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玩儿了。”古板的声音响起,混合着夹杂了沙砾的大风向凡亚吹来。
凡亚随手一抛,将一节风干的断臂重新丢到沙地里。
“时候不早了,我们在这里休息吧。”西塞尔环顾四周,用有些发冷的声音对众人说道。
“什么?在这里?”适才古板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心下皆有疑虑。
*
现在是黄昏,他们在沙漠上。
滚烫的沙子就像是一望无垠的黄褐色地毯般,在金黄的天际下不甚平坦的铺着。
这里没有繁茂的树木、也没有盛开的鲜花,只有几个苟活下来的仙人掌和沙柳。
而地上的沙子似乎还在冒着青烟,他们的脚底板就算是隔着靴子的厚底也能感觉到烫意。
“所以……我们今天能吃烤肉了吗?”旁边一个小伙子不合时宜的看着脚底的沙子说了句冷笑话。
众人没有理会他。
“这里不行。”一个老者反对道。“我们还没有走出‘流沙’,夜晚可能会被吞没。”
“我也反对,我觉得至少得找一个背风的地方。你看,我的小腿已经被埋了!”一个有着卷发的碧眼男子说道。
“天呐!我想在有水源的地方落脚!”
“我不想睡在沙地里,又烫又冷。”
“我饿了,想吃肉!”
…………
一时间,那群大人或是小孩开始叫嚣起来。
他们似乎都并不想买西塞尔的账。
*
这是一群来自极东旱地的逃亡者。
但很显然,他们短暂的逃亡历程并没有磨掉他们娇生惯养的性格。
于极东旱地五大势力之一的“沙漠蝎子”,实力在西塞尔曾祖父一代达到鼎盛,却在她的父辈手上跌落至谷底。
西塞尔作为“沙漠蝎子”里唯一的妮亚,被她那个整日沉迷于酒色的父亲和两个固步自封的亲哥哥所宠溺。
无非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金山银山、奴隶、玩宠甚至是别人的丈夫,只要是她看中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除了权利和那些刻在羊皮卷上的地图。
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和哥哥们对她触碰那些东西表现得十分反感。也许用他们的话来讲,妮亚就应该有个妮亚的样子。
后来“沙漠蝎子”莫名其妙的被其他四大势力所打压,先是用以兑换奢侈品的皮革和香料被迫降价交换,而后是粮食、蔬菜等基本生活用品的匮乏与稀缺。直到最后,整个“沙漠蝎子”被其他势力排挤在外,慢慢的变得什么都没有。
导致这一变化的具体原因西塞尔不大清楚,但她知道,后来他们基本不产香料也不做昂贵的“鱼龙香”了,他们种不出粮食和蔬菜只能天天吃肉。没有了菜叶、水果、粮食,族人的身体状况受到了影响;没有盐和糖的日子,族人们似乎体力也有所下降。
“沙漠蝎子”的石头城是在一个夜晚被悄无声息的攻破的。
没有任何的征兆,也没有警哨的提醒。
她的父王和大哥在睡梦中被人杀死。
第二天早晨,人们赶集的时候看到了挂在标杆上的两颗半风干的人头,在同一时间里,惊慌的人群被城外震耳欲聋的叫呵声吓得屁滚尿流。
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父亲最好的挚友塔里喏与举着鼠、狼、狐、狗旗帜的人并排站着。
他们说着好听的话安抚着沙漠蝎子的心,试图以最小的损失吞并它;而她那个脾气暴躁的二哥却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跟对方拼杀起来。
于是一边倒的胜负在血泪中分出,她只得带着还想逃跑的人逃跑。
但很可惜,这个被宠溺的妮亚对女红以外的事情并没什么经验。算一算,那些逃亡者在路上已经死了一半不止。
*
西塞尔没有说话,装出来的气势被那群她无可奈何的跟随者识破。
他们可不怕他。
“没有肉。”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然后又补充道:“也没有水。”
众人沉默。
“有肉!”有些肮脏的小孩跑过去捡起凡亚适才丢在沙地上的断肢,一脸馋样。
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那只已经风干的胳膊,喉头鼓动了下。直到有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什么!你们想做什么!沙漠蝎子怎么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来?!”
人们有些尴尬的回过神,眼睛避开断肢。
卷发碧眼的男人嗤笑一声:“那我们敬爱的女首领,您说怎么办?我们多少天没有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饿死!”
“会有办法的!”西塞尔强自镇定。
“水也快没了。”一个沉闷的声音煽风点火。
“啊哈,听到没?”卷发碧眼的男人打了个响指。
“这只手臂怎么来的!”西塞尔差点儿忽略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众人看向凡亚。
“捡的。”脸上有几颗雀斑的女孩说道。
“捡的?在哪里捡的?”西塞尔眉头皱起。
“太好了,不是自己人的。今晚有肉吃了。”卷发碧眼的男人喝彩。
“闭嘴!”西塞尔瞪着他。
“他说的没错,如果它不能成为我们的食物,我们会被饿死。”沙哑的男音说道。
“我走不动了,妈妈。”小女孩的声音参杂在其中。
“凡亚!快说!”西塞尔没有理会那些人的话,她看着不大不小的脏女孩。
“捡到这个很奇怪吗?沙地里随便一刨都会有。”一个魁梧的男人轻蔑的说,“只是这只比较新鲜。”
西塞尔的目光从面无表情的凡亚脸上移开,转到说话的人身上:“什么意思?”
“还看不出来?这里是个古战场的遗留地。我们在一个可以容纳上万或者更多人的巨坑里。”魁梧的男人森然道。
不经提醒还好,毕竟眼冒金星的众人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可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无精打采的眼睛才完全睁开。
古战场的巨坑底?
他们纷纷环顾四周……在尘沙飞舞中好像看到了点儿边界线。
众人的心沉了下来。
“继续走吧!走出这个巨坑。”西塞尔驳回了自己刚才的话。
这一次,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
凡亚夺过小女孩抱着的断肢,再一次将之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
古战场在这片广漠的沙土上并不新奇,几乎每隔数百里就会有它们的影子。
那并不是多么宏伟庞大的历史遗留地,充其量不过是几个万人坑。
这片土地上,百年或者千年以来不断的征战掠夺,使得相邻的族群数目逐渐变少,而每个族群的地盘则逐步扩大。
它们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然后像两头春天求偶的雄鹿一般互斗犄角以求取胜利的果实。
只不过,那仅仅是这片土地“文明”的开始,而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