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毫不在意,就这么立着,层层银丝细晶流苏垂落至肩头,越发衬的她清理无方。“他们真心相爱,只不过造化弄人,让他们生生分离,这一次重获自由,定然要去找回他的娘子,至于他的娘子是何人,他并没有与我说。直到后来,我在皇宫里遇见了他,他就在梨妃娘娘的佛堂内,而后从密道脱出。鬼月当时便想,他为何要偷入皇宫,莫非他的娘子在皇宫里?且他一介江湖草莽,如何知晓佛堂内藏有密道,莫非,这里有人指点于他?莫非,指点他的人,就是他口中的娘子?”
太后脚下踉跄了一步,身子如枯叶般飘摇,勉励地扶住手边的红木几,命令道:“你给哀家住口……”只是她声音颤的厉害,几乎带着请求的意味。
“鬼月敢问一句,太后为何要杀此人?”
“莫再说了……”
红月这时往前踏出一步,就似瞬间将她逼入绝境一般。太后脸上泛出死灰般的颜色,眼前那个素白的影子,恍然就成了地府里爬出来的白无常。她受惊般的向后退去,身后却是金丝楠木白玉扶边的凤椅,双腿一软,跌坐了回去。
“别……别过来……”
“鬼月没有过去。”红月停住,唇角含笑,声音轻柔如微风:“是否是因为,此人杀你亲父,迫你下嫁,令你生下一个孽种,使你二十年来,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唯恐有人揭穿你的秘密,坏你一世清誉,毁你萧家世代的荣耀,更连累你的孩儿遭人仇恨唾弃……”
“不……”
“当年风十三被楚逍遥重创,沉寂半年之久,重出江湖之后四处寻找他的娘子,后来他潜入宫中,惊动了大批的御林军,再后来,他就被云雨楼生擒,彻底的消失了。”
江寒雪曾与她强调,以风十三的修为,绝无可能被云雨楼活捉,除非是他身有重伤,或者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
那时风十三已然伤愈,那他又如何被擒住?
她仿佛无意一般,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缓缓道:“鬼月斗胆请问,当年风十三入宫寻找太后,太后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太后捂着脸,全身颤抖,自喉间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的呜咽。
红月步步紧逼:“你是否与他说,对他从来只有痛恨和惧怕,而无一丝爱意,才是他大受打击?当时你进宫不足十月,却产下皇子,是否那孩子是……”
“住口!”
这时骤然传来一声巨响,寒光掠过门厅,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朝着红月的背心而去。
红月忽感到铺天盖地的杀意从身后袭来,剑气卷起墨法翻飞,水袖无风自动。她轻轻踮起足尖,轻盈转身,凛冽银锋自鼻尖擦过,同时出手快如闪电。
兵器掉落在羊羔绒编制的柔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顿响,红月左手扣住来人的手腕,右手则掐住他致命的咽喉,三指弯曲,细长尖锐的甲几乎要陷入皮肉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烂对方的喉咙。
来人面如冠玉,风姿绝伦,竟是贤王轩辕澈。
轩辕澈面容惨淡,只觉得自颈间泛起阴毒噬骨的冷意,绵绵长长,令他浑身无力,心灰意冷。他留在宫中便是为了注意息红月的动作,得知她来到永福宫就一路而至,没想到……
红月冷冷一笑,声音寒似玄冰:“轩辕澈,你留下来更好……”
“莫伤我的澈儿!”太后凄厉地呼叫,摔倒在地上。
红月看也未看她一眼,拎着轩辕澈的脖子走出永福宫。宫外已围了一众御林军,手持长剑重弓,冷然相对。
“你们可以试试看。”她立在宫门前,一身雪白,犹在云雾中,竟然凌然不惧,双眸流转,澄如碧水,寒似玄冰:“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息红月的刀快!”
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换了一把血红的短刀,话音落,四处响起一阵难掩的抽气声。
息红月,不正是那位因为谋反之罪囚禁于神庙,后羞愤自尽的废后!
云层越聚越多,越积越厚,已完全看不见日光,一条乌黑水线拢在天际,发出沉闷的低鸣,似风过、似呜咽。
女子神情傲然,自舌尖咬出每一个字都力发千钧,如一场冰冷的暴雨砸落下来。
“你给们三个时辰,若想要你们太后和贤王殿下活命,就让轩辕北给我滚回来,三个时辰之后,每过一刻钟,我就削了贤王一条胳膊,胳膊没了我就削他两腿,四肢都没了,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轩辕北接到消息的时候,往皇陵的行程已经过半,阴郁的脸上登时惊得惨白。
“所有的骑兵跟着朕!”三个时辰,时间不长也不短,来人追赶而至已占了近半时间,他若快马加鞭亦可及时返回,但是,所带大批禁军却不能,至多,只能带回一队骑兵精锐。
尉迟凌上前欲劝阻:“陛下,万万不可……”
“闭嘴,没听见朕的话?尉迟凌,命你即刻返回瀛都,调遣云雨楼所有的暗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息红月,息红月!她竟然做出做出这等蠢事,太后和澈,他最重视的母后跟兄弟,息红月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么!
已是入夜时分,黑云遮天,雷电轰鸣。
轩辕北翻身下马,层层叠叠的御林军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永福宫亮得诡异,殿门外两道树梢与飞檐间连着两串宫灯,在半空中交错而过,一排排的银锋金箭在灯光下散着森寒的冷光。
双脚踏上青石阶拾级而上,朱红大门向外敞开,大殿之内灯火辉煌,漆红雕梁,金凤绘柱,几百盏琉璃屏画灯高悬在天顶四围,晕开满殿朦胧的淡黄,给平滑如镜的水墨青砖地面洒上一层金粉,紫金盘龙葵丝香鼎上青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