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之远见她垂丧着头,没有再言语。心中却翻转着一个念头,如果我非要尝试一下呢?
彼时的林春晓还不知道这个对感情从不上心的男子,正在向自己慢慢逼近。
因为那时她满心想着的,是秦笑到底会不会爱上自己。
这就像一场不知疲倦的追逐,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她也明白他努力过,但是总在紧要关头,那个叫孟伊诺的女孩就会闯进来,以各种方式打乱他们本该渐好的生活。
一次次失望后,林春晓不得不劝自己放弃。执着有时候是最大的错误。
而于之远,就似一个救星,总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带她游走于北京的各个角落,变着法子逗她一乐。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是在经历秦笑的事后,她真的对感情提不起任何兴趣。
如果动心那么容易,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爱而不得。
于之远说:“我只是想对你好。没有任何理由的,单纯地想对你好。”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思。在看见她在他面前哭的那一霎,他脑海中就冒出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对这个女孩好,不让她再流泪。
于是,借着他乡遇故知的理由约她,了解她的生活。两个人倒也谈得来,但总是不温不火,没有生出别样的火花。
直到某个深夜,林春晓接到于之远的电话。
“你能过来一趟吗?我喝多了……”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地址。
林春晓也没有多想,套了外套就往那边赶。
在被爱情伤得遍体鳞伤时,她想,朋友间的情谊似乎更加珍贵些。而彼时,于之远在她心中,已经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朋友。
到了酒吧门口,她见于之远独自倚着墙发呆。已是深秋,他却只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远远看去,消瘦的身影落寞极了。
那一瞬间,林春晓心中酸涩。这城市里,谁不孤独呢?
她两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换成轻快的语气:“喂,于先生伤感什么呢?”
于之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努了努嘴,然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春晓,让我来爱你好不好?”
林春晓一下子懵了,身体轻轻颤抖。他突如其来的拥抱,以及传过来的温度,竟然让她心安。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抱他。
良久,她平复自己的情绪,说:“你只是太寂寞了。”
“不,春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于之远放开她,解释道,“从我第一次在酒吧遇见你,我就想,我一定要对这个女孩好。”
“可是,这并不是爱啊!你只是怜惜我……”
于之远露出痛苦的神情:“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林春晓抬头望了望天边残缺的明月,说:“爱就像这月亮。你明知道它总有缺憾,却还是盼着它能圆一回。”
于之远愣愣地站着,被夜风吹得酒醒大半。
他望着眼前这个执着的女孩子,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他看见她不开心,也会跟着痛。这种感觉,难道不是大家说的爱吗?
在北京的日子是艰辛的,这种感觉在生病时尤其深刻。
林春晓不知道自己做了几场梦,怎么也醒不来。
她急得满头大汗,猛然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脸也烧得厉害。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没走几步,腿一软便倒在地上。
她暗想,糟糕……
潜意识告诉她,她要起来,要去医院,不然会死在这屋子里。然而全身滚烫,脑袋也越来越糊涂,她怎么也无法从地板上爬起来。
迷迷糊糊中,她想起梁初夏,那个待她至诚的女孩子。她们有多久没有联系了呢?当初她那样决然地离开,追随秦笑的脚步来到北京,甚至都没有告知她真相。她心里,究竟有没有半点怨恨?
思及此,眼泪哗哗地往外流,怎么也忍不住。她就那样,狼狈地躺在地板上,静静地流着泪。
初夏,我多想还能和你们一起,窝在午后的阳光里聊天谈心事。只怕那样的好时光,永远也不会再有了吧。
她一边哭一边不知不觉地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又做了怎样的梦,只觉得梦里不停地响彻着“咚咚咚”的声音。然后哐当一声,有人急速跑过来将她抱起。
她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
迷蒙中,只听见耳畔响起一句斥责:“你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是于之远,那个央求她要来爱她的男子。
林春晓再也睁不开眼,沉沉地睡去。
醒来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景象,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她转过脸,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于之远,心中竟一下子百转千回。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他劈头盖脸就是质问。
林春晓别过脸,不说话。
你都说了那样的话,我还怎么坦然地面对你?让我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依然将你看作好朋友,我装不来。
“你说你,不让我照顾你,自己却偏偏这么不让人省心……”他放缓语气,开始絮叨,“如果你觉得面对我别扭,我收回我说过的话。只要你不再躲我就好。”
“要不是我去找你半天不见你开门,打电话又听见屋内有声音,叫了开锁师傅来,都不知道你要烧成什么样……”
林春晓伸手将眼角的泪抹去,才敢转过脸来,挤出一丝笑:“那么,我要谢谢你了,救命恩人。”
于之远不买账,继续念叨:“这么大的人,病了都不知道打电话求助!”
林春晓听着他啰唆的责问,心中竟涌过一丝暖流。
恐怕人在病着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但脆弱并不代表糊涂,此时她突然明白一件事。
爱情,并不是痛彻心扉或者轰轰烈烈。有一种爱,是平淡的温暖的让人心安的。
于之远给她的感觉,正是如此。
她怎么就能否认自己对他这份安然的依赖,不是爱情呢?
关心则乱。于之远越说越离谱:“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叫我怎么办啊……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林春晓嗔笑道:“于先生,我现在是病人,你能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于之远终于闭了嘴,半晌,又忍不住问了句:“你刚刚真的就没想过给我打电话求助?”
林春晓皱了眉,想了会儿,道:“我压根就没想起来还有手机这东西。”
于之远简直要疯了,说:“不行,我要搬到你隔壁住。”
“你要监视我?”
他认真地想了下,正色道:“我决定,先从空间上缩短我们的距离,然后再走进你的心。”
林春晓小声呢喃:“如果我说你已经在我心里了呢?”
“啊……”于之远激动得不知所措。本想过去抱住她,但又意识到她是病人,只能嘿嘿傻笑。
见他无措得像个刚刚恋爱的小男生,林春晓心里乐开了花。
梁初夏蜜月前夜,于之远非要撺掇着费子辰搞什么送行派对。
他说,你们很快就要去过甜甜蜜蜜的一个月了,肯定不会想着我们的,今晚就要给你们留个深刻的记忆。
结果,他所谓的深刻记忆,就是将他们灌得找不到北。
各种夸张疯狂的游戏,玩得梁初夏脸红心跳,却又不好推托。她不停地跟费子辰求助,但没想到费子辰却乐在其中。
梁初夏跟林春晓说:“你看看,他们就是一丘之貉,你以后可得小心啊。”
林春晓嬉笑着点头赞同。
待所有人都散了,于之远拖着也喝得七荤八素的林春晓出了KTV的门,但是没有直接送她回酒店,而是扬言要散步。
林春晓想,这个向来懒到五分钟脚程也要开车的少爷,今天不知哪根神经不对。但本来心情就好,也不怕陪他胡闹。
于是,她跟着他在深夜的大街上一步步走着。
大街上人很少,寂静得很。而他们两人,却是笑声不断。有那么一刻,林春晓觉得他们好像就要这样一直走下去。
走至中央广场时,本来安静的水池中央喷泉突然工作起来,激起好看的水花。
“哈,你看,这喷泉见了我都高兴地开花呢。”林春晓饶有兴致地绕着水池走了一圈。
于之远附和她:“那是,我家春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嘻嘻……”春晓乐不可支。
突然,广场顶端的大屏幕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一个人的脸。
林春晓有些懵,待确认那人便是于之远时,指着大屏幕哈哈大笑:“你看,你的脸好大。”
半醉状态的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是什么。
屏幕上的于之远说:“我曾经放浪不羁,以为人生无望到没有尽头。是你的出现让我明白,原来还有爱情这么美好的东西。我爱你,春晓。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娶回家的女人,也会是唯一一个。所以,春晓,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春晓愣愣地站着,眼中泪花打转。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是在做梦吗?会疼,不是。那么,于之远真的向自己求婚了?
待转过头,便见于之远从远而近,手中拿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他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仰着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林春晓,我想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春晓依然是呆立着,捂着嘴说不出一句话。然而眼泪不停地从指缝间流下,流过嘴角,苦涩而又甜蜜。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之远被她的样子搞懵了,但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突然求婚,吓着她了。
他起身,扶着她的肩,定定地看着她:“我不要你现在回答我,你仔细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如果你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没有关系的。”他转而戏谑道,“反正我已经做好跟你求N次婚的准备了。”
林春晓终于开口,说的却是让于之远哭笑不得的话。
她指着大屏幕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自己在这三更半夜爬到那个上面去?”
于之远冷汗涟涟。自己要娶的这个女人,脑袋里究竟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林春晓接到梁初夏的电话时,正在和于之远晨跑。
于之远心血来潮将她从被窝里拖起来,说是要培养一个两人的共同爱好。
待刚跑完公园一圈时,那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性立即暴露无遗。这不,他现在正慵懒地倚靠在长椅上,眯着眼晒太阳呢。
林春晓支吾半天,还是决定说给梁初夏听:“于之远跟我求婚了。”
“那很好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顿了顿,道:“可是,我没有答应他。”
“为什么?”梁初夏疑惑。
她叹息一声:“就是觉得太顺利了,他太好了,不敢相信。”
“傻姑娘,你值得他的好,知道吗?”
“真的吗?”
“真的。”
林春晓挂上电话,看着正享受阳光的于之远,心中涌过阵阵潮水。她,真的值得他的好吗?即使在遇见他时,她正处于一段水深火热的感情里,他也会毫不介意吗?
清晨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柔,打在于之远微眯着眼的脸庞上,让林春晓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或许自己,真的该勇敢地走近他。
于是,她走至于之远身旁坐下,推了推他:“喂……”
于之远懒洋洋地转过身:“嗯?”
“那个,我想了想,决定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依旧是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
林春晓在心里取笑他,明明就不能早起,还装作很有精神的样子要来晨跑!
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于之远,我爱你。”
于之远倏地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般颤抖着声音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没听到就算啦!”说着她起身要走。
“不要那么小气,就再说一遍嘛。”他拉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竟然撒起娇来。
“就不说……”林春晓不理他。
两人一前一后,半走半跑地围着公园又绕了一圈,然后才向酒店走去。
林春晓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昨晚于之远求婚的戒指,趁他不备戴在中指,然后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迅速跑开了。
身后,于之远脸上露出会心的笑。
他想,我这一生,能遇见你,与你相依,便也无憾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