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席卷,意识模糊间,德维利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前。
是谁?
“摩根先生!”
塔琳娜的声音打破安静的夜,将德维利从模糊的世界拉回现实。
瘫坐地面的男人睁开眼睛看见一道茶色的轨迹落到自己面前。
“摩根先生,我在格拉斯曼的办公室里找到这个。”
塔琳娜激动地将抱着的木盒放到地上,她从盒中取出一件小玻璃瓶,玻璃瓶里面装有清澈的液体,液体泛着淡淡的红色。
“这是什么?”德维利对它们没有什么印象。
“用于治疗伤口的原能药剂”塔琳娜指向玻璃瓶塞,上面有一串简写,“多克托雷炼金店的药品,这瓶的原料添加有巨魔体液,能值三十五枚银盾。”
德维利盯着小玻璃瓶,记忆里他似乎熟悉这东西,但德维利应该是第一次见才对……
唔——!
他捂住头,眼前清澈的液体散发出让他感到恐惧的气息,德维利的肠胃有些抽动,他的鼻尖也渗出冷汗。他越是试图思考相关事情,头便愈疼。
“原能药剂应该怎么使用?”德维利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一睁间心神平复,他不再为难自己转而向塔琳娜询问。
塔琳娜误以为德维利因为手臂的伤而痛苦,连忙说:“我的姐姐教过我,清澈的原能药剂可以直接饮用;而如果是浑浊粘稠的药剂则要通过涂抹的方式,这瓶里的液体非常清澈,直接饮下应该就能有效。”
德维利点头回应,随即接过玻璃瓶咬出瓶塞,眼睛一闭一口饮尽里面的液体。
“怎么样?”
“我感觉有些痒,哇喔。”德维利迅速解下刚包扎好的右臂,伤口的猩红停止流出,他的伤势竟然在迅速愈合,就连背上刺痛也逐渐减轻。
这一幕前世从未见过的奇妙变化,让他对存在魔法的异世界更有实感了。
德维利安静地等待药剂完全起效,几分钟后,他右臂的伤口只留一块巨大的结疤。他站起身,右手抬起紧握舒张,丝毫没见到有什么吃力的地方,已经能够正常活动了。
“真厉害,竟然这么短时间就治好了。木盒里还有什么?”
塔琳娜将敞开的木盒转向德维利,两瓶相同的药剂躺在木盒左侧;右边的上方放着四个装满银盾的钱袋与三张金帆;下边叠着一沓文件和一枚印戒,文件为玻璃工坊各式合同与契约,印戒则刻有雅布拉·格拉斯曼姓名的简写。
“另外办公室里还有一些装饰品。”塔琳娜小心地说着。
“那你到工坊外将推车移到栅栏边,一会我们将装饰品尽可能搬走,制造出玻璃工坊被银语森林里的强盗团劫掠的模样。”
少女点头答应后便出去准备,他们早前弄出麦草堆用的推车现在可以派上用场。
德维利则随意地翻动起箱里的文件,确认它们是否有强盗感兴趣的地方,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一份特殊的契约上——雅布拉·格拉斯曼与沙原领领主的魔法契约。
“咦,这是……”
德维利虽然通过委托人知道过两个人契约的大概内容,但这还是第一次过目这份详细的魔法契约。
它遵循赫德兰茨帝国契约法规定的魔法誓约协议标准,同他前世里各种合同非常相近,只是每一页的四周都用魔法墨水绘制着淡淡发光的图纹。
德维利在阅读并理解其中内容上并没有碰上太大的困难,但很快冷汗便轻易跃上他的额头。
塔琳娜在这段时间翻出翻进,已经把推车准备妥当,她走回原处却看见德维利神情凝重地紧盯着魔法契约,少女疑惑询问:“摩根先生,怎么了?”
“听着,施特林。赫莎委托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不需要追赶车队去破坏作品,不过我们要将格拉斯曼的尸体带走。这份魔法契约中要求雅布拉·格拉斯曼在交付作品时必须在场,同时为每一件作品签署证明文件。”
“如果他不给一件作品签署证明文件,世袭男爵就能不承认那是格拉斯曼的作品。这条的共识应该是允许格拉斯曼在这期间委托其他玻璃匠协助他,而他必须为所有作品背书——无论优劣都是格拉斯曼出品的玻璃器。原本签署证明文件只是普通的流程,但是其他的条目让它变成关键。”
“确定契约双方的条目中对雅布拉·格拉斯曼这一方面非常苛刻,其他人无法代替格拉斯曼;而世袭男爵却能委托代理人负责部分的事项,这看起来是格拉斯曼对‘事务繁忙’的贵族的让步,但结合后续的条款,这就成了陷阱。”
德维利将其中理由大概解释给塔琳娜。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那我们就不必去沙角镇追车队了?”
“没错,收拾善后,我们回黑屋向赫莎报告。”
德维利开始和她一起进行这次行动的善后处理。男人破开一处栅栏,反复进出将能带走的玻璃器与装饰品带上,他留下了契约与合同,这不是强盗会感兴趣的东西。
他们将玻璃工坊里弄得一片狼藉,同时借此掩盖他们的痕迹,德维利还收拾起自己撕下的布条。
最后德维利将格拉斯曼的尸体带上,他决定把尸体放到到银语森林外围以便更好地将沙角镇警局的注意力吸引到强盗身上。
他们离开了格拉斯曼玻璃工坊,只留下一地的杂乱不堪与那因赤红染色而失去光泽的玻璃碎片,染赤碎片上鲜艳的图案逐渐变淡,继而消失无踪。
路上停顿休息的片刻,德维利舞动了一下右手,他发现自己右手已经完全能够使上力。伤口愈合,只留下淡淡的伤疤,浑然看不出右臂刚刚才受到严重创伤。
“以巨魔体液为原料的原能药剂效果真的比普通治疗草药制成的药剂好多了。”塔琳娜注意到德维利动作,看见那道伤疤不由感叹。
德维利点点头,他们休息几分钟后又继续赶路。
两个人用一个小时绕到银语森林边缘将尸体抛下,又沿着荒路行进两个小时从沙角镇外围绕到另一侧他们的据点,一处被沙角镇镇民称为“黑屋”的荒废旧宅。
这处诡异的三层木建筑在沙角镇中有太多恐怖传闻,而那些故事的开头都离不开曾经居住于此的荣誉男爵失踪的背景。
一个神秘的雨夜,这栋往日光彩的建筑陷入沉寂。
待到天亮,周边的镇民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整栋建筑已经涂满无法洗刷的漆黑颜料,更不见居住在里面的贵族出来。
从此整栋黑屋便被废弃,连带着周围的三座木屋也没有人敢住而空着。
因为黑屋大门已经生锈而无法正常开启,所以德维利和塔琳娜绕到建筑的侧面,那里敞开的客厅窗户是他们进入里面最常使用的通道。
客厅内家具十分破烂陈旧,中央摆着一张空荡荡且落有灰尘的长桌,长桌下零散着放有玻璃酒瓶,壁炉在面对窗户的墙上,里面堆积着不少的废渣。
整个房间里只有门边的一张破皮革沙发与沙发边一片可供一个人躺下的区域还算干净。
屋内没有光源,但是德维利与塔琳娜都没有着急去点燃油灯或者壁炉,他们匆匆将推车搬运回来的东西沿着窗边摆好就立刻从客厅离开。
静悄悄的黑屋中,两个人踩着笃笃作响的木地板摸黑来到正门后的前厅,顺着嘎吱的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大多数房间都紧闭着门,仅有楼梯右手边的门开着一条缝,德维利与塔琳娜轻车熟路直接走进那一扇门。
门后是书房,但更像一间小型的图书馆,橡木书架陈列两侧墙边,两侧书架之间立着一套横跨书房的布屏风,屏风垂直于书架将整个房间分割成两块区域。
德维利走进书房时,房内还没有光亮漆黑一片。但是等塔琳娜跟进房间并将房门轻轻关上后,薄薄的布屏风后方蓦然亮起一盏灯,照亮整个房间的同时将一张高背椅投影在单薄的屏风上面。
数秒后屏风里亮起一阵幽暗光雾,眨眼间便见到一对双马尾的轮廓跃上屏风,一个慵懒的人影坐上高背椅。
随即音色稚嫩,语气高傲的少女声音在屏风后响起:“塔琳娜,还有摩根先生。我需要恭喜你们完成任务么?特别是摩根,赫莎猜想你并不是那种没有完成任务还能厚颜跑回黑屋的人吧。”
“当然,我已经完成你的委托,格拉斯曼死了。”
赫莎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若没有风的湖面一般,她说:“我想我的委托是让你们破坏他的作品,这跟我的委托要求不同吧。”
“如果一开始雅布拉·格拉斯曼作品的数目就是零,那我们自然就不需要破坏任何一件玻璃器。”
“哦?为什么格拉斯曼一个月的努力,最终作品的数目会是零呢?”
塔琳娜在工坊听过德维利的解释,抢先说:“因为他需要在交付作品时签署证明文件,而如果没有签署文件的话,世袭男爵就可以不认可交付的作品,如果每一件作品都没能签署证明文件,格拉斯曼的作品自然是零。”
“嗯……确实如此。不过他是一位商业上的好敌手,我希望他在一次契约中失利,而不想他死呢。”赫莎淡淡地说。
德维利听对方语气这么说,他心头一紧决定主动出击。
“我想我们不要再打哑谜了,赫莎,你为沙原领的领主,桑达雷家族的世袭男爵工作,对吧?”
屏风内外沉默良久,赫莎先开口说:“做为商人,服务是我所提供的商品,因此我跟许多人之间有交易,其中包括你们也包括上层的人。或许法伊贝·桑达雷是我的客人,这不难猜测,摩根,你想说什么?”
“我认为你与领主的关系比你说的还要更深一些。你对我们提出的契约内容似乎完全没有惊讶或者意外,甚至没有怀疑我们是不是在欺骗你。”
德维利停顿几秒,见赫莎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继续说:“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确实见过这份契约。据说他们之间的魔法契约只有一式两份,你不可能看过玻璃工坊的契约,只可能通过领主那方得知内容。我甚至有个猜测——你为世袭男爵制订契约跟其中的陷阱。”
“合理的猜测,然后呢?”
“既然你们会在契约中藏下陷阱,代表你们有计划杀死格拉斯曼,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想他死!那个工匠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能被抛弃的人。”
“那么,在你们的计划里,我们呢?死,或者生?”德维利盯着屏风上的投影,手心攥着一把冷汗。
“哈哈哈——”
听完德维利的问题,赫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