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隆冬不同于城中,到处都是枯黄临近腐朽的树叶,寒风一吹,飘的到处都是。房顶,大路两旁,到处都是被冻结的冰渣子,还有一层厚厚的白霜。直到中午时分,太阳高挂,有了些许暖意,那些冰霜便相继融化,山间小路便湿漉漉一片,仿佛刚刚下过一场雨。
已是正午时分,家家户户房顶都炊烟袅袅,顾有权家的厨房灶头上,一大盆酱好的猪头肉才刚刚出过,冒着热气。顾有权是个闲不惯的,哪怕年三十他也不想一直歇着,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修理平时干活用的农具。秦氏在厨房忙忙碌碌,总算是
将需要准备的准备齐全了,揉揉发酸的腰靠着房门坐了下来,明显的心不在焉。
家里少了两个人,突然感觉换了个世界,太安静了。
“孩子他爹,你说存远和问心去了两个月了,也不见捎封信回来,我这心里一天到晚七上八下的,一点也不踏实,也不知道两孩子怎么样了。”
顾有权听着她的话,原本忙碌的双手瞬间一顿,转身对她咧嘴笑笑:“你是平日里被他们闹习惯了,难得清闲几日还不自在了。王府是什么地方,总不能饿死他们两个。”嘴上安慰着自己媳妇,其实这些天他自己心里也没踏实过。梁员外半个月前就回来了,就回来的第二天送东西时露了个面,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他不能忘记,问心临行前的那一幕,那些人送来的银子到现在还压在炕下。
秦氏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又转回厨房,麻利的将准备好的鱼肉放进篮子里提到顾有权面前:“这些送去老宅给爹娘吧,那边人多,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些。”这些日子被心中的不安压的喘不过气来,她哪还有心情过什么年。
顾有权没有再说话,他心里也是一团糟,越说越乱,索性应了一声,接过篮子便出了院子。
山里没有守岁这说法,年三十的晚上不过是一家子聚在一起围着一大堆火闲聊。坑里的火比平日里燃的都旺,寓意着来年红红火火。因此,每逢到了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可劲的将存了一年干透了的柴火拿出来 烤的脸发烫心发暖。
知道顾存远随问心上了京城,家里冷清,顾老头吩咐顾有权喊秦氏一道过来吃年夜饭,顾有权拒绝了。这两日自家媳妇忧心忡忡,自己心里也是一团糟,哪能吃的下去。匆匆来匆匆又走,自家院子里人少清静,还不至于那么烦躁。
大年初一,这对于云峥来说是个好日子,今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有借口去素亲王府拜年,当然,是带着云初。
云初自上次在别院开口说话至今已经能断断续续说不少的话,此刻裹着厚厚的狐裘滚边的大红锦缎袄子,如同一只大红的圆球,在丫头婆子胆战心惊的簇拥下迈着蹒跚的步子,伸手朝门外的云峥走去。
“爹……爹,抱抱,要抱抱。”
本就是要带他出门,云峥极有耐心的等着他靠近,一贯在人前冷清的容颜此刻柔和许多,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门口的丫头红了脸不敢抬头。
云初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衣襟,身后便有黑影一闪而过,云峥方才的柔和顿时消弭无踪,一身的冷意足以将整个院子冻结。
他抬手轻轻一挥,院子里的下人瞬间逃也似的离开了院子,被强行抱走的云初因目标没有达到,扯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
云峥一身的寒意,风影却没有半丝动容,实在是他早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这些年,除了对世子,也就是锦华郡主有笑脸了,哪怕是王妃还在时,他的清冷也没减多少。
“说吧,若没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就回禁地去休养一个月。”
风影身子一抖,半天不敢开口,心里权衡着自己要是的话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怎么?嫌一个月时间太短?”
云峥的声音让风影瞬间窒息了一下,不再敢多想,拱手毕恭毕敬的回禀道:“主子,锦华郡主今日一早出门,只身回南山郡了。”言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云峥一怒之下真的将他赶回禁地去。那个地方此生去一次就已经是噩梦,再去他不能保证能活着回来。
话落音,云峥许久没有出声,风影心中捏着一把汗,半天才听见他似喃喃自语般道:“呵呵,小东西,跑的可真快。”
“去,跟管家说一声,让他去一趟素亲王府,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南山0599郡。”他有预感,自己若是不去,那丫头怕是不会再想回来。只是这次若被自己逮回来,他一定不会再客气,哪怕她不愿,哪怕有再多的人反对,他也一定会先将她就地吃抹干净。
京城到青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一路小跑的向前,片刻也不曾停歇,马车里的人被摇的昏昏欲睡,不知到了何处。问心迷糊间不由自主的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一旁正打盹的的绿萼立刻清醒过来将一旁的斗篷披在她身上:“主子,早上寒气重,还是将斗篷穿上,省的受了凉。”
问心将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看了一眼她那依旧苍白的脸,微微一笑道: “无事,你再睡会,醒了颠簸的难受。”言罢,别过头不再看她,那张清秀的小脸,哪怕自己去祖父那求了冰肌玉骨膏,却还是不能完好如初,淡淡的轻痕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曾经有人因为自己受过,九死一生。
月桂本是要和她一道回顾家村的,可是问心自己心里有计较,这趟回去,京城她是不会再去了。月桂好歹是宫里出来的,如何能跟她在山乡僻野一辈子,留在王府,哪怕不能放她自由,可也好歹衣食无忧。
让她没想到的是绿萼。这些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可自己前脚还没出王府大门,后脚她就跟了出来,匆忙间竟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奴婢这辈子就跟着主子了,主子在哪奴婢就在哪。奴婢知道,主子心善,只要主子冻不着就定有奴婢衣服穿。”忆起那张倔强的脸,她再度轻轻一笑,她跟绿萼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不会觉得不离不弃就是主仆情深,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
记得离开王府之后自己曾经说过的:“绿萼,或许有一天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可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不委屈了你。”只是,她记得绿萼一度都想回去看看,跟自己这么一走却是离家越来越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