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着打开的水瓶,瓶口挤在嘴边,整个人定了片刻,才把水灌入口中。
急急地咽下嘴里的水,又顺手拿起另一瓶水,坐到了陈明的左侧,递给了他:“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陈明先是道了个谢,然后拔出木塞,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舒了口气。
放下水瓶,用衣袖随意地擦了擦嘴边的水,又歪头看了看里屋的方向,我也跟着回头瞧了一眼,等我们两人都确定过后,陈明才趴在了桌面上。
我也双手一搭,趴在桌面上,将头和陈明的脑袋靠近了几分,就听见他小声地说:“又有人被魂兽袭击了。”
简单几个字,让我下意识地竖起一身寒毛,身体内还残留着面对魂兽的时候,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我不由得又灌了一口水。
陈明继续说道:“而且就在今晚,就在刚刚!就在主干道街尾的外面不远处,小镇里相当多的人都看到了!”
“什么?!”我用手捂住嘴,闷声惊叫道,“街尾?魂兽不是只找单独的一两个人来,作为袭击目标的吗?”
“是啊,我之前打听到一些消息里,也都是这么暗示的,不过,哪怕虫兽群,也不敢靠近城镇,敢在镇子附近袭击人类的,恐怕就只有魂兽了。”陈明跟我对视了一下,继续道,“今晚发生的事,连警卫队的队长都惊动了。”
“警卫队的队长?怎么说?”
“这倒是今晚的意外收获,我从围观的路人那里打听到,警卫队的队长年龄不小,也非常疼爱自己的妻女,但是十分惧内,所以整日做甩手掌柜,天天跑去接任务做,正事基本不管,是个很厉害的武斗派。”陈明又坐直了身子,再次打算喝水。
我定了下,突然想到,也就是说,警卫队长并不是那个针对李永爱一家的人咯?紧接着又反应过来,我笑骂道:“别扯那些八卦了,快把袭击的事,详细说说。”
“苏大哥,这得慢慢说,让我先想一下。”陈明又趴了回来,沉吟了半天,才打开了话匣子。
陈明出门抵达主干道的时候,还是刚刚入夜,如前几晚一样,一切都很正常,收货的收货,关店的关店,睡觉的睡觉,只是街上的人流比两天前稀疏了不少,以大木牌为分界线,通向火山木的街尾方向,甚至只有店门前的睡客,没有几个行人。
陈明先跑到了一些正在收货的店前,躲在一旁听店主和周围的猎人扯了会儿皮,聊天的内容基本就是日间的货品太多,只能降价买卖了。也不知道晚上出什么事了,夜单也都只有那些个大型猎团还在做了,警卫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公告解释一下最近的调查结果,再这么下去,生意都没法做了。
然后又跑去了大木牌,看了会儿拍卖,不过,也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打算直接返回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三天的基础生存套件,附带一个生命石,两绿叶就可以带走!那位拿着狼牙棒的先生最先出手,成交!请到侧台去交易。”拍卖员站在台子上,翻过一块密密麻麻写满的木牌,看了几眼,再次开口,“三天前才挖出来的油笋,五草或者等价物都可以,有谁吗?……”
听了有段时间了,发现并没有什么太多变化,除了和吴女士去过的黑铺不同,几乎都是一锤定音,毫不犹豫的买卖,以及各种听不懂的名字,于是,陈明慢慢挤出了大木牌附近的人群。
走了几步后,陈明又不死心地回头望了眼,却听见人群嘈杂的声音外,好像夹杂着一丝不和谐的声音,然而他四周望了半天,并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陈明闭眼倾听,好不容易听清了一个字节,不由得喃喃道:“救?”
突然,木牌高台的方向传来一声大喊:“大家安静一下。”陈明抬起头来,发现拍卖员把原本的位置让了出来,而一个全身穿着盔甲的人站到了上面,突然的喊声应该就是那个人发出的,过了片刻,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陈明也发现了之前细微的杂音来源:明显是从远处的街尾传出的杂声,“快!快来人啊!出事了!!”
虽然呼喊声是从街尾的方向传来,但是台子上的人却头也没回,直接从木台上拉出了一根绳头,只见绳子如同根须一般,被那人从木台上一寸寸连根拔起,一直连到木台旁边一根立直的长杆,而上面木桩形状的东西,发出了悠长的钟声,压过了整条主干道上的人声。
靠在紧闭的店门前的那些猎人都醒了,还在互相争论买卖价格的人们也都回过身来,看向木牌方向,但街道上的喧哗声却瞬间消失了,除了依然在尖叫的呼救,就只有回荡的钟声。
陈明还记得那个钟,之前打听消息的时候,不少猎人都提过,那是警卫队的集结铃,只有突发的严重情况下才会使用。
已经十几年都没有被敲打过的警钟,竟然在今夜再次响起……
陈明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有大事要发生。
突然发生的状况取消了陈明返程的打算,他把即将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扭身走到木牌旁的人群边缘处,探头朝街尾方向的声源望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一直在呼救的人,那人竟然和站在木台上的警卫队员,穿着一模一样的全身甲,胸前的花纹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异样的红光,那是溅满一身的鲜血,沾染了原本应该洁白的光亮。
至于街道两边被吵醒的人,有的紧紧贴着店门口望着木台旁的警铃,有的拔出了武器戒备着街尾方向,还有的,只是愣神地看着路中央缓慢倒下去的那人,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整幅画面定格了几息,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猎人开始起身,远离着路中央的血人,朝着木牌,朝着街头方向涌来,连刚刚还在营业的店家也都关门大吉。
而木台上的警卫队员,敲过了警铃才跑了过去,将地上的人扶在自己怀里,然后胳膊动了几下,好像给那人喂了什么。
陈明伸长了脖子,踮着脚望去,努力想看到些什么:在那人倒下后,原本应该是光亮盔甲的背后,却有着四道外翻的巨大裂痕,仿佛被什么巨大生物的爪子扫过,而一开始被那人身形遮掩的路面,则是一条血路,直至街尾深处。
陈明心里知道,那人,快要不行了。
不仅陈明知道,抱着那人的警卫队员仿佛也知道一般,他只是抱着怀里的人,维持着姿势并没有移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从旁边的酒馆里,突然涌出了一大群身着甲胄的人,陈明旁边的人群里传出小声地惊呼:“警卫队来了!”
整齐划一的数十人,不光气场,甚至身上的盔甲,看起来都和另外两人又有些不一样。
陈明发现,他们的盔甲虽然也是全身甲,但是,除了胸前、大腿和小腿是整块铁甲外,其它部分如同鱼身鳞片一般,一层层叠在一起,而关节仿佛是布料一般,随着那些人的动作任意曲折,却在街灯的照耀下时不时泛出金属的光泽。
在他们这队人的胸前,整块甲胄左胸口的表面处,还有一个复杂而精细的花纹,像是盾牌里一棵圆形的树,树中又是一柄剑,而非整个胸前就一两圈简单的花纹。
陈明好奇地朝身边的猎人,低声打听道:“这位大哥,这些酒馆里出来的是警卫队吗?”
“嗯,没错。”对方也是低声的回复。
“那木台上跑过去的那位呢?”陈明扭头又问道。
“你是指那两人?”身边的猎人用手指了指远处,正在街道中央的两人,说明起来,“你是外乡人吧?其实咱们猎人小镇的警卫队分为两队,一队是正式成员,他们平日里基本不会出动,只是在触犯严重法律的罪犯和一些特殊情况下才会行动,那里面的队员,可各个都是好手,队长和副队长更是好手中的好手。”
“至于另一队,则是后备队,身手虽然也不错,不过和正式队还是有不少差距啦。所以平日里,大多数事都是由他们二队出面,主要负责咱们镇上的秩序,比如纠纷啦,违禁物啦,给人指路啦。”
猎人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说着自己知道的事。
“不过,你可别小瞧后备队哦,后备队可也是从咱们猎人小镇中的好手选拔出来的一批人,所以哪怕警卫队的后备队,如果放出去,也能在咱们镇上的所有猎团里当顶梁柱。”
陈明点了点头,想到之前在李永爱家里打的土狼,就又低声询问道:“这位大哥,警卫队的队长和副队长在镇上口碑怎么样?”
“你这都……哦。”猎人一脸惊讶地看过来,开口说了半句,又反应了过来,“差点忘了,咳,问队长的话,那可就问对人了,我可是能和队长他谈笑风生的人!”
陈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第二升起的念头就是眼前这个人爱吹牛,不过并没有说穿,只是配合地再次点了点头。
猎人收起了得意的表情,说道:“队长在镇子里可是家喻户晓的老好人一个。”
“在镇上所有猎人这里,口碑更是好,这可不光是因为队长夫人开的酒馆,当然了,大家也都认为,酒馆是起到了不少作用,对闲散猎人也很照顾,毕竟大家平日里都没什么消遣的机会,也就喝喝酒,久而久之,酒馆就成了我们闲散猎人的另一个家了。”
或许是说道酒馆,勾起了眼前猎人的馋虫,他咂巴了下嘴,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塞进了嘴里,像抽烟似的,露出一截短绳,来回吸了好几下,才继续开口说道:“不过,队长口碑好的主要原因呐,是因为热心,更经常救人,镇子上的散户猎人,基本上没有不被队长救过的人。”
那猎人拉下了衣领,露出锁骨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疤痕:“如果不是队长路过,我当时就会被花螂咬掉脑袋。”
“队长不仅曾经是散户猎人出身,更是猎鹰夜团里跑过单,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入了警卫队的后备队,因为平日里很热心,本身实力又很强,受到了李家老爷子的赏识,很快就转为正式,接着升副队长,十几年前就当上了队长。”
“成为队长后,在一开始还管理一下队伍,现在的副队长来了之后,就成了甩手掌柜,没事天天跑出去救人,完全不管警卫队里的训练。”
“所以警卫队现在,基本都是副队长进行管理。”
陈明听了,心里一紧,毕竟我们四人可是揍了副队长的小弟土狼,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找麻烦。
“其次。”猎人突然把声线压得更低了,陈明不得不再靠近了些,才能听见如同耳语的声音,“据小道消息说,队长他十分地怕老婆,家里的财务都是队长老婆在管,所以队长才会一直跑去救人的同时,顺便做点日单,弄点私房钱。”
说完,还一副你懂的表情,对着陈明挤了挤眼睛,陈明当时就是一阵无语,这警卫队队长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一个人正背对着陈明,蹲在躺在地上的后备队员一侧,大概在观察伤口,然后直起身子,挥了挥手,伤者被几个人合力抬走,只留下鲜红的血迹,那人站在血泊边,从露出的侧脸看,应该是一个年轻人。
身边的猎人指了指那路中央立定的年轻人,对陈明说道:“看到了没?那个就是警卫队副队长。”
“他?”陈明有点不敢相信,再次远远望去,有五个警卫队员正在离开那个年轻人的身边,朝着街尾的镇外跑去。
年轻人又转过身子,随着他的手来回地挥动,异常熟练地调度下,他周围的人也快速地交错移动着。
转眼间,警卫队就完成了分队。
陈明发现,正在戴上头盔的那个年轻人,虽然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有着冷若冰霜的表情,而他四周的警卫队员也都毕恭毕敬地等待着他的指示。
这一切,基本都在向陈明阐述一件事实:这个副队长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