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冒单位之大不韪不过是仗着跟领导,自以为有那么点儿的交情。我作为他的随从,没少在都讲究面子的场合只为他一个人服务。吃饭替他挡酒、上车替他开门、找厕所替他先打前站。我以为自己的委屈他应该给点儿回报,我泡泡病号是应该的。
自从某个人说了某些话之后,那领会的意思就多了。我在领导身边也曾经是个硬道理,这会儿我咋做也都算得上是硬道理。连小道消息里说的某公子还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里弄金子呢,我不过就是陪着领导出了几趟国,又咋了?
群众咋想?群众还墙倒众人推呢,一点儿也不顾及我吴某人也算个文化人儿。
但是,我还是不敢过于放肆。也就只好在百忙之中,首先跟运生的一个师弟或者师哥介绍的什么高哥详谈了醉酒了。其次也以陪一陪小雨为名去火力侦察一下她的工作环境。高哥虽然弄乱了我的心,但小雨却真正让我迷茫了。
我一踏进那个村子,就没法不走神儿。
小雨,煤矿咋整到这个村子的边上呢?真是没天理呀,我赶过一次集的。我没想非要记住这个村。
什么这个村、那个村!
不是故意要走神儿,当我从村街横穿而去。不是故意要瞎看,也就没有办法面对小雨投过来的游疑目光。
即使,我认为后来运生仔细调查过那个村子归结于小雨的生性多疑啥的,但是。后来的事件,咱不说也罢!
我不过就是在这个村子冒点儿傻气,一个人醉了。还错认了一个人。这个人以及那个人,本来就想尘封。但灰尘,总不够大。不像北京地区一直持续的雾霾。
小煤窑离这个村子有二里地,却也一样成全了这个村子。
这是靠煤窑最近的村子了,煤窑安放在山里,半隐半现的。只是那运输工具和跟运输工具一个模样黑中透黑的人物,每一天都在堆积。
就是从这年的正月开始在我曾经就餐就宿的那个店旁边,加添了一个修理汽车的铺子,一个称之为超市的铺子,还有一个专摆台球的铺子和不知做什么的几个神神秘秘的铺子。我的眼睛却总是瞄着饭店,希望那个影子能够及时出现。
从正月开始的,每一次我去找小雨总是不自觉的慢慢穿过那个村子。偶尔赶在大集的日子,我的眼睛就像是鬣狗一样兴奋着闪着绿光。但人群还仅仅是人群。我几乎感觉不到身边的小雨,也为此跟小雨吵过几次莫名其妙的架。
在离村头还有个二三里地的地方我的心就开始乱跳,一直如此。但是。
我心里边知道这种跳动似乎不是给小雨的。
然后我会我就没完没了地想小红,想象着她到底以什么样的姿势往楼下坠落。
但我看过她、那个叫化名小红的身后。她躺在那儿的身后。就想起她的眼睛是看着天空的。太阳早晚都要出来的,她等不及。
离村口二里来地就横着出现了一弯水,拐着胳膊肘弯儿。我还没等寻思就明白了,敢情是因为胳膊肘弯的是立陡立陡的山脉。水离山顶很高,高得没有一点儿道理。这儿又不是什么四川福建,怎么也如此地欺负人?那弯在里面的山村为什么还要不断涌进去外乡人,难道挖煤比种庄稼更能诱惑人吗?
高哥曾经是位小学老师,也算个文化人儿吧。他在另一个同样被污染的村庄。
听说那个什么小花还是个大学漏,能安心憋在这里面吗?
不知道从第几次开始的穿越那一个村庄,总是恍惚自己就是为了寻找那个人。
有那么一天送完小雨往回走,准备穿过那个村庄之后就去找高哥。雨水稀稀拉拉,好像是到了春天。哪一个阶段就搞不清楚了。我感觉应该是很早,吃过午饭送的小雨。我不知道是步履沉重还是在小雨的破办公室里耽误了时间,因为我不喜欢黄昏。还有就是,太晚了高哥还以为我就是想着蹭酒喝呢。我吴明义天生就不幽默,还很有一些敏感。
本来我是可以沿着那一条大道直接走出去的,但鬼使神差。本来我也不清楚那个小花住在哪儿,更不可能要去她家串门儿。
当我低着头一副捡不到钱决不罢休的猢狲样直冲冲地正走着自己的路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紧跟着是一连串的声音。
“嗨死胖子,你瞎了咋的?我紧着躲你紧着撞,成心不是?好悬没把我撞个跟头!”我一下就猛抬头,脱口而出:“小红你没死呀?可把我吓坏了!”
这女子立即揪住我,北方的女人也太不文明了。但此一时我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这一路上我心里还在寻思着小红。
她说:“你!”立刻就松开了手,而是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我傻傻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有啥好笑的。这女子却不管我,只是笑。最可气的是,她还笑得蹲了下去!
我等她笑完了,还是那样看着她。她抬起头来,一下子脸就红了。
她说:“胖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什么吴明义吧?我一看见你就想起那个憨豆,虽然你是个胖子。你也太逗人了,到这个地方买什么土特产!”
我的心更加沉重了,因为这个人看在我的眼睛里根本用不着熟悉。我知道我跟这个人没有什么缘分,我还知道我跟所有的我喜欢的事物都没有什么缘分。于是我就准备走。
她站起来就拽住了我的袖子。我愣了。
这个人一下子尴尬起来,她看着我,脸上一个劲儿冒汗。她说:“胖子,这都到家门口了不进去坐一坐吗?你好像总去那边的那个煤窑,还带着个女的。那女的是谁?”
我说:“那女的,是我刚刚交的一个女友。我一次都没见过你,自从年前赶集之后。你太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儿小红了,因此我还得向你道歉!”
她说:“你这个人够花的。那一次你哭了,就把我错认成小红。可你立刻就谈上了新女友。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呢,算不算个斯文流氓?”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打了自己的嘴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开你的玩笑呀。我还不认识你。”
我像贼一样,又想起了我的家乡人喜欢的攀谈方式:“那,姑娘,你家里还有啥人儿呀?”
她扑哧一下又笑了。
她看着我说:“你要说姑娘也算对吧,因为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下决心领证。”
我不明白。
但她自己打开了虚掩的院门,做了一个往里面请的姿势。我这人,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进了院子。然后,进了里屋。
这时候就是黄昏,人约黄昏后的黄昏。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是个陌生人。或者在而今的社会,她这样做是不是冒着太大的风险。或者,我这个被称之为胖子的家伙,是不是永远不会引起异性的遐思。或者是她把我当成了一个中性,还是因为她觉得受过高等教育的家伙都是衣冠中的人物。
我靠在炕沿上坐下来,看着她忙着给我沏茶。她似乎很享受柔和的黄昏,但我就像是贼,赶紧开灯。她给我倒水的时候就冲我一笑。
“吴明义,人家都说到哪儿都喜欢开灯的人心里面也光明。行为是意识的一种表现。”
我脱口而出:“扯淡!”因为没有一个女子跟我谈论过这种所谓的哲学类的问题。
她就碓了我一下:“瞧不起人咋的?我也是从黑色的三天里度过来的。只不过你上岸了,我因为生气加冲动嫁了人!”
这时候我就问她:“我记得你叫小花,对不?”
小花笑着说:“亏你还长点儿记性,记住我叫小花了!吴明义,人和人命运就是不一样。你说你们这些考上的,慢慢都熬成了人物。我们这些人呢,到最后也没能脱离开嫁给一个庄稼汉。吴明义,我也不是嫌弃庄稼汉,我爹就是庄稼汉。问题是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小学毕业!我可真是。吴明义,你说难道只有你们男人才有思想吗?女人的见识也未必差!但我不乐意当什么老师,我也不会种地。那人出去打工我年年都想着一起去,他说孩子会受歧视。”
我没见着孩子,我看到了他们全家人的合影。一见到那个男的,我就惭愧了。我长的这个德行,实在都不好意思跟这个男人比。也许这就是小花丝毫也没有防备我的缘由吧?
“你老公真帅呀!”我不无嫉妒地说。
“草包。”
“他,一年能在家呆多久?”
“嗨,连那几亩破地都包出去了。他一年就回来一回。腊月回来正月走。要不是还有这么个孩子,我常常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然后我们就黑天黑地地神聊,因此我知道他们家还有一处院子租给那些下煤窑的了。她还说了公公婆婆一起出的那一次车祸,那一处房院因此就不大敢去。我笑她迷信,就说起医院里的病床。某些病床一年到头都断不了总是躺死人,新去的病号还会为争取这张病床排大队呢。再说
我一下想来孩子在哪儿呢?
孩子这几天在姥姥家住着。
夜就深沉了,虽然不知不觉。
我发现了她家的一些仿古家具,也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图书。知道她的老公在做着一种特殊的行业,木匠就不再是普通木匠。也明白了这个女子眼眶很高,除了看孩子做饭就是读书。读那些狗屁用不顶的书籍。最后我还明白了,这之后我们俩准还能在一起继续聊天。这种聊天的感觉会让我忘了她的性别和她模样跟小红的相似度,就像是兄弟之间。也像是姐妹之间。活到现在,我第一次感觉到跟一个女子聊天也能如此让人迷醉。之前,我以为男女之间不过是激素的缘故才互相吸引呢!
我站起来。
她一直站在地上。
我说:“兄弟,我得走了。肚子都咕咕叫了。”
她很脸红地说:“吴明义,你看看我。都忘了做饭了。要不,你就尝尝我做的饭?不过就是,不能喝酒。”
一说要不,那就没真心留我。
也许是不好意思留我。吃顿饭意义也很深厚呀,一个屋里就俩人儿。
我还是往外走,对她说:“小花、嫂子。回吧。我得去赶一个酒场。”
她很突兀地就问:“你多大?”
我说了岁数,发现她比我还小两岁。我没法走快,但也走到了门口。她又很突兀地说:“吴明义,你要是不迷信,就跟你对象住那个院呗。不收房租。”
我应付着说:“行呀。不过,不收房租我不住。”
她说:“那就象征性地收点吧。吴明义,你有对象了我才敢说。我这人有口无心的,想到哪儿说哪儿。你不会瞎寻思吧?”
我点着头,保证不会瞎寻思。再说,这个女人孩子都很大了。
她的眼圈却在一瞬间红了,那声音子就像是蚊子。“吴明义,我想起了一句唐诗。恨不当初未嫁时!”
我钉在那儿,整个人都傻掉了。
但我只是看到一个背影,才发现我已经站在了大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