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豹走了,临走时给陈琉玉留了四时各两套粗布衣裳,两件棉衣,一条棉裤。
他对刘不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不辞而别。
痊愈的刘不知退了那个一夜贵到发指的客栈,背着陈琉玉的衣物包袱,带着她往码头旁他常住的草屋走。
“哎呦!”这已经是陈琉玉第四次摔倒了。
小孩子长得快,因此刘豹买的衣服都比实际合身的标准大上一号。这可就苦了小小的陈琉玉,走走路就会踩在裙子上直挺挺摔倒。刘不知恍若不闻,依旧健步如飞,她为了赶上他,脚步也跟着急促,可她那小步子怎赶得上刘不知的大步流星,是故越走越急,越走越乱,越乱越摔。
可怜这粉琢玉砌的小人儿,额头上,脸上,胳膊上,膝盖上处处都是青肿擦伤。她咬着牙,小脸涨得通红,踮着小脚极力眺望着刘不知行走的方向,奋力跟了过去。
可还是跟丢了。
看着自己周遭人来人往的人群,陈琉玉晃着小脑袋东张西望了一会,又跛着往前挪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她没有了方向。
她像一根小木桩一样,立在人潮。因为目标实在太小,不多会儿,陈琉玉便成了一个皮球,她一抬头,满眼都是行人的腿,行走间一磕、一碰,她便左摇右晃。好几次她失去了重心,被踩了几脚,又吃痛踉跄地站了起来。
她不哭,也不闹,看准了一个空隙快跑了两步,终于穿过了人海靠在了街旁的围墙下。她背着手站着,眼睛盯着自己脚下的空地,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走吧。”
陈琉玉抬头,刘不知一脸倨傲,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疼。”
“疼就哭出来。”
“不哭。”
“为什么不哭?”
“没有用。”
刘不知笑了:“你们陈家人是不是就算当乞丐也那么骄傲?”
刘不知背身蹲下:“上来。”
她也不扭捏,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爬上了他的背。
大街上,一个少年背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女童,引来不少侧目。
“我爹呢?”
“你怎么不叫他父王?”
“爹说那样生分。我爹呢?”
“死了。”
“我娘呢?”
“也死了。”
“什么是死?”
刘不知站住脚,想了想:“就是无论你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你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这拗口的回答让陈琉玉陷入了沉默。许久,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我问谁,谁就死了。那我不想问了。”
刘不知知道他想问的是她哥哥陈拓。他想了想,觉得有生之年这对兄妹也未必能见,就别再给她希望了吧,便什么也没说。
“我看到爹爹、娘亲、还有拓哥哥了。”
“大白天别讲鬼故事。”
“真的,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他们了。”
刘不知心里一疼。
“他们……他们看起来怎么样?”
陈琉玉恍若未闻,只听她自言自语地说:“娘,今天,玉儿摔了好多次,摔得可疼了,可是玉儿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娘要奖励玉儿一个糖人,要最大的那个;爹,玉儿遇到一个怪叔叔,很凶,但是玉儿也会欺负他,你别担心玉儿;拓哥哥,下次玉儿再也不跟你抢冰糖吃了,玉儿把冰糖都给你吃,你回来跟玉儿玩好不好,只剩下玉儿一个人了,玉儿很害怕……你们,你们说话啊,你们为什么都不跟玉儿说话了呢……”
刘不知感到自己背上的人剧烈地抽动着,后背慢慢洇湿了一片。
“小崽子。我叫刘不知,你记住,有我在一天,世上谁也不能欺负你。”
陈琉玉的双手环得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