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思着她们家可能会很惨,但还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惨。
晚上我帮着给小红她爸打完了杜冷丁,看着他总算是睡着了。大婶就看着我,我在她家吃饭她就很意外。她以为让让我我就会告辞,但我没有。她很不好意思,因为没啥好吃的。她当然不知道什么好吃的到了我嘴里,也都跟土和泥一样。
吃完晚饭安顿小红她爸睡了,大婶说:“吴厨师,艳欣一次都没说过你。”我理解这种不信任。大婶接着说:“艳欣你们俩不熟,你咋找来的?吴厨师,我们家艳欣没提过你,你有啥想法就说吧!”我就痛哭起来。
本来我的眼泪是默默流着的,借着灯光的黑暗。他们家的电灯灯泡也就是十五瓦的,我不出声大婶不会死盯着我看。我就是忍不住哽咽,因为我一直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只是这哽咽一联系到炕上这个将死之人,这个大婶注定的孤独就没办法不往我心里面挤。千感交集都有了,我就忘了在何处。那声音是因为灵魂里埋伏着的千军万马,它们是我们人类的最本能的军团。
大婶慌了,她想不到我会来这一手。
大婶说:“小伙子,别哭别哭,这叫啥呀!小吴!炕上还有病人呢,你这么一哭算哪门子的事儿?干啥都不能勉强,就算你心里委屈。我看你比艳欣咋也得大个十来岁吧。就是艳欣同意,我还不一定同意呢。你可别这样!更不用难过呀孩子,这都是缘分。你爸是个好人,学问可大了!你爸学问那么大,就没跟你说过啥事都不能勉强的道理?你咋还、还跑到我家里哭来了呢?这多不好呀,好像我们家艳欣把你咋着了似的。我们家艳欣,她没把你咋着吧?”
我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
大婶就接着说:“小伙子,那你还是走吧。你看看我们这家,多不方便呀。”
我停止了痛哭,心里寻思着不能走。
但我还是无法停止内心里的疼痛。
一见着小红的照片,这种疼痛就无法遏制。我跟大婶要了六七片止痛药,一口就全都扔嘴里了。唉,撒个谎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大婶就笑,边笑边说吴秀才忒能惯孩子。那多文化把个孩子惯得像个大姑娘,动不动就抹鼻子。我呢,也边吃药边想着怎样把谈话继续下去。
我说:“大婶,你全都误会了。”可下一句我该咋说呢?
大婶笑咪咪地看着我,她在等着我咋继续往下说。
我说:“艳欣在公司里表现突出,说是给派到国外去了。大婶,你不知道艳欣从事的是保密工作,她可能很久都不会再跟家联系了。”
她问:“误会了?那你哭啥呀。小吴你一哭,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唉,我也不知道该咋问。你咋知道艳欣给派国外去了?你不是在什么大清饺子馆当厨师呢吗,还能知道这个?”
我就笑了。
我说:“对不起大婶,我不是厨师,刚才逗你老呢。其实,我就是自作多情,对你们家艳欣单相思呢。我寻思她这一走,就不知道啥时候再见面了。”
大婶说:“那你也不至为哭呀,怪吓人的!”
我假装不好意思着说:“大婶儿,都怪你们家艳欣太优秀了,我才闹出了这么个笑话。刚才呀,大婶,你一猜我干啥我就顺杆子爬了。”我停顿一下,想好了说辞:“其实我跟艳欣做同事时当的是副总经理。我也是上个月在市里偶然碰上了艳欣,在大酒店就坐在一张桌上了。您老说巧不巧?她也很惊讶。但她对我仍然是没有啥意思,就把我刺激着了。大婶你不知道,凡是有点儿小身份的男人都特别敏感,我也是。我一直等着她呢,连女同事都不敢接触。吃饭时我断断续续对她表白,可她吃完饭就告诉我这些事。她也没说个可否,我心里难受加委屈。你说,我又不能不来,来了也没法亮身份。她现在早就到国外了。要不是我得把她托付给我的事儿给办了,我哪能这么厚脸皮来你家呢?”
大婶半信半疑:“不能吧,上回打电话她也没说出国呀?”
我说:“这都是纪律。我估计这跟艺术品投资有关系。”
大婶还是不信:“那你说说,去的是哪个国家?美国,还是英国?你再说说她托你办的是啥事儿,你可不能觉得我们农村人好糊弄。”
我说:“既然是保密,我上哪儿知道?不过,大婶,我可真没糊弄你老。有一个事儿真是你们家艳欣托付给我的,这才是我来你们家的真正原因。对于你老是不是能看上我,既然艳欣的态度都那样,我还能再有啥想法?”我就掏出了那三万块钱。
我得之容易,拿出来也就一点儿也没心疼。
我把钱塞进了小红她妈的手里:“大婶,这是艳欣让我捎给你们的三万块钱。她预支了一个半月的工资!”
大婶这回就信了。
她攥着钱,对我说:“不治了,真的不再治了!不能把这个负担再让她背到国外去!吴总是吧,你看我一个农村人,说话着三不着两的,你别生气!多亏你这片情意,小伙子胖胖乎乎的,挺好。你也别泄气。就凭你这为人,还有吴秀才这一层关系,等艳欣回来我也会好好劝劝她。就怕你心不诚。你不是平常就特别爱哭吧?”
我赶紧保证肯定不是,大婶就特别地开心起来。她一下子就把我当成了家里人,攥着我的手开说他们家的家事。
之后,她就开始为我准备住宿找被子,翻了老半天。一脸羞赧。她咕哝着,说是不敢让我住艳欣那屋。她说艳欣特别爱干净,屋里住过人她能发现。她怕艳欣回来说她。
大婶说:“吴总你不知道,我们艳欣可干净了。她的行李我谁也不敢给用,可你是贵客。别的行李没法给你用呀,吴秀才又是个文化人。嗨,这丫头。她都能闻出味儿来!可你这么尊贵,又给捎来了这么多的钱,还是个吴总。你说,哪能不让你睡个安稳觉呢?”
我硬着头皮说:“要不,我就在这屋跟你二老凑合一宿算了!”
大婶说:“这哪儿中?要是艳欣回来听说这么对待吴总,再挑理咋办?女孩儿的心思,有时还真拿不准。我们家艳欣要是真对你也有心思呢?那回来还得生气!也保不齐那样呀,我们家艳欣是个女孩儿,面矮,兴许不好意思表现。小吴总,我”
我说:“大婶,真不知道会让你老这么为难!”
大婶犹豫了一下,就下定了决心似的对我说:“就凭艳欣敢让你给我们家带钱的交情,就算她没相中你,也是高看你了。虽然我不敢猜测,我也知道你这人可靠。艳欣不在家你也不说实话,你们俩到底咋样我就啥也不问了。反正我们家艳欣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儿,吴总一看也是个厚成人。你就住艳欣那屋吧,就用她的行李!”她就过去把那间屋给我拾掇出来,面部表情特别坚定。
她也许真把我看成是艳欣的男朋友,只不过是关系还没有公开,正处在捉迷藏的阶段吧。
那间屋就是小红的屋。
来得快去得快。如果这钱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兴许我就不会随手扔给小红他妈。
就算我这个人善良,我可能也做不到这一点。
只有真的把钱当成符号才不会在捐钱的时候内心挣扎。
我捐出了这笔钱,内心里就好受多了。
这个屋子比起那个屋子,显然可就干净得太多了。
这个屋子里留有太多的小红的痕迹。
我也不怕动了她的隐私,就随手翻看着她的遗物。
真的,就算是一个标准的妓女,她也一定会有一些闪光点是某些俗子可望不可及的。
我看了看她的学习作业,翻出了她为了考美术学院画的一些画。
小红、也就是艳欣,她对我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这让我更加心如刀割。
我毫无表情地翻看,没有人知道我内心里的痛苦。
我生下来并不是为了痛苦,我活着也并不是为了寻找痛苦。
我为什么还要痛苦?
她不就是一个妓女、一个**吗?
平心而论,画作确实还有些稚嫩。
当伟大的梵高把枪塞进自己的嘴里,他的伟大也还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即使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留下了作品的缘故,他的伟大也就依然可以尽人皆知。
尽管这种尽人皆知只是具有象征意义。
小红真的什么也不是,她的身份永远定格在了“小姐”身上。她真实的名字都已经被掩埋,只有这个家知道她叫艳欣。
她连想要做一个艺术家的可能的挣扎都没有。
但我还是从小红的画作里感觉到了冲动。
一般来说,这种冲动都是来自于男性画家。他们用冲动的笔墨制造着冲动。而女性大多都要制造一种安娴。这个小红没有,她的稚嫩之作动感强烈,就让我感到了生命在里面的呐喊。
我不管怎样浪费她家的电,看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我怎么能够睡着。
尽管我算是还了一个心愿,但我能够逃脱自己的罪责吗?我的行为给她招惹了麻烦,使得她畏警如虎,竟然失足。
我损失了一点钱,她失掉了一条命。
按着农村习惯,她该过二七了。如果她有灵魂,她的灵魂该走远了吧?
我和衣而睡,就见小红笑嘻嘻地进来。我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说你离着那老远,都没看清楚。你没看清楚就哭我,也真够逗的。
她随手就关了灯,然后摸摸索索上炕。我轻轻地说:“你咋这会儿回来了?有车吗?”
她说:“我并个车。我上你们单位找你去了,他们说你下午请了假。我一寻思你就准是找我来了。哥,你得相信女人的直觉。”
小红上了炕,就脱衣裳。把我吓坏了。我说:“这是你家,你爸你妈都在那屋呢。你应该上那屋去!”
她用手指做了个“嘘”,不让我说话。我也不敢大声说话。她就
我挣扎,心说这可不好。
让他爸他妈知道我都成啥了?
但我根本就没有她的力量大。
什么时候她竟然增长了如此的力气,把我这个在她之前就是个纯粹的生小伙子生吞活剥?我反抗着,一点儿作用也没有。我想着喊,又不敢喊。今天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我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好好跟她说一会儿话。
我有千言万语得跟她说,跟她说我得的病和那个王哥平白无故送给我的三万块钱。我还说这些天我对她的思念。可是我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只剩下反抗。
我不想,也不想让她。
但当我终于时,就不好意思了。
我说:“我闹了好几天病,没劲儿了。咱们就好好地说一会儿话不中吗?小红你别这么庸俗,别老觉得我一见着你就想。我是那种人吗?我想着要娶你呢,不管别人说啥。就怕是有一天你对我都厌倦了,碰都不乐意让我碰呢!”
她说:“这我知道。我就是想跟着你躺一会儿,这样我心里才踏实。”这其实也是我所想的,我就不说话了。
我就跟她这么躺着。
我们俩又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开了点儿玩笑。很自然就说起我们没有完成的,她就笑我。她说你还那个啥呢,警察就敲门了。
她说到这里就,她说你不是没劲儿吗咋还?她就笑。她笑了之后就开始不老实,这时候我也有了那么一种感觉,就不再反抗。
她说不要浪费资源嘛,那么小心地一点点的靠近。
她不用我管,而是让我脸朝上躺着。
我躺着,脸儿朝上,看见的都是黑暗。
我心说还是不让她关灯好了,这样我能看看她。
这么多天黑里日里,没有一刻不想她,哪能这么黑魆魆地看不清她呢?我把手探寻着去找灯绳,她非常果断滴控制住了我的手。
我安定下来,然后她就
我就兴奋地喊了起来。
我心里一边想这多不好,一边控制不住。
好像一下子又捡回来了全部的感激,这样的感激是她给我的。她让我变成了一个男人,在思念的过程中也会有那么点儿所谓的责任感。幸亏我给了她妈三万块钱,要不多不合适呀。即使不能用金钱来表达感情,但我的这种态度不也一样在告诉他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吗?
我没有想只是玩弄她,我付出了真情。她应该这样接受我,把我当成她唯一的爱人。
外面的鸡叫,鸭子也叫。
我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晃悠了,而她只会嘻嘻嘻地笑。
她早已经陷入了痴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