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涵真的有些怕了，尤其是张子枫望向自己的眼神，让人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喘不上气来。
好在男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上，不再对视之后，女孩儿压力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后背腾起了一层冷汗。
张子枫还是没有放开她，仔细打量着她的手，甚至来回抚摸，说道：“你的手很漂亮啊。”顿了一下，又说道：“指甲也修剪得很好。”
“肯定没姐姐的好看。”这话说出来，连成思涵自己都觉得尴尬。
这个魔王终于把手放开了，再度变成仰望星空的姿势，他不是说不想看星星么？
成思涵急忙将手缩了回来，捂在怀里，小手都给捏出了淤青，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张子枫居然这么可怕，她有点后悔过来了，现在只想悄无声息地溜走。
身子刚刚动了一点，张子枫开口了：“还没谈心，就要走么？太没诚意了吧。”
成思涵身子一僵。男人的话看似轻松，却透着一股命令的味道，让她一点儿都不敢动。
“可，可是，我没有什么想谈的，”女孩儿的话甚至变得结巴起来，身子还蜷缩了一下，秋夜越来越冷了，一如两个人说话的气氛，“我现在想回去睡觉。”
“我想谈谈啊，你听着就好。”张子枫说道，让成思涵欲哭无泪。这话听起来轻巧，这分明就是不许走的意思啊。
没等女孩回应，张子枫的头四十五度角仰望苍穹，开始自言自语：
“还记得几个月以前的日子吗？你和我都在上学，读书，考试，谈恋爱，生活看似充满朝气，实则平平淡淡，对了，你这个年纪找男朋友应该算早恋吧。”
意识到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有个回应，成思涵小声说道：“我没谈过恋爱。”
张子枫微微一笑，说道：“也对，高中生嘛，本来就应该以学业为主，像我和任菲这样中学就开始恋爱的，属于不务正业。其实到大学也没怎么好好学习。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理想，就想着上完四年大学，混个文凭，然后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和任菲一起过小日子，买菜带娃慢慢变老。是不是觉得很没出息？”
程思寒心中暗道，是特别没出息才对。这种话她可不敢说出来，敷衍或者安慰也不合适，索性默不作声。
说到这里，张子枫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说道：“可是这一切，从那天开始，完全改变了。安逸的生活荡然无存，大部分人都变成了狰狞可怖的丧尸，还有人变成了能够指挥丧失的天选者。活下来的人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变成了被追杀的猎物，就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苟延残喘。以前的日子，平平淡淡，甚至有些无聊，现在想起来，其实是莫大的幸福，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张子枫倾诉的欲望似乎特别强烈，成思涵静静地听着，细细感受张子枫话语背后的沧桑与无奈。
“从那天起，每到闲下来的时候，我都会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认为末日降临了，但你看这茫茫宇宙，浩瀚星空，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有这麦田，这夜风，还有这讨厌的蚊子——”
张子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一抓，耳边的嗡嗡之声戛然而止，又随手捻了捻，可怜的蚊子顷刻间粉身碎骨，还给他的手指染上了一丝红色的印记。也不知道是哪位幸存者的血。
他将手指含进嘴里，吮了一下——二手血也不能浪费，看得成思涵眼皮直跳，不知道是因为钦佩抓蚊子能力还是对吮血的行为感到恶心。
张子枫继续说道：“并没有什么末日，世界依然按照既定的规律运行，唯一的变化其实只有人类。然而，仅有的这些变化，我们也并没有看清楚。什么是丧尸？什么又是天选者？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那样？一无所知。”
话题有些沉重，让刚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成思涵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她现在想是如何结束这场谈话，快点离开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好像没有机会。
张子枫转过头来，直视她的眼睛，说道：“你来说说，什么是丧尸，什么是天选者？”
不得不开口了，成思涵沉默了一下，说道：“枫哥，我只是个高中生而已，哪里懂得这么多。”
张子枫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也是学生，只不过大你几岁而已。不久之前，还在每天混日子打游戏，现在不也拼命战斗，保卫家人么？见识与年龄无关，都是形势所逼。而且我们两个聊天而已，你尽管说好了。”
那就说呗，成思涵说道：“这不是很简单么，丧尸喜欢吃人，天选者指挥丧尸吃人，我们则是被吃的那个。”
“那我是丧尸么？我喜欢喝人血，”张子枫指着不远处空空的血袋，说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等于揭掉了女孩儿天真的面具，说成饮料让她试试只是在试探，真的接过管子喝血，后果将很严重。
“可是你没有吃人啊，”成思涵硬着头皮说道：“你是我们的守护神。”
“只是暂时没吃，其实这种欲望特别强烈，我真怕哪天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张子枫看着女孩，舌头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
“枫哥，你可别吓我。”成思涵打了个突，说道，身子不自觉了向缩了缩，看起来楚楚可怜。然则张子枫并不买账，身子向她探过去一些，眼神如刀锋般锐利，突兀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困？”
说着，眼神还向车后瞥了一眼。经过一天的逃亡，大多数人都沉沉睡去，远处警戒和汲水的值班人员也是哈欠连天，车边谈话的两个人却没有一丝睡意，这件事其实细思极恐。
“枫哥也是也不困吗？”成思涵怯怯地说道，心中腾起强烈的不安，意识到今晚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那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你也和他们不一样么？”张子枫的语气更冷了。
成思涵立即将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大家公认张子枫即使不算丧尸，也不能算纯粹的人类了，即使有救命之恩，心中依旧敬而远之。承认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恐怕会立即被归入敌人的行列。
但是和张子枫一样精神抖擞又怎么解释？女孩儿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这件事没法解释。
张子枫继续说道：“我曾经发过誓，在这末世之中，要一辈子保护任菲的安全，对于任何可能的危险，我都要将它掐灭在萌芽之中。所以你可以不回答，也可以慢点说，但千万不要胡说八道，更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男人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怕你承受不起后果。”
空气仿佛被凝实，无形的压力让任菲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注意到张子枫的手边，静静地躺着他的忠实武器——一根沉重而丑陋的撬棍，随时可以抄起来。
以男人的力量，速度和敏捷度，一棍砸过来，自己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而且自己的脑袋不会比丧尸们更硬，被砸中一样会像西瓜一样爆开来。
难道他坐在这里，其实专门等着自己上钩的？想到这里，成思涵如坠冰窟。
张子枫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我的样子，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都会有些诧异的。这群人没有表现出异样，是因为在一起久了，见怪不怪。但是你不同，那天在斯巴鲁那里，你看到我的样子后，根本没有任务任何惊慌，这让我觉得很诧异。”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自己！成思涵终于明白，即使今天自己没有自投罗网，也一定会有这种摊牌时刻。
张子枫接着说道：“我的能力也你看到了，但还是被逼得从城市里逃出来，一路狼狈不堪，不得不找到一群幸存者抱团取暖。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超乎想象。然而遇到你的时候，你声称独自在野外流浪了几个月，却面色红润，衣着整洁——我分得清什么是邋遢什么是故意做旧，精神饱满，情绪乐观，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一直没有遇到丧尸，还能吃饱穿暖？”
“后来你和我们一起回到了村子，我仔细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除了活泼些，天真些，食量稍大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终究无法消解我心中的疑惑。而今天晚上，你表现得精力像我一般充沛，让我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成思涵心中苦笑，遇到这样心思缜密的男人，自己若是有“异常”行为的话，恐怕早就不能坐在这时说话了。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加入幸存者队伍的第一晚，张子枫就强烈要求自己住进他的小院儿里，原以为是关心，其实是为了更方便地监视吧。从那以后，他好像从来没有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不能乱说话，但是长久的沉默真的好么？张子枫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谁知道他会不会随时一棍打过来？
耐心地措好词，成思涵开口说道:“我不是丧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