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刘豹所言,虎营覆没后,北境几乎每天都在打仗。
北夷军没有重型攻城器械,北境军又坚守不出,大规模的攻坚战和野战都打不起来,因此没有城墙守护的城郊乡村便成了他们首选攻击的对象。
永丰三十二年大捷后,华国在北境的边境村落好不容易恢复的人口、生产,如今再次被北夷军毁坏殆尽,一个又一个无人村再现于此地。
然而自从刘不知再次正式在北境披挂上阵,北夷军便停止了所有军事行动。
军中士兵、北境百姓都说这是少帅的军威震慑住了北夷人,使其不敢妄动犯边。
刘不知却没有被这种无缘由的夸赞冲昏头脑,相反,他的头脑无比清醒。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北夷反常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预谋。
于是他开始试探。
首先,他下令常撼川的一兵团进军寒佳城城郊,向由北夷军控制的四个村落主动发起进攻。
刘不知率领豹营主力在后军压阵,只待寒佳城援军一出,便在野外痛痛快快打一场遭遇战。
他在战前严令,任何兵团不得深入敌阵,全军务必严格保持队形,同进同退,北夷一旦增兵,立刻向齐城方向撤退。
他在去往齐城的毕竟之路设下了伏兵,只待北夷军入瓮。
然而只不到一刻钟,常撼川便带着一兵团原封不动地从村子里退了出来。
一见到刘不知,他一脸气愤道:“禀告都统!四个村落共有北夷骑兵两千余人,还未交锋便列队整装向寒佳城逃窜。末将窝囊,全军未发一箭,未亡一人,请都统治罪。”
刘不知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刘不知又率豹营向其他几个北夷掌控已久的村落发起进攻,北夷军全都望风而逃,无一例外。
这一次,刘不知笑了。
果不出所料,他向皇帝立下一月之期的军令状,被人泄露给了北夷。
朝廷里有北夷人的内奸!
刘不知盘算着,既然北夷避战不出,那他便将计就计,看看其力克究竟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在北境这张大棋盘上,北境军和北夷军的势力犬牙交错,双方都布置了严密的情报网,将彼此的动向尽收眼底。
可谓是一子既动,全盘皆知。
刘不知此次作战的目的只有一个:钓鱼。
四城守军也好,狼营和他们所携带的辎重也罢,甚至三万豹营主力,这些都是刘不知撒在寒佳城的诱饵。
这三只饵,每一只对于其力克来讲都是极大的诱惑。
他们实在是太容易吃了。
刘不知眼前的这片鱼塘里,拉苏荣不是其中最大一条,却是他最想吃掉的那一条。
他推断,若是其力克想用时间拖死他,以北夷军现在表现出的架势,别说大仗,就连几百人的小仗恐怕刘不知都没机会打起来。
但是让拉苏荣仿冒他,在三路军中选择一路故技重施,却并非没有可能。
虽然在拉苏荣一事上,经他再三劝谏,刘豹终于做出了妥协:以继续隐瞒虎营覆没原因为前提,向全境全军如实通报拉苏荣伪装刘不知一事,并以承影剑作为验明刘不知正身的信物。
但是刘不知认为,拉苏荣能在近距离交谈间仍然骗过了与他从小长大的刘哲凯,自身必然有过人之处。
若其力克要用拉苏荣,那么此时此刻,他与其力克都在做抉择,不同的是,他选的是拉苏荣在哪一路,其力克选的是刘不知不在哪一路。
为了让其力克方便选择,刘不知做了两件事。
一、将以攻城见长的狼营故意“伪装”成一支孤军,并让其携带大量辎重,放慢行军速度,使之如三岁孩童怀重金行走于闹市,让见者起意。
二、就在拉苏荣出现在狼营阵地的当天,刘不知也在下午出现在了先行抵达寒佳城的豹营军中,并亲率三万将士在寒佳城下环行一周,以示军威。
其力克在城墙上望着城下耀武扬威的刘不知,终于动了心,传令一直在狼营方向待命的拉苏荣立刻展开行动。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下午才出现在寒佳城下的刘不知,会在归营后只带二十余骑传令兵,马不停蹄地前往七十里外的狼营。
他更没有想到,一直不知所踪的豹营其余两万骑兵,全都零散隐藏在狼营必经之路的无人村庄里,只等刘不知一声号令,便能迅速形成对来犯狼营之敌的包围。
拉苏荣和他所率的五千北夷骑兵刚一出现,刘不知的传令兵们便奔向四面八方,传令集结。
刘不知千算万算,没算到狄广福还是上了拉苏荣的当,以致他前来救援时,身边只有先行到达的两千骑兵。
刘不知深知北夷军身经百战,不多时便会发觉兵力差距,而他又不知道下一波豹营兵何时才能前来,思忖之下,他决定还是用老办法:擒贼擒王。
他纵马狂奔,寻找拉苏荣的身影。
然而拉苏荣并没有给他相见的机会。
一声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北夷军闻声开始撤退。
刘不知内心焦急不已。良机难寻,今日若错过了在此斩杀拉苏荣的大好机会,他日必将后患无穷。
刘不知拔出承影剑,快马加鞭带着亲兵卫队向北夷军撤退的方向猛冲。
北夷骑兵见他赶来,后队近五百人留下断后,死死拦住了刘不知和他身边四十余骑的去路。
此次跟随拉苏荣出征的尽是北夷骑兵中的精锐,与刘不知在齐城城郊遇到的杂牌军截然不同。
一段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北夷军瞬间分成十个五十人一组的小队,分批向刘不知部猛冲猛砍,刘不知只觉攻击如潮,一浪高过一浪,纵使他凭借承影剑还能抵挡,可是部下却依次被斩落马下。
刘不知眼看拉苏荣渐行渐远,自己又被纠缠在此寸步难行,心中又急又怒。他杀心大起,在北夷军的小队里肆意冲杀,承影剑所到之处,鲜血喷溅,人成两截。
突然,刘不知坐下赛风驹马腿被四个步兵一人一刀,齐齐斩断,刘不知滚落马下。
刘不知心痛无比,赛风驹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他,不停地负痛嘶鸣。这匹从十二岁一直陪伴他的忠骑良驹,没想到竟在今日倒下。
刘不知大吼一声,身形一闪,那四个步兵瞬间身首异处。
他运起迷影步,徒步在阵中厮杀,因为失去了战马,他便只能仰攻,用剑砍杀时自是不比在马上顺手,身形也慢了许多。
这时又有两个大汉跳下马,手持钩锁,趁他不备,抛出锁链钩住了他的双腿顺势狠狠一拉。
刘不知猝然倒地,他赶忙挥剑想要将锁链斩断,只这一刹那间,头顶处,几张北夷人狰狞的脸遮住了夜空的繁星。眼前,几把马刀一齐落下。
刘不知已经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