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漱玉便轻声唤着主子,直叫晚了晚了。床上的女子睡得四仰八叉,发出轻鼾,两只手死死揪着被褥,不给漱玉打扰的机会。
“今日七王爷该来瞧您了。”漱玉说话总是轻柔得很。
听得这句,床上的女子猛然惊醒,只感沉重,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虽然顾翎待她极好,事事依她,挑不出毛病来,可王爷的威严始终让她心有顾虑。
说来古代女子也真是辛苦至极,每日晨起梳妆打扮,穿衣梳洗盘发化妆,竟要花上一个时辰!更何况,她还有个得力助手漱玉。若说得装扮,漱玉可比现代tony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双巧手总让自己的面容又增色三分,更显俏丽。
“漱玉,你日后不必研究那些繁琐的,只随意盘发便好。我也不喜那些华丽衣裳,挑些素的来换了吧。”清懿明白,若想平安度日,先得偃旗息鼓,不可形色招摇。
拖沈迉筠的福,前世她得了不少空看那有的没的宫斗小说,该懂的不该懂的都记在心里。
没几个时辰,顾翎便携着“新礼物”又来“慰问”。清懿也早早摆好了一副养在深闺只识女红的样子,以初级十字绣的功底绣着畸形的作品。
顾翎说明日便是她的生辰,只问她有何想要的。
平日里,清懿自是客套一句,谢过王爷无所要求。今日,她大概是早起抽了筋,问道:
“七王爷,可否允我出宫看看?”
他似是吃了一惊,没料到她竟会想要出宫游玩。三年来,她一切都做得礼数周全,从未有所求,行事也从不逾矩,今日也是难得一见。而这话里话外,也只是向他要一个机会,并未求他一同出宫,可见她心里还是拿她当外人。
“清懿,既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都无妨。”说罢,她发觉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在这个世界,也只有顾翎会这么唤她,他人只还尊称她郡主的名号。她越发觉得无措起来,连连道谢搪塞。
顾翎邀她例行“散步”,他遂了她的愿望,清懿也乐得陪同,尽管这湖边她已与他走了八百遍。
突然,顾翎停了脚步,连平日寸步不离的侍卫尹离也屏退了,这阵势吓得她心头一紧。
“清懿,你知道的…自你入宫之日起,我便心仪于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知你是这世间极好的女子,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想向父皇讨要你,许我一纸婚约。待你及笄,我定八抬大轿迎娶你过门。”顾翎的目光极为诚恳,也不紧张,这话说得行云流水,仿佛排演千遍。
清懿只呆着不说话,她自不知道古人要如何应答求爱之约。她自知对于顾翎并无欢喜之情,连感恩之情都及不上,可木已成舟,在古代两心欢喜怕是奢望。顾翎人是极好的,也有能力庇她一生。可她心里总有一席之地,留给…
留给自己,原在现代,她虽没有谈过恋爱,可她也想过,两个人一定要非常喜欢,才可在一起。
少一点点都不行。
“七王爷,我……”
“清懿,我原先是不怕的。我想你一定是我的,可半年之前你落水,漱玉发觉你身上多了这一封信和这一环手绳。我探尽太傅,也无人可解这上面是何文字。我只怕你是要离开我,只愿意留下这一封书信……”顾翎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她听到书信二字,只觉浑身颤栗,自顾自地打断他的话。
“信?是什么信……”
顾翎越发觉得自己不认识她,她从未如今日这般失态。看她那噙满泪水的双眼,他头一回觉得心头一颤,只静静拿出了那封字迹模糊的信。
她只看一眼,便认出了这封信,沈迉筠的字迹她前世再熟悉不过了。
——呆子,你的酸奶,我想分长期利息归还。
时间仿佛静止,秋风也不舍惊扰最后一片落叶。无念无相,她只觉世间万物挤压着自己,欲语泪先流。
顾翎看着眼前的女子如同噬骨的样子,再说不出话来,他大抵知道,她竟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这半年来,她变了许多。表面还是万事相依的样子,可他总觉得她越发脱离自己的掌握,她平静的眼神下偶尔烁起星光,她低着头悄然偷笑,她时不时飘忽不定地瞧着窗外……还有,她愈发闭月羞花的容颜。
两人相顾无言,顾翎只将她好生送回了含清斋,便自己打道回了府。
刚至家中堂上,只见自己的舅公——当朝的丞相大人在府上等候多时,他自是知道舅公前来所为何事。他内心一紧,低头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尹离。
适才远处,途经含清斋的男子刚好把刚才湖边那一幕瞧了个干净,他自是没有偷窥的癖好。可这女子,半年前便让他觉得有趣得很,今日一见,更让人捉摸不透。
他嘴角不由一抬,冷峻的脸庞带着诱人的邪气。
越发有趣了,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