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郝东再次下车走出停车坪,突然又看见了新情况,于是又重新缩回车上。
这新情况便是林芷梦来了。
林芷梦风驰电掣地赶到“汲萃”咖啡馆,一个急刹车,将牌号为铭W0777H的橙色“舞宴”停在大门口,任凭门口的保安员在车窗外面如何劝阻示意也完全无视,只顾一个劲地在手机上摁着杜宗琴的号码。
门口这位保安员有些酒糟鼻,围着车转了两圈也没等到林芷梦下车。
保安员有点脾气了,但没想到打完电话下车的林芷梦的脾气更大。“你张牙舞爪的吼什么,还红着一张脸,小心老娘翻脸。”
保安员看林芷梦不但没有移车,还完全无视地走向咖啡馆,有些郁闷,不能释怀,朝地上猛跺了一脚。
林芷梦乍听到地上一声响,吓了一跳,回头瞪了一眼,推门而入。
当杜宗琴接到林芷梦电话起身离座,宋明奕知道今晚只能这样了,苏聪与杨紫也知道这和事佬也只能当成这样了,但三人并未起身送别或是阻拦。
在咖啡馆门口,林芷梦对迎上来的杜宗琴叫道:“郝东那有VVVIP的座位,又没有VVVIP的卫生间,你先带老娘去解决快要失禁了的麻纱。”
停车坪车里的郝东看林芷梦停车这架式,估计是来接杜宗琴的,由此判定杜宗琴与宋明奕并未和好。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郝东只好临时想辙。
直接进“汲萃”咖啡馆,不管是正大光明去找杜宗琴,还是有意无意装路过,都已经不适合。
在林芷梦面前坦露对杜宗琴的感情,也是郝东不予考虑的方案。
郝东迅速转动心思,毕竟机会难得,而且自己只专注一人,聚集一点,就是要在杜宗琴眼前现个面。
就一会功夫,当郝东的目光落在车内用于提示板的彩色粉笔盒,马上抽出一支红色粉笔,开门下车了。
在“汲萃”咖啡馆的落地窗前,郝东不再是刚才的踱步,而是大步快走。然后朝着林芷梦的车,郝东开始跑起来了。
咖啡馆门口正郁闷着保安员又一脸疑惑,只见郝东俯身在林芷梦副驾驶的车门边的地上,用红色粉笔快速写下一竖行字——藏得纳米深,右后有车灯。
保安员趋前,指着地上的字问道:“你在地上乱写啥?”
郝东虽然很急,但仍镇静了两秒,眼神直视保安员,“这字关乎人命,请你不要好奇,也不要打听,好人会有好报。”
郝东快速跑回右后方的停车坪,先把车前那块嘉AT1208的牌照给卸了,再发动车,把车灯调成近光,然后摇下车窗玻璃,下车站在车门旁边。
保安员终究好奇,看了一会字,又跟到停车坪来了。保安员走近一看,眼前的这车也这么奇特,本来一堆的疑问又全噎回去了。
当杜宗琴与林芷梦走出“汲萃”咖啡馆,杨紫从里面追了出来。
杜宗琴一时没想好如何介绍,只是茫然地点点头,挤出一丝笑。
林芷梦更不明就里,径直绕过车头开门上车。
杜宗琴竟然没有低头,更别说留意地上的字了,目光一直看着杨紫以及咖啡馆里间的方向。
郝东一声叹息,埋怨起保安员:“你要是能守在那提醒一下,才是真正的好人好事。”
林芷梦已将车发动,杜宗琴也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随后身子钻进了车里。
收起右脚,拉关车门的时候,顺势低头的杜宗琴才看到了地上有红字,眼里再脑子里闪过“纳米深”的字样。
而这时,林芷梦已一脚油门,车如离弦之箭。
就一小会,当杨紫在端详地上红色粉笔字的时候,林芷梦的车竟然又倒了回来。因为杜宗琴迅速编了个理由,说一定要跟杨紫交代一句重要的话。
林芷梦捱不过,但嘴上一通臭骂。杜宗琴倒满不在乎,摇下车窗,探头出去,终于把地上红色粉笔字看清楚了。
当杜宗琴返头往右后方看的时候,从特别失望到大喜过望的郝东迅速将车灯变换了一次远光,再又马上调回近光模式。
杜宗琴已猜到右后方车里是郝东,但装作若无其事,而是对着正疑惑的杨紫说了一句让林芷梦完全晕菜的话:“到了铭安记得联系。”
看着杜宗琴坐的车驶离门厅,随后加速冲出前坪,杨紫又马上看到停车坪的一辆跑车也斜插过花坛,然后一个大拐弯也紧跟了上去,这自然引起了杨紫的注意。
后面那辆车有点像郝东的座驾,只可惜没有牌照,而杨紫也没看清楚开车的是谁。
杨紫先想着这两辆豪车,再想着地上的粉笔字,把疑问都抛给了等在“汲萃”咖啡馆里面的宋明奕与苏聪。
解答得最完整的是苏聪,因为知悉当年嘉胜大学一度流传的“杜宗琴藏得纳米深,长发大侠叫郝东”。而宋明奕似乎没啥印象,只能茫然听着,耷拉着眼神。
咖啡馆保安员刚把门口地上的字擦掉,苏聪便跑上来打听,之后苏聪即断定停车坪那辆跑车就是郝东的。“并且还是郝东本人,因为保安员讲开车的是高个子,打扮也怪。”
在此过程中,宋明奕并未起身去看咖啡馆门口地上红字,也未追着保安员去再三确认,只是继续端坐,但越听心里越灰。
苏聪看不惯宋明奕一副刻意冷静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去门口送杜宗琴,而又安排杨紫去?”
宋明奕缩了缩脖子。“不让杨紫去,难不成让你这个老师去?我料定来接杜宗琴的不是郝东,杜宗琴肯定不会也不敢。如果郝东真敢来接,杨紫去送也合适,认得出郝东就行。我其实猜到了来接的是杜宗琴的老板,但我不想去见那个不着调的女人,前一阵她公司才宣布与我切割所有项目关系。”
“未必杜宗琴的老板故意整你?”杨紫带着直线思维,问完之后又找同感,“我也被郝东整了,不过你比我还是好些,人家好歹讲在明处,而郝东是拐着弯赶我走。”
苏聪听了没吱声,只是白了杨紫一眼。
宋明奕摇摇头。“那倒不至于,但我毕竟是不喜欢,而杜宗琴偏偏要跟我的不喜欢对着干,所以我也想通了,今天晚上随她去,我懒得再给她台阶,管她下不下台阶。”
此时在嘉胜绕城高架桥上,郝东驾车若即若离地跟在林芷梦的车后。
林芷梦对此毫无察觉,因为正忙着与杜宗琴理论当晚的安排。
杜宗琴想连夜赶回铭安,而林芷梦还想玩一天,声称约好了酒局。
杜宗琴除了有对宋明奕的忿恼,还多了一份忐忑,就是来源于郝东在地上写的字,杜宗琴担心通过杨紫之口,会再引起宋明奕的误会。
尤其这会的杜宗琴更忐忑了,因为杜宗琴已然从反光镜看到了郝东开车跟在后面。
杜宗琴不能道破,只好牵强以对:“父母冷战,更要带好孩子,老子估计宋准在家里哭着要妈妈。”
林芷梦的车速没发飙,但话里有些发飙:“又拿孩子说事,幺蛾子真多,方向盘在老娘手里,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当跟屁虫?”
杜宗琴既有央求也透着执意:“你跟你家老头子恩爱,老子跟老公吵架,你就让着老子一回,当老板的要体恤下属。”
林芷梦笑道:“老娘哪里恩爱了,刚还被我家老头子训了一顿,他还以为老娘带了司机,一听说是自己开车还有酒局,而你又不会开车,直接就开始K了。”
“那敢情好,早点回铭安早省事,这事就这么定了。一般人都是有老板娘,而老子是有老板爷,把你早些架回去,也算老子对老板爷有个交待,日后好相见。”杜宗琴赶紧就汤下面,再一次从后视镜辨出了郝东的车。
林芷梦这次倒是没走嘉胜机场高速,而是通过导航直接出了绕城高速再拐入嘉铭高速。
郝东跟在后面,越跟越没底,猜想是林芷梦在玩什么恶作剧,还是杜宗琴在搞么子鬼。
在嘉铭高速上越走越远,而林芷梦的车速开始发飙,郝东只好暂且跟着,并盘算着要不要给林芷梦打电话。
Damon已经打来第三个电话了,还是晚上股东会的事,继续追问要不要开车去接张主编。
看了看时间,一向以冷静著称的郝东也开始不耐烦了。
过了20分钟,张主编的电话来了。
郝东只好坦言相告:“我今天算是搞砸了,现在还在高速公路上追我的‘鸽子大娘’,股东会只怕赶不及了。”
张主编听到“鸽子大娘”,大抵猜到了几分,但言语上并不客气:“股东会那么重要的事,你竟然先私后公,我挺失望的。就你守着一歪脖子树,为情所困的样子,我也不放心。其实,真正的‘鸽子大娘’是不要追的,你还追到高速上,真不知道是你情商高还是斗志高?”
挨了张主编的数落,郝东拔通了林芷梦的电话,直接发问:“演艺大典特意留了一瓶庆功酒也不喝了?”
“这瓶酒命长,要喝只能带回铭安去喝,老娘现在真正变司机了,旁边坐有狠角色。”林芷梦伸手撩拨了一下杜宗琴的头发,还看得出杜宗琴笑得有些不自然,甚至还有些紧张。
林芷梦虽然与郝东通着话,但忍不住取笑杜宗琴:“这会又扮可怜?刚才还跟叫鸡公一样。”
郝东以为林芷梦在说自己,反唇相讥:“有本事别回铭安,同我一起返回嘉胜,一阵酒下来,看谁是叫鸡公,还是醉鸡公?”
“同你一起返回?你知不知道老娘到了哪?”林芷梦疑惑了。
“你还真考不倒我,你现在到了嘉铭高速273公里路段,路边的广告牌写着‘无忧保险,有心畅达’。”郝东将车速降了下来。
虽然天不怕也地不怕,林芷梦听郝东说得这么准确,先是惊讶,再是想笑又有些不敢笑。“你不可能成精,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跟踪了老娘的车?”
“我哪有这闲功夫,要准备开股东会了。”
“那就是派了眼线,该不会给老娘装了窃听器?”
“真的好想装一个,下回再来帮你装。”郝东叹着气,方向盘一转,拐出了嘉铭高速,进了匝道出口。
一路向南,继续疾驰。林芷梦还在纳闷碎碎念,但杜宗琴装睡不答话。
在《尚沫》办公楼里,股东会已准备妥当。
夏秋倒是到得最早,已坐在会议室一侧的休息室了。
张主编也快到了,从宾馆坐Damon的车来的。
阿诚与佟蓓则各怀心事,也已经走到了楼下。
阿诚仍然拎着情侣装的风衣袋,刚跨进《尚沫》办公楼,便停步转向佟蓓,“我向你坦白一件事,我现在带你来‘尚沫’,并不是刚才说的散散步而已,而是来参加股东会的。”
阿诚竟然也是“尚沫”股东,这显然把佟蓓给整懵了。佟蓓一直想瞒着阿诚,没想到阿诚也同样在隐瞒。
阿诚的谜底虽揭开了,但佟蓓的疑问仍然多,在进办公楼电梯前,抓住阿诚好一通审问。
进到电梯,佟蓓意识到该犯难了,是否应该同样向阿诚坦白自己的股东身份?佟蓓内心是不想告诉阿诚的,只是眼前的股东会这一关难过。
电梯门已打开,就停在了会议室门口,可佟蓓还没有打定主意。
马上就有工作人员来迎,走廊里贴着不少时尚海报,会议室透出明亮灯光。
穿着风衣的阿诚本就一副游客模样,更别说手里还拎着情侣装的风衣袋,引发会议室里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一会功夫,看着阿诚领着佟蓓在“锦港诚德集团”的座签前坐下,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佟蓓瞟了一眼旁边隔着两个位子的“黛摩投资基金”座签,还在抓紧盘算。
坐在休息室的夏秋给郝东发完短信后,听工作人员说已经来了其他股东,于是迅速走进会议室,落落大方地走过来打招呼,一眼就瞅见了佟蓓,熟络地笑起来。“原来是佟大设计师,我可没想到你也在同一战壕里,你这股东可把我给震住了,赶紧来拥抱一下压压惊。”夏秋凑近佟蓓,继续表达惊讶,“幸亏我没欠你的服装费,否则今天股东会又要加议程了。”
刚把袋子里的风衣重新整理了一番,阿诚连忙起身致意,夏秋也热情伸手过来握手。
阿诚正准备自我介绍,佟蓓主动抢答:“他是‘锦港诚德集团’的首席代表阿诚,这才是真正的股东。”佟蓓此刻决定对阿诚隐瞒到底,“我是来打酱油的,陪阿诚来看看热闹,不对,叫长长见识,特别是来听你唱歌。”
阿诚原想寒暄几句,但听到夏秋跟佟蓓相识,而且听夏秋的口气俨然也是《尚沫》股东,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夏秋转而关注阿诚与佟蓓两人的关系,既热情又得体地询问:“久仰‘锦港诚德集团’大名,首席代表回到《尚沫》就是回家,咱们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一家人,而是真金白银的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你俩是一大家子人里面的一小家吧?”
佟蓓抢先作答:“咱俩是哥们,但我是女的。咱俩还是棋友,他是我二师兄。”
阿诚对夏秋说道:“跟你这样的大明星相亲相爱,确实需要真金白银,不过也确实荣幸。”憨笑之后,阿诚再把头转向佟蓓,下意识地把情侣装的风衣袋挪了挪,半是澄清半是纠正:“我没把她当哥们,是她单方面把我当闺蜜。再者说,下棋我确实是师兄,只是没有二,而是正儿八经的师兄。”
夏秋听得呵呵笑,一脸轻松随意,目光又停留在佟蓓穿的礼服上了,口气有些遗憾:“没订到你的礼服,原来这么别致的礼服留给自己穿了。好像林芷梦也穿了一件很好看的礼服,合着你俩都有,独独缺了我这件。那不行,我必须要讨个说法。”
佟蓓想着隐瞒股东身份的事,无意斗嘴,回复得超级平实:“最近脑子生锈,作品出得少,绣工的活也出得慢,我身上这件还是好不容易才成品的。你要是喜欢,等下个月再赶绣一件给你。”
“还下个月?下个星期我就回M国了。就你这样的调调,也不知道你欠了我多少件衣服?”夏秋绕到会议桌对面的座签前,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引座。
“你以为重新做一件容易,所有工序都一样的,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快,也没有哪个环节可以省,等于我又要陪着这件衣服从大样开始走一圈。你说欠了蛮多件衣服,我倒是认帐,但总归要一件一件来,我恨不得把身上这件都给你,只是你又不会要。”佟蓓在跟夏秋说话,但眼睛却看着阿诚座椅旁边情侣装的风衣袋,再用手一指,示意阿诚递过袋子。
阿诚刚把袋子递给佟蓓,对面刚坐下的夏秋又站起来点点头。“别这么说,你要是真给,我还真要。谁说我不要?出国前带多一件是一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这时一直在盘算隐瞒股东身份的佟蓓心生一计。
果然,佟蓓爽快地脱下礼服并递给夏秋,又开心地从阿诚手上接过情侣装的另一件风衣穿上。
佟蓓从执意不穿情侣装到主动要求穿,阿诚大为受用,心花怒放。
当阿诚提议合影后,三个人在会议室笑声不断,工作人员也趁机加入,大呼过瘾。
股东会只待张主编来了,因为郝东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