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凌晨,空气中夹杂着冷风,时而拨动地上的灰尘,时而卷落树上的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风来临拂过的动静。
陆岑在家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因为他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未改变些什么。
曲榆这时候应该回家了吧,不可能真的在外面待一晚上?他不会那么蠢的吧?
陆岑心烦意乱得很,特别是想到曲榆跟他说的一句“对不起”就更矛盾了。
“一秒怂”怂到这个程度也算是种本事,况且他也没特别计较,都是些惹人嫌的小事罢了,他这么做会不会显得有点太斤斤计较了。
前段时间下个几场大雨,陆岑家潮湿得很,外加门窗紧关,总是散发一股霉味。
有点透不过气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透透气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出门,顺便带上了紫药水和创可贴,不得不说,闲得慌。
陆岑刚打开门,应该是开门的声音有点大,他妈被吵醒了,说了句:“你去哪?”
“突然想起来路上有条流浪狗,腿受伤了,我去看看。”陆岑一时脑热竟没想到找了这个借口。
“带回来吧。”
“你不是不喜欢家里养宠物的?”
“谁说要养的,带回来煮吃了。”
“……”他莫名有点心虚,“那我带回来了,你别轰走。”
当陆岑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曲榆竟然还坐着,在萧瑟的冷风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阴影下颤抖着。
大概是看他张扬跋扈惯了,陆岑觉得这时的他有点可怜,倒真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这个傻狗,摔伤了不会回家吗?坐地上也能睡着!
陆岑看他睡得正香,毫不留情地拿手电筒打断他的美梦。
手电筒的光照着刺眼。
“干嘛啊你!”曲榆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不是要我帮忙么?你这个态度我还不想帮了。”
“哥!好人做到底,忙总是要帮的。”曲榆几乎脱口而出。
“之前你那嚣张气去哪了?现在有困难了就这么求别人,你要是早点求我,别总跟我杠,我也不是不通情理。”
陆岑把他数落了遍,倒见他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哪受伤了?”
“哪儿都疼啊!”
“……”总不可能哪里都帮他上药吧。
“膝盖摔到没?”
“嗯。”
曲榆伸出左腿,陆岑蹲下用手电筒照过去,帮他把裤角卷起来,还没碰到他什么,曲榆就直呼痛。
“大呼小叫什么!怕痛就自己涂药!”陆岑看他不安分,一巴掌拍曲榆脑袋上,很快他就安分了。
曲榆揉揉脑袋,看着手电筒的光有点恍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陆岑一声不吭,埋头帮他上药,谁也没有和谁说话,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光线有点暗,手电筒还一晃一晃的,将长长的影子缩短,缩短又拉长,还能照出飘扬的细小尘埃,渐渐模糊了视线。
陆岑半边脸在阴影中,另一边脸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虽然没什么血色但看起来却比平时都要柔和。面部轮廓清晰,好像是一轮弯月。
一轮弯月?曲榆觉得这个比喻有点不恰当,但又找不到其他比这更好的词。
弯月还会发光,映入眼底。
曲榆一出神,还真不觉身上有多疼。突然腿上又传来一阵疼痛,他“嘶”了一声,迅速收回腿。
“你膝盖这里摔得有点严重,要是不注意很可能发炎。”
“哦。”
“你也是会摔,青一块紫一块的,逃命逃得这么急,谁让你总随便招惹别人。”
“哦。”
“你那条腿也有伤吧,胳膊有一块都肿了,怎么没把手脚摔断。”
“哦”
陆岑一字一句都带有讽刺和警告,但曲榆啥都没表示,异常的听话。
特别是曲榆听到“怎么没把手脚摔断”,这句话好熟悉,他也听他爸讲过类似的“你怎么没把脑子烧坏”。
他莫名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回家了,但又不敢,不知不觉中眼眶红了。
“哦什么哦,你以为你公鸡啊?”
“……”
“你哭干什么?我没说你什么,涂个药不至于这么疼吧?又不是在伤口上撒盐。”
“没哭,你看错了。”
陆岑将手电筒光照在曲榆脸上,道:“还说没哭。”
“我才没哭,只是有点困。”曲榆用手着光线,“你别拿手电筒照我可以吧。”
“切。”陆岑哼了声,“你怎么不回家?等着别人来救?”
“不想回家这个理由可以吧。”
“行。有家不能回,是在外惹事了不敢回家对吗?”
曲榆头扭向一边,没有回答。
陆岑嗤笑着,他发现这时候的曲榆特别容易欺负,便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他要把之前内心憋的想法全都吐槽回来。
“你今天欠我个人情知道吗,别到时候又忘了。”
“知道。”
“你前段时间上门找我挨了几棍子可别忘了,还有上次咱俩打架你狼狈得跟条小狗似的都记着。”
“我惹事在先行了吧。”
“这次你惹那些社会人,摔成这个鬼样子,别……”
“你是不是要把我这些天做的事都排列出来?用不着这么记仇的。”
确实是记仇,当时曲榆把陆岑怎么气得想吐血,陆岑今天特别想气回来。
“倒也不是,你安分点就好。”
“我想问你个问题。”曲榆难得的严肃。
“什么?”
“就是好奇你跟左瑶怎么回事,谈个恋爱也不至于吧。”
“我凭什么告诉你。”陆岑晃了一下手电筒,脸全被阴影所遮掩,看不出表情。
“就问一下。”
“所以你只是问一下,我就不回答了。你知不知道好奇害死猫?”
“我不是猫。”
“你是狗!”
“……”
曲榆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狗,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傻狗,哈巴狗。
“你今晚准备在这里过夜?”
“不然呢?难不成去你家,你又不可能同意。”
“从这里往左拐,再向前走有一个广场,你可以在那里的长椅上睡。”陆岑说着还真指给他看。
“我去你家你同意吗?”
“我只带流浪狗回家。”
“放心吧,我脸皮没那么厚。”曲榆乖巧了一阵就又恢复了本性,怼了过去。
“那就对了,我得走了,你自求多福。”
曲榆早知道陆岑没这么好心,损了他那么多句,他改天找机会一定要骂回来。
他张了张口,随便一句怼人的话就能脱口而出,但最后他叹气,说了声:“谢谢。”
陆岑手里的药瓶突然没拿稳,掉在地上。
“怎么了?”曲榆道。
“你不要跟我说这种话,不习惯。”
“不习惯还是不喜欢。”曲榆没听清楚。
“不习惯也不喜欢,总之你不要说就是了。”
“哦。那要是我就要说怎么办?这本来就是句很正常的话。”
“你要是再说信不信我弄死你。”
陆岑虽然话放得狠,但一点儿也不凶狠,像是沐浴在月光下的玉石,那样清亮。
“我再说你也不可能弄死我。”
果然是正经不过三秒,和谐不过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