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公连忙上前，垂眸将棋盘上的子捡到各自的棋钵里去，不敢言语。
皇上和国师下棋从来都是赢的少输得多，偏偏回回都要拉着国师下，面上虽未曾发怒，可暗地里却较着劲儿。
这国师也是，竟半点也不知给皇上放放水。
萧无信自然不会故意输，他输过一次，失去了那样重要的东西，那之后就发誓绝不会在那个人面前输了。
棋盘很快被收拾干净，萧无信扫了一眼，没有下棋的心思，便静默不动。
赵振瑱捏了一粒白子在手里，似在考虑落在哪里，却半天未落，反而抬眸看向对面：“京郊的事情，国师怎么看？”
萧无信的眸光扫到棋盘上，笑了笑：“京郊之事如何，还需等大将军审讯结果了。”
“啪！”
白子落下，占据一角。
赵振瑱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示意，道：“敢插手城外驻军，果然是只老狐狸。此次叫他逃了，下回却没这么好了。”
看见国师去钵子里捡了粒黑子，赵振瑱继续道：“那日朝堂上的事情，国师又怎么看？”
“什么事？”萧无信落下一子，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很快又恍然点了点头，“吏部尚书素来刚正，他提起京郊之事并不意外。”
满朝文武都各有阵营，如今是丞相势大，朝中不知有多少他的附庸。重臣之中想与之分庭抗礼的野心家也有，保皇党也不少，而吏部尚书却是个奇葩。
他不是保皇党，但你要说他不忠心吧，他又一心为国为民的操劳，行事从来都是遵从法度，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出错。若是有对百姓不好对大印不好的事情，便是皇帝的注意他也要反驳。
这次京郊的事情其他大臣未必不知道，可站出来的人只有一个吏部尚书。
偏偏就是这个人，他搅合了事情赵振瑱也没立场去责罚，更没理由去猜疑。
“顾家那小子，是个混不吝的，跟霖王倒是玩得好。”赵振瑱冷哼，似只是无意间提起。
只是这么一点点小方面，他的猜疑便找到了理由。
萧无信摩擦着指环，唇角含着笑意：“那小子臣倒是见过，听说连书都读不进去，是压根不准备参加科考的。”
一个权臣的后代，竟没有半分科考入朝的心思，可见对做官这件事，并不热衷。或许也是吏部尚书的意思，为了让皇帝安心。
“顾家小子倒是也豁达。”赵振瑱的疑心似乎真减少了点，正要落子，就听外面有小太监喊‘霖王来了’。
赵振瑱将棋子丢进棋钵里，站起来往外走，在珠帘门处遇上了进来的赵原溱，赵振瑱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没想到京郊突然出那样的事，听说你是遇上了神医，才躲过这一劫，怎么此次没见神医一起回京？”
赵原溱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了，无奈道：“神医已经回宁海了，只留了些药，嘱咐每日煎服，可调养身体。”
京郊的疫病不是宫里那群太医解决的，这瞒不了人。赵原溱知晓赵振瑱特意问起这茬，心里是有成算了，与其让对方继续猜测怀疑，还不如他自己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赵振瑱指着一旁的软榻让人坐下，才问：“从宁海国来的神医……没说姓甚名谁？”
比起西顿尔草原那群狼子野心的游牧民族来说，与大印毗邻的宁海国就要老实许多，但这老实也仅仅是相对来说。这些年宁海国常常侵扰大印海岸边的城镇，次次都是抢掠些物资了就跑。小动乱不断，却不弄出大动静，让朝廷觉得派兵镇压都是浪费兵力。
宁海国这样不安分，很是让赵振瑱瞧不上，但是宁海国据说出了个精通医术的三皇子，常年云游在外，只是不知这回霖王遇上的是不是此人。
赵原溱也没隐瞒的意思：“人是王妃偶然截到的，臣弟只听她喊‘云大夫’，别的便一无所知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谁也没法去求证，因为人此时已经不在大印了。
赵振瑱深深的看了赵原溱一眼，端起一旁的茶杯啜了一口，才道：“有如此运气，看来朕当初的赐婚很是明智。”
“皇兄自是圣明。”赵原溱笑。
当初岚湟公主未嫁，是国师寥寥几句谶言，给她打上了‘灾星、不详’的印记，是以这样的人不能嫁给皇帝，只能给他这多病体弱的霖王。
或许连他的好皇兄心里都在祈祷，最好让公主的晦气把他克死吧……不过事与愿违，他们偏生还活得这样幸运。
赵原溱偏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国师，眸光颇有深意。
萧无信迎上他的目光，笑容如冬日暖阳般：“看来霖王乃是有福运之人，连公主的命格都被影响了。”
“国师此言也太折煞本王了。”赵原溱敛眸，低头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他一个常年流连病榻的人，能有什么福报呢？这么些话不过是安慰他罢了。
一旁赵振瑱的眸光深了一瞬，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又松了松，唇角露出笑意：“国师说皇弟有福运，那自然是有，你又何必这样自怨自艾！”
赵原溱笑笑，也不再解释。
此时也再没有推辞或者解释的必要了，因为方才萧无信随口两句而给他带来的猜疑已经消失了。
赵振瑱是个多疑的人，赵原溱一直以来都知道，是以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自然需要时时谨慎、处处注意。
如今日这般的事情，他更要提防。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萧无信，赵原溱只看到他面上的笑意，却不敢再掉以轻心。他与国师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知为何今日却突然给他使了绊子……
寒暄几句，赵原溱见赵振瑱脸上现出疲态，才挥手放人走了，只是临走时还道：“将神医留给你的药拿一副来，给太医院看看，以后也好叫他们继续配着，既是神医开的药，万不可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