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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听见十七岁的你

昨日一场大雨,将天地冲刷得干净明亮。今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一日之初显得生机勃勃。

如此天朗气清的早晨,病友们在食堂神清气爽地打招呼,只有顾深深困得睁不开眼,草草地喝了几口粥,便回了病房补觉。

待她醒来已是中午,一睁眼便看到关皓那张放大了好几倍的脸,吓得她一个起身,撞上关皓的额头,两人均是疼得抱头。

顾深深揉揉自己的额头,委屈道:“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关皓更委屈了,他怕顾深深吃不惯医院的饭菜,所以一下班就回家做饭,一做完就赶到医院。到了医院,发现她正在休息,就在边上等着,等着等着,无端觉得她睡颜略微惹人注目了点,所以凑近瞧瞧罢了,这还什么都没做呢,没想到就……

“看你脸上有脏东西,想帮你擦掉而已。你要不要这么狠啊?明明小时候力气那么小的一个姑娘,现在跟大力水手似的。”

顾深深摸摸嘴边,没流口水,还好还好:“你懂什么?力气大才能不被人欺负。”

关皓抚摩了一下她乱糟糟的头发:“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啊?你说什么?”顾深深递上白板,“如果你不写下来,偷偷骂我,我都不知道。”

关皓将午餐摆放好,写道:“你慢慢吃饭,我一会儿要回警局了,食盒你不要洗,放着我明天来取。”

“你最近很忙?”顾深深吃得津津有味,虽然这饭菜手艺一般,但到底是比食堂的好了许多。

“作为人民警察,我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顾深深笑着吃饭不反驳。

事实上,关皓最近因为便利店爆炸案忙得不可开交。凶手的行为恶劣,爆炸造成财产损失和人员受伤,但由于便利店什么证据都没留下,甚至连嫌疑人都没有,这个案件变得相当棘手。

关皓走后,顾深深无聊地刷着微博吃着饭,没想到便利店爆炸案刷上热搜了,那这么算来,她也算名人了?

她愉快地咬了一口鸡腿,刷着屏幕,余光看到边上一双挺拔的腿,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是刚走嘛,怎么又回来了?”

边上的人一动不动,顾深深便叼着鸡腿抬头,见来人却是盛承淮。

盛承淮微微皱眉,顾深深是将他认成别人了?他就这么大众脸?

顾深深放下手里的鸡腿,咂巴咂巴嘴:“你怎么又来了?”

这话一出,气氛就更僵了。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说“又”?这该死的嘴巴,明明很高兴他能来,但这么一说,显得她好像不情愿他来似的。

顾深深试图挽救这尴尬的氛围:“欸……你是来找我的吗?”

顾深深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自己的智商在盛承淮面前总是捉襟见肘,他既站在这里,就必定是来找她的。

盛承淮没说话,抽了纸巾递上去。顾深深意识到自己形象堪忧,赶紧擦擦嘴巴,然后露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微笑。

“我找你有事。”

顾深深把视线从白板挪到他的脸上:“你说,就当是为了还你的救命之恩,我也必当知无不言。”

“你今年真的没有救过一个高中生吗?”盛承淮问道。

顾深深笃定地点头。

“如果不是二十三岁,你以前呢?以前有没有救过人?我听苏晨说你初二那年失忆过,有没有可能是失忆前发生的事情?”

又是初二,到底初二那年发生了多少事情?

“唉……”顾深深有点无可奈何,“我无能为力。经过初二那年暑假的意外,我醒来之后,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别说救过谁,就连发小站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

盛承淮露出失望的神情:“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你救过一个十七岁的男生,一定要告诉我。”

顾深深无奈地笑笑:“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答应你。”

之后,盛承淮问了她的病情,没有多余的话。

夜幕降临,城市里星星点点。一整天都不曾耳鸣的顾深深竟然希望自己再耳鸣一次,至少让她知道,那个少年有没有得救。许是心诚则灵,她刚刚入睡,便被一阵耳鸣吵醒。

“你……能听到吗?”

这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少年?

“听得到。”顾深深回答,“昨天没有你的音讯,我很担心。不过,现在听你的声音,你应该得救了吧?”

“被路过的村民送到了卫生所,今天转到医院。”

顾深深由衷地感到开心:“真是万幸。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小小年纪,没什么是过不去的。要是心里难受,就去吃一顿,再不济,吃两顿。人生啊,没什么是不能靠吃来解决的。”

“我十七岁了……不小了。”他闷闷不乐,“而且,我不喜欢吃……”

顾深深笑着反驳:“我二十三了,前几天大学毕业了,你对我来说,不就是个小毛孩吗?”

“你等着,我也会很快毕业的。”

“是是是,不过也就五六年。可惜我现在还在住院,不然就去看看你了。”顾深深不无感慨,这可是她失聪期间,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等我好点了,我去找你。”他急切地说道。

“我没大碍,等你好了,我应该已经出院了。你在哪里?等我出院,我去找你。”

“仁民医院。”

顾深深当即追问:“岚城的仁民医院吗?”

他的口气中皆是惊讶:“你怎么知道?你也在这里吗?”

顾深深诧异不已,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在哪张床?”

“内科28床。”

刚说完,他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他喊着:“爸……你做什么?”

一阵挣扎后,竟没有动静。

顾深深担心他出事,激动得跳下床,冲进了内科28床的病房,病榻上的女孩像受了惊的兔子般看着顾深深。

家属不明所以:“你是什么人?”

顾深深气喘吁吁地问道:“这里不是住着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男生吗?”

“胡说八道,这间就我女儿一个患者,哪来的男孩子?”家属警惕地回答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找错地方了。”顾深深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只好慌忙退出门外,再三确认,那间病房确是内科28床。

回到自己病房,顾深深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没有走错房间,为什么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女孩?她试图再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那夜之后,顾深深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顾深深住院第七日,苏晨为顾深深做了例行检查,却意外发现,顾深深本就没大碍的病情竟没有任何好转——顾深深处于完全失聪的状态。

为了排查其他部位的疾病,苏晨还召集了其他科室的专家进行会诊。结果显示,问题确实在耳朵,检查结果和一周前一模一样,并且无大碍;但为何药物不起作用,暂时还不得而知。

在医院休息得十分充足的顾深深,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她精神头十足,敲开了苏晨的办公室,却见一群医生面色严肃讨论着什么。

“找我吗?”苏晨问道。

顾深深点头:“我想问问耳朵什么时候能好,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苏晨和几位医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的身体怎么了?”顾深深受这莫名紧张的气氛影响,自己也变得不安起来。

苏晨在白纸上写道:“你的耳朵还在治疗期,我建议你继续住院观察。”

顾深深不无失落地回了病房。

大四一开学,她就收到了offer,这几日,她本打算回校收拾行李,过几天去公司报到的,再这么拖下去,工作十有八九要泡汤。

苏晨和医院几位五官科专家商量后,决定向研究所寻求帮助,他们深信,一定有药物可以改善顾深深的病情。

于公于私,苏晨向盛承淮发出邀请,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帮助。若是以前,盛承淮绝不会和仁民医院有一丝联系,但是他现在还没弄清楚顾深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人。于是,顺着这台阶,他答应了这次的合作。

之后的几周,顾深深每天做一次检查,以三天为频率更换药物,但经过半个多月的治疗,她的听力仍旧没有改善。

关皓心急如焚,每天都要在医院和警局以及苏晨的办公室来来回回,苏晨有时被他烦得没办法,干脆尽量不回办公室。

盛承淮对顾深深的情况十分费解,不管用什么样的药物,对她的身体都没有产生一丝作用。

“你按时吃药了吗?”盛承淮举着白板问道。

顾深深虽然对盛承淮很有好感,但他怀疑她偷偷把药扔掉,让她很是无奈:“我真的按时吃药了,拜托了,能不能不要让护士盯着我吃药?我很自觉的。”

盛承淮递上睡前药,顺便也把水倒好,示意她该吃药了。

顾深深赌气将一大把药全塞进嘴里,再灌上一口水,响亮的“咕咚”一声,完成了吃药。她摊摊手:“满意了吧?”

“表现不错。”

“你这夸奖一点也不走心。”顾深深吐槽。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在盛承淮面前已经找回了一些智商,“好啦,我该睡了,你要给我读睡前故事吗?”

盛承淮合上床头卡,看了她一眼,走了。

“真是一个安静的夜晚……”顾深深感慨道。

打从那个高中生转到医院治疗后,她就没再听过他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从那天的最后一句话中,她推测他的家人许是认为他行为诡异,有心理疾病,所以他再也不敢对着空气说话了。他毕竟才十七岁,也不知道该怎么隐藏。

顾深深是不敢告诉别人她能听到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声音的,因为医生一定会认为她有幻听或是有心理疾病。但是,盛承淮似乎说过,如果她记起来曾经救过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一定要告诉他,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说才能不被当成精神病?

不过……她真是很担心那个孩子。

思索良久,顾深深还是决定试一试:“最近听不见你的声音,我猜想,你大概有不能和我说话的原因,但我很担心你,你如果还安好,就咳嗽一声。”

安静了许久,顾深深终于听到一声低哑的咳嗽,近日吊在嗓子眼的心回到了原位:“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烦,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

说完这一番话,她竟觉得莫名伤感,假如她告诉盛承淮她听到远处的声音,他会信吗?这个世界,看得见的不一定就是全部,但是人们往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夜,顾深深睡得十分不安稳,她在梦里隐约听到一个少年压抑的呜咽声。她循声而去,却看不清是谁在哭。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身边有动静,费力地睁眼,却见有人往她水杯里放了什么,待她清醒过来,房里却空无一人。

“难道也是做梦?”

顾深深拍拍自己的脑袋,分不清哪会儿是梦哪会儿是现实。她喝了杯热水,才觉得舒服了点,于是又浅浅地入睡了。

翌日。

走廊的病人和医护人员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不知停歇,其中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尖叫声,喧闹嘈杂得让人烦躁。顾深深享受了许久的清净顿时被打破,她带着一股浓重的起床气睁眼,重重拍了下床铺:“安静!”

门外的小朋友被这声音怔住,安静了几秒,机警地前后看了后,并没看到大人在斥责,又立马恢复原样,该笑的笑,该闹的闹。

顾深深打开房门:“熊孩子,你能安静点吗?这里是病房,要玩出去玩!”

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嘴一撇,“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顾深深关上门,捂住自己的耳朵:“太吵了,医院怎么能这么吵?”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竟然听得到声音了!

激动之下,她给盛承淮打了电话:“我听到了!我的耳朵好了!”

盛承淮正在写字的手顿住,面露欣喜:“恭喜。”

“总之这阵子让你费心了,多谢了。”

盛承淮合上病历,走到窗前,思索着这一夜之间顾深深是如何康复的:“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有没有人说过,你讲话很官方?”她吐槽道。这阵子一起经历了爆炸、帮助她康复,就算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也该缔结了革命的友谊。可是他讲话,还是一如既往不带感情。

盛承淮正儿八经地回答:“没有。”

顾深深绕过病床,立于窗前,听着外面的嘈杂,觉得很安心:“我开玩笑的,只不过觉得你太少年老成罢了。”

“过奖了。”

“不是在夸你。”顾深深虽是这么说,但嘴角却是含着笑意,“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往我水里投毒,结果我半夜起来喝了水,睡了一觉,耳朵竟然全好了。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果然不假。”

盛承淮叮嘱道:“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下午我过去给你做个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啊?出院?”她的言语有些失落,“也是,没事的话是该出院了,没想到耳朵说好就好……”

顾深深本想多聊几句,不过盛承淮似乎很忙,她只好恋恋不舍结束了通话。挂了电话,顾深深对着手机通信录上的“盛承淮”三个字痴痴地笑:声音真好听……

关皓听闻顾深深耳朵康复,一下班就飞奔到医院。

窗外天气晴好,云展云舒,窗台上的百合在阳光下开得正好,病房内,关皓絮絮叨叨地和她说着小时候的趣事,这样的画面和谐美好,就连外头的吵闹声她都觉得悦耳。

“你知道你小时候怎么欺负我的吗?你早餐带的是三明治,我是鸡蛋牛奶,你非要和我换不可,偏偏我从小就懂事,于是,我每天都把我的早餐让给你。”关皓摆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态,不无骄傲地说道。

顾深深忍不住被他得意的表情逗乐:“说得跟真的似的。”

“就是真的啊!”关皓强调。

“你就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我吃鸡蛋配牛奶会腹泻,怎么可能抢你的早饭?”

高中那会儿,顾妈妈也是本着营养第一的原则,早餐给她准备两个鸡蛋一杯牛奶,结果开学第一天,她就“一泻千里”,请了两天假才养好肠胃。

“难道你长大了,体质变差了?”关皓诧异极了。

顾深深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如说我基因突变算了。”

其实很多事情她自己也闹不明白:顾妈妈说,她失忆前学习很差,作业都是同桌帮着做,可是失忆之后,她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高考更是一举拿下岚城最好的大学;就连饮食习惯也变了许多,本来不吃芹菜的人,顿顿离不开芹菜,从不吃羊肉的人却觉得羊肉很美味。

“就算是变了,也是往好的方向变。”关皓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就算是变糟了,我也不嫌弃就是了。”

顾深深苦笑:“我妈说,打从我失忆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你要是想知道,以后我每天和你说一桩小时候的事情,直到你记起来为止。”关皓说道。

她不解:“为什么每天才说一件?”

“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但事实上,关皓心里想的是,这样他才有理由每天找顾深深,借着帮她找记忆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慢慢靠近她。

两人聊到一半,护士来通知顾深深去做检查,果不其然,盛承淮正在听力筛查室里等着她。经过详细的检查,顾深深的耳朵已经完全康复。

“你可以出院了。”盛承淮给出最后的结论,“而且,根据你现在的康复情况,也不需要再吃药了。”

听到这个结论,顾深深并没有自己所预想的开心,反而想到以后见不到盛承淮,心里有点失落。

“不是每天都问苏晨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现在可以出院了,怎么也不见你高兴?”

“是关皓每天问才对吧。”顾深深小声嘟囔,“那我明天就出院。”

“现在就可以出院了。”盛承淮提醒道。

顾深深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是多不情愿看到她。

“好,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不过,出院以后,让我请你吃饭吧,我看了皇历,下周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宜动土、宜嫁娶,总之万事皆宜。”

“下周六没空。”

下周六,是盛承淮母亲的祭日。

“那我和你再约时间。”

顾深深担心他会拒绝,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话音刚落就离开了听力筛查室。

出院之后,顾深深就搬离了宿舍。因为毕业前就签了岚城的公司,所以家里把外婆留下的老房子收拾出来给她住,虽然不大,但却温馨,也替她节省了房租。

当年顾爸爸破产的时候,欠下不少债务,这十几年一直都在还债,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债务了,但顾深深已经养成能省一分是一分的良好习惯了。

况且,这次住院,顾深深把她攒下的生活费也用得差不多了,好在公司人性化,延迟了她的报到时间,不然连工作都没有,就真的太凄惨了。

搬家的事宜在关皓的帮助下,比想象的顺利了许多,顾深深对此很是感谢,决定亲自下厨慰劳壮丁,关皓却一再阻拦。

“我们出去吃吧。”关皓一脸难色。

顾深深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拒绝了这个提议。

“要不然你切菜,我做饭?”

顾深深狐疑地看着他:“你今天扛行李扛得不累吗?还是你怀疑我的厨艺?”

还真别说,关皓就是怀疑她的厨艺。他记得很清楚,他初三、顾深深初一那年,她说要为他中考加油,给他做了一顿饭,他本是满心欢喜,觉着自己养的小媳妇终于知道贤惠了,结果,他是哭着吃完那顿饭的。

“怎么可能!”关皓对天发誓,“我怀疑谁都不敢怀疑你哪,你这厨艺,就是和米其林三星餐厅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顾深深飞了个眼神给他:“等着。”

关皓欲哭无泪。

然而,一个小时后,他已经把盘子舔干净了……

“啧啧啧,你这厨艺啊,和当年简直不是一个人啊。”关皓感慨道,“你都不知道,当年我是怎么哭着吃完你的蛋炒饭,那味道,终生难忘。”

顾深深挥了挥拳头:“刚才还说没怀疑我!”

关皓帮着收拾碗筷:“这都过去了不是?做人哪,要往前看,就你这厨艺,还是有上升空间的,以后,但凡我有空了,我就来帮你试吃,如何?”

“我头回见人把蹭吃蹭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顾深深毫不留情拆穿了他。

关皓讪讪地笑:“不白吃白喝,我可以帮你洗碗啊。”

顾深深才不乐意:“我一个人吃饭没多少碗筷,就不劳烦关大刑警了。对了,抓到人了吗?”

关皓把碗筷都收拾到水槽,边擦桌子边说:“按照你的陈述,第一个进店的人嫌疑很大,但是这人很狡猾,我们查了那附近的监控,都没有拍到他的样子。你记不记得他有什么特征?”

顾深深仔细回想:“似乎是个左撇子,这个算吗?”

“算。还有吗?”

“没了……他戴了口罩,穿的又是连帽衫,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顾深深自责道,“如果我当时细心一点,能发现他进店时候拿的手提袋不见了,可能就能避开那次爆炸了。”

“这不怪你。”关皓安慰道,“不过,最近你也要多注意安全,毕竟凶手还没有归案。”

“嗯,放心吧,家和公司两点一线,不会有事的。”

顾深深正式上班后,被工作占去了大半时间,每天忙碌得不亦乐乎,逐渐忘记爆炸案带来的阴影。下班后,偶尔也以耳朵不舒服的借口联系盛承淮,美其名曰“咨询”。

这天,下班路上,顾深深没有直接回家,中途去了书店。虽然她本身学的是管理,但是她现在的工作是策划,所以想买点专业书来学习。

傍晚6点多,火红的晚霞铺满天际,一轮红日将沉未沉;大地退去了白天的灼热,微风送爽;夕阳将路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金色的光洒满他们归家的路。

顾深深踏着晚霞的光,来到书店。这个时间,店里有许多刚刚放学的学生,熙熙攘攘,但大家都保持着良好的秩序,没有喧闹,安静地在书海中徜徉,能够听到的动静唯有翻书的声响。

顾深深循着书架上的提示,找到了自己要的工具书。路过小说区,看到一个女孩正对着小说哧哧笑,觉得好奇,便看了一眼她的书——《霸道总裁的娇妻》。

顾深深汗颜,依稀记得,在医院的时候,她用这本小说消磨过时光,还因此被盛承淮调侃了一回。

本着良心,她拿下书架上的另外一本,靠近那个女孩,小声说道:“你手里这本结局烂尾了,女主带球跑了,这本比较好看。”

那女孩抬头,那是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睛,虽不是什么倾世美颜,但是不知为何,顾深深就是觉着她格外顺眼。

女孩接过书:“《美丽俏王妃》?哈哈,看封面还不错的样子,谢了。我是路遥,你呢?”

女孩说的是“我是路遥”,而非“我叫路遥”,但是顾深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觉得,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路遥”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挚友。

“你好,我叫顾深深。”她自我介绍。

路遥狡黠地说道:“我知道。”

顾深深露出疑惑的表情,路遥指了指她胸口的工作牌。顾深深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笑,下班太匆忙,都忘记摘掉工作牌了。

“既然你给我推荐了好看的小说,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吧。”路遥买完书后,对顾深深发出邀请。

顾深深对路遥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便开心地应承下来,两人并肩往一家日式拉面馆走去。顾深深一路上和路遥说说笑笑,竟没发现身后有个身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尾随。

拉面馆人多嘈杂,顾深深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相对安静些。等餐的过程中,路遥拿出一副塔罗牌,故弄玄虚道:“其实吧,我是一个塔罗师,要不我给你算算?不是我吹,我算得可准了。”

顾深深饶有兴趣地点点头:“怎么玩?”

“抽三张,分别是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路遥将一沓塔罗牌在顾深深面前摆开。

顾深深随便抽了三张,递给路遥。

路遥将三张塔罗牌从左至右一字排开,翻开最左边的一张,上面是“狸猫换太子”。她说:“你的过去曾经经历过生死之劫,因为那次劫难,你重生了。”

顾深深想起自己读初二时的遭遇,失忆的自己可不就是仿若重生?但是,在中国古代,“狸猫换太子”不是李代桃僵的意思吗?

路遥翻开中间那张,上面是一个丘比特和一个美女。她说:“你现在碰到了命定恋人,但是你如果不去争取,他就会被别人夺走。”

此时顾深深脑海中浮现出盛承淮的脸。

路遥翻开最后一张,上面什么也没有,她面露难色,心想:早知道就不买山寨货了,这空白要怎么解释?

顾深深好奇地问:“这一张是什么意思?”

“你的未来很难预测,最后的结局,都在你的手里,你的决定很重要。”路遥继续胡诌,“你要把握现在,才能展望未来,急不来急不来。”

顾深深指着牌面:“这不是一无所有的意思吗?”

“欸,你要相信我,我是专业的。”虽然顾深深的解读接近牌面,但是路遥还是坚持自己的说辞,“留白,代表着无限可能。”

顾深深将信将疑。

这时候,拉面上来了,路遥趁机赶紧将塔罗牌都收了起来,塔罗牌的预言便就此打住。

顾深深和路遥从拉面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道路两边的路灯亮起,照亮来来往往的行人。阴暗处有个男人盯着顾深深,厚重的镜片下,是他阴郁的双眼。

路遥坚持送顾深深到家门口,顾深深无奈,就随她去了。

家门口昏黄的路灯下,顾深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关皓!”

关皓看到顾深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了班怎么没回家?我打电话你怎么也没接?不是说好最近要注意人身安全吗?”

路遥用同情的眼光打量着关皓,让他有点不舒服:“这人是谁?”

顾深深哭笑不得,觉得关皓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在外面吃饭耽误了点时间罢了:“我下班去了书店,碰到了路遥,我们就一起吃拉面了,电话静音了,放在包里,我没听到,我没事,你看……而且,路遥送我回来,你担心什么?”

关皓带着狐疑的眼神看了眼路遥,继而关切地嘱咐道:“以后要是想在外面逛逛,你就打我电话,我陪你。”

“不用,我这么大的人,又不会丢。”顾深深说道,“路遥,我的新朋友,认识下吧,这是关皓,我发小。”

关皓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而路遥,继续用同情的目光锁定他,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微妙。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顾深深打破僵局。

关皓和路遥异口同声:“要。”

顾深深笑笑,开门去了。关皓和路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有意无意地和顾深深拉开距离。

路遥打破了沉默:“你是个好人,但是你和我家深深不合适。”

“我家深深”,关皓琢磨着这四个字,有点不是滋味,这才刚认识多久,就已经是“我家深深”了,久了还了得?

“你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关皓没弄明白,为什么路遥用怜悯的眼神打量他,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关皓不知道,路遥的怜悯在于,她知道顾深深命定的恋人绝不是他。

“我是个塔罗师,我的测算向来灵验。”路遥说道,“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关皓对顾深深的心思是打小就种下的,他并不会因为路遥这一番话而动摇,塔罗牌预言他向来不信,他只信科学。

“你们俩磨蹭什么?进来啊。”顾深深朝门口喊道。

“来了。”

不大不小的客厅,正对大门的位置放着一个浅蓝色布艺沙发,墙上有一些旧相片,温馨而古朴。矮茶几上摆着三杯果汁,玻璃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彩。

“我想喝茶……”路遥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深深。

茶叶这种东西,路遥只在书上见过,她所处的环境,因为科学技术高速发展,大家的生活节奏加快,没人会把时间浪费在泡茶这种事情上,想喝茶只有速溶茶。

顾深深拿起橙汁:“晚上喝茶会失眠,喝果汁有助睡眠,要不是这天气热,我就给你们热牛奶。”

7月的岚城,已经进入了盛夏,顾深深今日已经热到穿了无袖连衣裙套装。

路遥嘴角抽了抽:“那我选果汁。”

“不管喝什么我都可以。”关皓笑容满面地说道。

路遥赏了个白眼给他:“那你喝毒药吧。”

关皓开着玩笑:“如果是深深让我喝,就算是毒药我也喝得下去。”

“果然仗义。”顾深深重重拍了下关皓的肩膀,关皓被一口果汁呛得直咳嗽。

路遥在一旁幸灾乐祸:“活该。”

顾深深想起了自己搬家的时候,关皓给她买了很多小点心,就想拿出来给路遥尝尝,便去了厨房。顾深深一走,关皓和路遥面面相觑,客厅静得能听到外头的蟋蟀叫声。

“我和深深有那么不般配么?小时候大家都说我和她有夫妻相,双方父母还总开玩笑说要给我们定娃娃亲。”关皓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唔……这不是没定成吗?”

他笃定道:“总有一天会成的。”

“我只能说,自求多福。”路遥言尽于此,说得太多,她就暴露自己了。

“你俩在聊什么?”顾深深端着几碟点心回到客厅。

关皓抢着回答:“聊你小时候的趣事。”

路遥也不戳穿。

“那正好,我也听听。”顾深深往嘴里送了一个麻薯,“我妈说我小时候很皮,经常欺负小朋友,到底是不是真的?”

关皓哈哈大笑:“伯母说得对,你小时候就是个小霸王,而且还敢和比自己年纪大的男孩子打架。有一次,他们人多,你没打过,被推了一把,结果摔在地上,左肩被地上的玻璃割了好大一道口子,缝了几针,后来你嫌疤痕丑,好久都不愿意穿无袖衣。”

顾深深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左肩,不由怔住——左肩没有疤痕。

关皓也愣了:“疤呢?”

路遥也没想到这一茬,但是她立马就反应过来,说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祛疤也不是什么难事。女生肩膀上留着疤,穿衣服不好看。”

“你转学前,我们都在一块儿,我怎么不知道……”关皓喃喃自语,“不过也是,女生留个疤是不好。”

顾深深若有所思,关皓的话提醒了她,这疤痕到底是怎么没的?出事前,疤痕应该还在,为什么出事后就没了?难道是出事那阵子祛掉的吗?但是为什么她没有印象?

当年,她最早的记忆是在被警察找到的那一瞬间。她在海边醒来,一堆陌生人围着她,其中还有两个自称是她父母的人。可是,所有人她都不认识……

如果记忆是从这里开始,到底为什么她不记得她见过左肩的疤痕?

“不要想了,就算失忆了,人生也不会因此悲剧,所以记不起来也没关系。”路遥宽慰道。

顾深深定定地看着路遥:“你是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路遥惊慌失措,一不小心竟然说出来了,只好补救:“在拉面馆的时候我帮你算塔罗牌算出来的,你知道的,我很通灵的。”

顾深深恍然大悟,但关皓却警觉地看了路遥一眼。路遥觉得再待下去可能会被关皓察觉到什么,便以“时间晚了”为借口,离开了顾深深家。路遥走后,关皓也不便多待,也自觉地回了家。

夜色渐浓,顾深深站在天台看星空,她觉得,星星既远又近,就像自己的过去,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而她却是什么都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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