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跳跃终于将众人分支到不同城市,曲康依旧是众所周知的人物,因为成绩单上的大圆满,校佼佼,市冠军,省状元,国甲位。校大会上,校长亲自做了关于曲康成绩单的总结,我和夏歌儿艺林抱成团嗑瓜子儿闲话:“这以后呀,曲康能和这老儿换个位置。”
艺林啐了一口瓜子皮儿,戳着演讲台上曲康的影子感叹:“这小子平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跟我们不一样的地方,跟我比还有点傻是不是?这么低调还能真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照这进度,他以后不会当****吧?”
“你智商过20了吗,跟人家比这个”夏歌儿敲了敲艺林的后脑勺,回过神来开始幻想:“要是他真的当了****,那我要当御用翻译,一身职业西装,玲珑剔透,我这张脸要是能上新闻联播,我爸妈还不得。。。。哈哈。。。”
校大会,完全演变成了曲康的庆功宴,他依次被不同家媒体邀约采访,千篇一律的提问,用千篇一律的回答。之后还要跟领导合影,跟记者拍照,更多许多慕名而来的陌生同学求合照。
毕业会之后,我们重新聚在教室的角落里商量各自的去向,艺林要去考音乐院校,但是被分数线拉了下来,百般无奈只好去了上海学习戏剧。夏歌儿曾经开曲康的玩笑,说当上了翻译就可以上央视的新闻联播,就是这样一句玩笑话让我们选择了北京的外大。
我们仨齐齐望着曲康:“到你了?”
曲康默默将笔放在志愿表一边:“是有很多院校给我来过电话,我还在考虑。”
我敲了敲桌面:“校方发给你这张志愿表,是不是在间接侮辱你呀?”
夏歌儿充满了羡慕:“是不是看哪家院校都像是你的幼儿园?”
曲康托腮瞟了一眼我们的志愿栏:“你们,就这么决定北京上海了?”
我盯着板报上的中国地图:“要不,你去把内蒙边塞攻占喽?”
曲康终究是没琢磨出个头绪来,他将表格纸卷了一卷握在手中装进口袋:“我再想想吧。”
以后天南地北,各奔前程。
我和夏歌儿落在一座城市一所学校一口专业一个班级。在新的环境面前,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怯懦,不知道为什么,异地的车水马龙看起来好像脱离了地球的存在。一个莫生的城市被臆想成了一个星球。本以为这是我小城人突然面临大都市的惊悚,可是夏歌儿明显不这样,她拖着行李箱,走出站张开双手怀抱天空,不惧异样眼光自由呐喊:“首都,我们来了!”
外大的校车就停在出了站口一眼能看到的的地方,迎接新生的阵仗还挺讲究,夏歌儿欢呼雀跃的跑过去,对面一个身材挺拔的前辈昂首阔步而来,和颜悦色同我俩打招呼,一只胳膊拽了夏歌儿和我的两只行李箱,另外一只手还能指着前面的校车解说:“欢迎新同学,你们找个位置坐下休息,咱们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出发。”
一路上夏歌儿和前座的师兄有说有笑,她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即便是在一个气温三十度,拥挤的校车里。周围充斥着谈天说地。我别过头怔怔望着车窗外一路上的风景,几个拐弯下来,使得我全然忘记东南西北了。第一次离开家的心情糟透了,尤其是到了这地方竟然还是黄昏的荒凉,黄昏可不好看,血红的颜色影印在眼里。。。我扶了扶镜框,感觉环境更加真实了,我开始想家了。
校车在校门口将我们放下,就在这大门口看见了一道瘦弱熟悉的身影。
“诶呀,你们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曲——康?”夏歌儿竟然比我还意外,“你怎么。。。”
曲康嘿嘿一笑:“老大啊,我改主意了,决定来追随你。”
“开什么玩笑!你外大的新生?就你满分成绩单?”
曲康天真又认真的点了点头:“恩”
“你可是满分呀。。。就这穷村僻壤的,啊不,虽然也是北京,可是,可是你是满分,满分呢!”
“我想过了,如果要攻占边塞防守国土,还是需要从政权中央点开始攀爬,况且人类历史篇章中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写的。老大啊,你才是我人生奋斗的目标,学校前途什么的都是浮云。”
因为曲康突然来了,这片城市也就没有那么荒凉,漆黑的夜色里如果夏歌儿是一只蜡烛,曲康绝对就是一盏煤油灯,再黑的夜,我一手挑蜡烛,一手端煤油灯,还怕什么黑。
来北京的第一天半夜失眠,曲康短信发来四个字:请你宵夜。我掀开被子就去了。
在不打烊坐了一个多小时,对于前途的探讨只有木讷的一问一答:
“你们男生寝室没人觉得你小欺负你吧?”
“刚进宿舍门我就报您大名了,很好用,个个对我俯首称臣,我世界排行第二的位置马上就上来了——”曲康笑笑挤眉弄眼“幸好有老大你罩着我。”
我知道他这是逗我,于是笑答:“那是自然——”
曲康换了个相对自在的坐姿:“这地儿,打算怎么混啊?”
“啧,好好说话!”
“那,在这个崭新的环境里,您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具体规划吗?”
我掀开汉堡将生菜用嘴巴拖出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干脆就铺砖成路,当然了,我的人生计划一直都是好好学习。”
“我都做好和你一起席卷外大的思想准备了,咱们正值青春巅峰,不有所作为,岂不枉为学者!”曲康说的义愤填膺,一副六十年代大学生下乡插队的志气。
我喝一口橙汁吐回杯子一半:“姐姐累了,也老了,折腾不起你们年轻人的这些玩意儿了,天高地阔留给尔等策马奔腾,万里河山留给你驰骋天下罢。”
曲康的眉毛委屈成倒八字:“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我点头又点头。
曲康杯子一甩:“得,今儿个,您买单。”
小时候,认识一两个陌生人并不困难,只需要拍拍前座的肩膀,然后客气的说一声“橡皮擦可以借我用一下吗?”那时候没有对于朋友的概念也没有对于相处的解释,借给我橡皮擦的人都是好人,如今的年纪,将一个陌生人定义为朋友的路程,仿佛远过十万八千里。一点点小事总在自己的频道上跳跃,在符合于不符合之间像弹簧一样伸缩来去。认识温帝姬和姚婷娜的路程正是这样的艰辛途径的重要表现。
温帝姬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典型的大家闺秀,相貌端庄,行为规矩,学习成绩优良,没有不良嗜好不良记录,奖学金年年榜上有名,但就是这种一应俱全的美好,让不少男生望而却步。
温帝姬没有多大的社交圈,有可能认识的人大部分来自体育馆的搭讪。她不喜欢运动,不擅长体育,却唯独钟爱体育馆的酣畅淋漓。她在看台上抿一口清凉水,那清风拂面的惬意充斥着的就不仅仅是温帝姬的内心,更是馆内近百名男子的春心。这样的现场和这样的影响力我们亲眼见证过,毫不怀疑。
姚婷娜恰恰相反,她不需要用过多的语言形容,只是有那么几个动作和语言,我初次见她就忘不了了。
姚婷娜报到晚了我们一个月,初次见面,我还放在口袋里的手被她拽出来,晃了几下:“你好你好,我叫姚婷娜。”她招呼着寝室里其他两个人便开始熟络:“这个志愿本来就是随手那么一哆嗦,没想到真的会被录取——通知书寄到我们家的时候,全家都在大不列颠,回来想要退档案学籍嫌麻烦,就干脆赌上四年时间在这里看看。”
姚婷娜从温帝姬的书桌上拿了一张镜子放在腿上,然后开始当着我们的面卸妆,一边拿掉美瞳一边解释:“本来家里都说好了送到英国去交流的,你们看我这装备都齐全了,来这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头发是真的,这样看上去是不是更像是本地人啦?东西方人的审美角度还是有偏差的,我爷爷就是一个典型的色鬼老头,对着奶奶一辈子整天就想着中国美女,有时间就画画,画他臆想中的美女,那画里得人简直和神仙姐姐一样——忘了说了,我奶奶是英国人——”
姚婷娜一出现就成了班级、年级甚至是全校的宠儿,几乎每个进出校门的人都知道英语班有这么一号颜值风云人物,年度校花名被她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其实姚婷娜的素颜还是很有东方血统辨识度的,不过她太喜浓妆艳抹,遮住了本有的纯情面相。
姚婷娜具备了校花的一切外在条件,颜值好,身价高,和女生相处有道,和男生接触闹闹。原本洒脱不羁的中西合璧个性,为这挂了名的男朋友正逐步温顺。
逐渐的,温帝姬和姚婷娜也都认识了曲康,了解艺林,听说过邵辅,我与夏歌儿的青春往事毫无忌讳的全告诉她们。
夏歌儿加入了一个歌剧社团,学业之余申请个报告厅,在校内发点传单,聚集一波观众演上一出情景剧,生活也算惬意。夏歌儿怂恿我加入他们的话剧社,我果断拒绝了。
回想过往,中学时代就像是我充满传奇的江湖篇章,大学校园就是我归隐之所。我开始享受安静独处,在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之时,我也故作紧张的奔波于图书馆,在小说的字里行间安置我固有的青春。
图书馆十米开外是本校著名的点心店,看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容易饿。多数时候我出图书馆大门再给曲康打电话,已经养成了一种惯性习惯,那服务态度直奔KTV的服务生,一年来这待遇从未间断。这次曲康仍旧守时:“老大,任谁学习也没带你这么张扬的——”曲康双手插在口袋,身体像是风筝线一样不规则飘动,我远远的看着曲康,突然觉得他长大了,真的有了大学生的姿态,九十度带着鸭舌帽的嘻哈劲儿,突然就不是那个当初被堵在学校墙角还需要我搬着树枝去解救的人了。
我走近时,曲康歪着脑袋:“你刚才那一哆嗦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成功的由一个不良少女转型为青年俊才了,你也成功的由一个眼镜小鬼转型为阳光少年,现在想来,我们距离那时候才只过去一年而已,一年怎么能让人改变这么多呢?”
曲康来翻我手里的书:“今天看的什么?逃不了的是琼瑶吧。”
我咂嘴:“你没时间看文字,那好歹也看点文字说明吧,你说以你这样的智商,多富的二代都不够你娶媳妇的。”
曲康翻着白眼皮伸着舌头扮一副痴呆样:“。。。会,会吗?”
我朝着他肩膀捶下去:“会!话说回来,听说外大要和工大足球友谊赛,你既然被选上了,行程应该很紧凑才对。”
“天生奇才,学什么都快,我这一枝独秀乍一回头,还有一群人原地徘徊,这差距拉得太远,不是显得没有团体精神么!”
“敢情我这还是为你们球队的和平做贡献了?”
“你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也无话可说,再说了,友谊赛,你听听,能赛出友谊来吗?”曲康说着自己的事,脸上全然是一副旁人的样子,他抬着下巴示意我一块走着:“对了,来的路上遇见温帝姬了,想着干脆午饭就一起吃吧。”
“好啊。”
“她好像有点发烧,嗓子都哑了,大排档是不行了,要不咱到对面饭庄喝点清汤?”
往校门外走的路上,我将借来的书塞进书包。突然一阵风从曲康的后脑勺吹过来,他的帽子从头顶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七百二十度,曲康连连跑了两步才接住。我回过视线跟上刚才经过的车,主副驾驶相互说笑的影子好像是我认识了二十年的人,这一幕擦肩无比的熟悉,我甚至异想天开这是邵辅从天而降的影子。
“怎么了?”曲康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动。
“好像看到了认识的人。”
“藏品版保时捷,我确定你只是好像——看到了认识的人而已。”曲康在好像两个字上加了着重符,我白了他一眼,算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