琳说话。
“你说什么?”琳张大嘴看着我。
“不要自以为是,凭什么就说我做错了?”
“你觉得我自以为是?”
“难道不是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打架吗?你看到我打架的过程了吗?”
“那你跟我说为什么打架啊!”
“打人的是我,被打的人也是我,反正又不关你什么事!”
“好,不关我的事就不关我的事,穆朝溪,我不管你了,我也不想见到你了,你给我走开!”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即便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睛和将要落下来的泪水,她还在身后叫我穆朝溪,我无法容忍她又一次用这种语气叫我,我怒不可遏,从未如此生气过。
我既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特意要去引她生气,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原因,她怎么能不问原因就责备我?难道她不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难道她不知道我的心情完全是由她对我的态度所决定的吗?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吗?
我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