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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风雨

第59章 风雨

香儿也在努力为她的登基准备着一切先决条件,只是始终少了一个能让她决心篡位的契机。

安乐看到了这一点,于是用心的导演了那场她认为最完美的戏码。

这日显收到了一份奏折,上面写着皇后谋逆,****后宫,还尽数了她与武三思之间的苟且之事。这份奏折是一个地方小官燕钦融上表的。

显因为与香儿十几年流放生涯的相依为命,而对她格外宽容,对此事本不信的,但又想到当日武三思父子被诛时,香儿的过激行为,却也不免有些怀疑了,便下旨将燕钦融召进了皇宫。

其实,燕钦融只是一个地方小官,又怎会知晓这些事呢?况且就算他真的知道,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任何人都清楚,朝堂已经是韦后的了。

他之所以敢如此做,是得到了安乐公主的许诺,会保他平安,而且还许以了重利。

安乐公主匆匆走进了香儿的寝殿,一见面便急道:“母后,大事不好了。”

“看你,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香儿笑斥道。

安乐却笑不出来,挥手谴退了其他人,之后便将燕钦融上奏,显召其进宫的事说了。

安乐仔细观察着她母亲的神色,果然,她此语一出,香儿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换上了一副焦急的神态,问道:“他人呢?”

“在宣政殿的偏殿里。”安乐道。

香儿没有命令摆驾,匆匆往宣政殿赶了去。

香儿没有让人通传,径直走进了偏殿,一个瘦小的官员跪在地上,正在向上方的显诉说着什么,见到香儿进来,便俯首不语了。

香儿在显身旁坐了下来,拿起了案上的奏折看了一眼,愤怒的说道:“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竟敢诽谤本宫,说,你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为什么要陷害我?”

燕钦融只是跪着,却不说话。

因为有香儿的介入,显便想将燕钦融暂时收押,待日后再单独提审,谁知香儿却宣进了侍卫,命令道:“此人诽谤本宫,其罪当诛,拉下去,廷外杖杀。”侍卫们看了显一眼,见他不说话,便依例拉着燕钦融下去了。

燕钦融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犯的是死罪,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已经晚了,尚未来得及说出安乐的名字,人却已被侍卫拖着出了偏殿,只是不停的哀求着。

显和香儿静静的坐着,听着外面传来的哀号声一点点的消失,显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而香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当整个大殿都归为宁静的时候,香儿才说道:“皇上,你我夫妻数十载,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从离开长安,再到回到这里,我们都不离不弃,即使是在房州那么艰苦的流放生涯,臣妾对您都是一心一意的,现在一切的风雨都过去了,皇上却再也不相信臣妾了,与其这样,臣妾宁愿永不回来。”

香儿说得真切,显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沉默着起身走了出去。

香儿回到了寝殿,安乐尚未离开,匆忙的问道:“母后,他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香儿摇头道:“那个小官已经被我下旨杖杀了。”

见母亲的神色并无异样,安乐暗中松了口气,看来燕钦融到底没来得及出卖自己。

“父皇相信吗?”安乐问道。

香儿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他似乎是不信,又似乎是信了。”

“母后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香儿沉默了片刻道:“给你父皇一段时间,他终究会原谅我的。”

“母后真的这么想?”香儿道:“母后别忘了,您的四周还隐藏着无数的危机,在朝有太平公主,在后宫,上官昭容虽然近一年来都未出过含冰殿,但她是否真的就疯了,谁也说不准,父皇又不准他人探视,还有那些后宫妃嫔所生的子嗣们,谁不是盯着那高高的帝位。”

“安乐,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乐道:“反正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就索性说了吧,母后您的智慧远在父皇之上,而重润哥哥又已经死了,那么母后何不自己做皇帝呢?到时,那些什么李氏,武氏的子孙都将听从您的命令,母后在宫中的地位也就无虞了。况且现在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诏令均出自您的手,而且也有宫人看到您飞龙缠身,母后在此时称帝,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安乐的一番话说进了香儿的心里,况且刚才显脸上冰冷的神色也给了她一个不小的震撼,她不知道,何时那满脸的冰冷会变成一道废后的诏书。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这是香儿给自己的解释。

窗外的夜色早已吞噬了一切,屋中的香儿和安乐却还在密聊着什么,那一番谈话是外人无从知晓的,只是从那个晚上之后,显再未上过朝了,香儿对朝臣的解释是,皇上身体不适,修朝数日。

部分朝臣有了些微词,却未怀疑过什么,太平却似乎有了不祥的预兆。

太平是显的妹妹,进宫看皇上是情理之中的事,刚好域外送来了一批红宝石,太平便精心的选了九粒,用锦盒装上,以献宝为名进了皇宫。

宫人进去禀报的时候,恰巧安乐也在,这几****经常呆在宫中,便是和她母后商量如何让朝臣平静的接受她父皇过世的消息,她看了眼香儿,对宫人吩咐道:“就说母后已经歇下了,让她改日再来吧。”

宫人领命,正打算退出去,香儿却叫住了她,道:“且慢,让她进来。”

“母后。”

香儿接着吩咐道:“通知禁军,殿外侯旨。”

待宫人出去了,安乐才急急的说道:“母后,如果她发现了怎么办?”

香儿道:“你没听到吗?禁军就在殿外,只是她发现了,他们就会立刻冲进来,那么毒死你父皇的人就是她了。”

香儿又命令殿中的宫人撤去了显床下的部分香叶,随之,显尸体的臭味也渐渐弥漫了出来,却不是很浓烈,只是存在而已。

太平刚走进寝殿,便闻到了些异味,心中虽然起了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太平刚想依例行礼,香儿已笑道:“太平,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本宫啊。”

太平将手中的锦盒奉上,道:“西域送来了一批红宝石,我看着还不错,便挑了几粒给皇上送过来。”

太平左右看了看,并不见显的身影,因此问道:“对了,皇上呢,我听说他今日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好些没有?”

安乐的神色紧张了起来,香儿却笑道:“好得差不多了。”

“我想看看他。”太平道。

香儿起了身,道:“皇上刚睡着,不过近日外界传言比较多,本宫还是带公主去看看吧,免得公主起疑。”

安乐到底不明白母亲的想法,手心微微的冒着冷汗,香儿则神色平和的带着太平往后殿走了去。

一路上,那股异味渐渐的浓烈了起来,太平的心中终于有了不祥的预感。

踏进了后殿,香儿笑道:“皇上,太平来看您了。”说着竟掀开了床上的帷幔。

显已死去多时,又怎会有动静了,香儿道:“皇上睡得还真沉。”

太平一步步的走近了显的床榻,床上的显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着,那一股股的异味就是从他身体发出来的,太平的双手握得很紧,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但太平到底不是普通人,她明白,既然香儿在毒害了显之后,还敢将她带进来,一定做了十足的准备,自己一旦发难,恐怕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缓缓松开了双拳,转身的瞬间,脸上已挂满了笑容,道:“是啊,显哥哥睡得还真沉,看来真的是累了,咱们就不要再打扰他了,让他多睡睡吧。”

太平的说话让香儿和安乐都迷茫了起来,是她没看出来?还是她也在演戏?

回到了前殿,太平又和香儿聊了一些家常,方才离开。

“母后,您说,她看出来吗?”安乐担忧的问道。

香儿道:“看没看出来不要紧,至少她也承认了你父皇沉睡不醒,我看,是时候该对外宣布,你父皇驾崩的消息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见几个人。”

“谁?”

“太医。”

既然太平承认了显身体欠安,那么突然暴毙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只要太医也证实了,就不由得那些朝臣不信,这便是香儿的打算。

太平出了香儿的寝殿,却并未出宫,确定无人跟着自己后,她径直去往了含冰殿。

太平屏退了宫人们,看着婉儿还在细心的描绘着一幅牡丹图,叹道:“婉儿,平静的过了近一年,这种日子终归是要到头了。”

“公主何出此言?”婉儿没有停顿,迅速的勾勒着牡丹的叶片。

“我刚才去看过显哥哥,他,他已经死了,就在皇后的寝殿里。”太平的声音有些哽咽。

婉儿的笔停顿了片刻,便更加疾风骤雨的勾画了起来,直到画好了最后一根花蕊,她方才扔掉了手中的画笔,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太平忧心的说道:“香儿觊觎皇位已久,现在又害死了显哥哥,看来不久,她就会宣布称帝了。”

婉儿对显最后的印象,竟然是一年前他下旨宣称自己心智失常,给了她宁静的那个晚上。

对于爱情,婉儿的态度向来是明确的,爱了就是爱了,不爱也就是不爱,可是对于显,她却变得模糊了起来。

爱过?恨过?还是爱恨交织。

显死了,自己平静的生活也就结束了,婉儿知道,她很快又要回到朝堂,去面对那些数不尽的风雨,到了此刻,她对朝堂的渴望已经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浓烈,只是,对女皇,对李家的江山她终究还是有一份惦念在里面,那是只应该属于李唐的。

她和太平都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去悲伤,她们都清楚,接下来香儿要做的事。

婉儿从床下拿出了一个锦盒,太平问道:“这是什么?”

婉儿没答,却已经将其打开了,里面摆放着的赫然是一份空白的诏书,婉儿道:“这是皇上送给我的,现在正好还给李家。”

显最后一次离开含冰殿后,便派人送来了这份加盖了大印的诏书,他说,他困了婉儿这么多年,但她的心似乎从未真正的属于过他,对于武三思的死,婉儿所表现出的癫狂,他并不理解,之后婉儿便将自己困在了含冰殿,让显误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武三思。

显真的爱着婉儿,他说,如果她真的觉得留在自己身边是一种束缚,那么他给她自由,当她想要离开皇宫时,这份诏书或许可以帮得了她。

婉儿在桌边坐下,迅速的拟好了诏令,递给太平,上面书着,立温王李重茂为太子,皇后辅政,相王李旦参知政事。

婉儿道:“李唐江山旁落已久,这或许是夺回江山的最后机会了。”

太平点头道:“既然香儿说,显哥哥没有死,只是身体欠安,那么写下这份诏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去看过显哥哥,就不由得他们不相信诏令在我手上了。”

只是,毕竟她们都不知道香儿何时对向外公布,这期间会发生的意外自然也就是她们预料不到的了。

三日之后,香儿终于向外宣告了皇上去世的消息,朝堂自然是一片哗然,只是却没人敢站出来怀疑什么,只好各自回了家,为皇上的驾崩准备起了丧服。

那些亲李的朝臣们在走出朝堂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皇城的天空,风风雨雨了数十年,朝堂却未真正的姓过李,这是何等的悲哀,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香儿重复着女皇当日走过的足迹,穿着龙袍,一步步的向着权力的最高峰行进着。

只是这一次,飘扬在上空的旗帜不再是武,而是韦。

香儿并未在显的葬礼上花太多的时间,她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未来的谋划上。

匆匆的安葬了显,她也草拟了一份遗诏,和婉儿所拟的差不多,只是少了让李旦参知政事这一条。

只是,当她走上朝堂,尚未拿出那份诏令的时候,太平也走了进来,手中拿着的正是婉儿所拟的诏书,所有的朝臣在看到太平手中诏令的时候,都跪了下去,无奈,香儿也只能跪下。

此时的朝堂本就是分割在这两个女人手里的,所以,朝臣们关心的并不是诏令的真假,而是谁先拿出诏令。

太平无疑是抢到了最佳的时机。

就这样,年仅十六岁的温王被推上了帝位,他登基的那天,婉儿也来到了朝堂,看着这个年轻人颤颤巍巍的登上了帝位,婉儿突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起来,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被逼迫着走到了权力斗争的中心,皇上只不过是一个称谓,在满朝的野心和欲望中,他却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婉儿毕竟离开了朝堂一年,而太平又远在宫外,所以即使她们的智谋远在香儿之上,又在遗诏的事情上抢占了先机,但到底有些事情还是她们掌控不了的。

短短的数日之内,整个皇城附近的兵营统领均换成了韦氏一族的人,紧接着,在隔日的朝会上,便有香儿的哥哥韦温联合了一帮大臣,请求皇后专决政事,这本就是香儿的初衷,于是,入朝没几天的相王旦便又被请了出去。

至此,朝堂几乎落入了香儿一人之手。

因为朝廷的变故,旦的第三子,早年被封为临淄王的李隆基也秘密回到了长安,以图在这场政变中复兴李唐王朝,很快,他便和太平达成了共识,开始密谋起了反攻的策略。

而处在深宫的婉儿形势则更加危急,一方面担心着朝堂,一方面也得提放着香儿的谋害,好在最近这段时间,香儿似乎忘了她的存在,也从未派人来过含冰殿。

此时的婉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崔湜。

其实崔湜尚在太平府中,只是离开了婉儿,他变得越发的沉默了起来,太平虽还将他留在了府中,却未委以重任,采取的完全是一种放逐的态度。

崔湜曾在武三思最辉煌的时候跟随过他,那么对于城外各处兵营的驻扎,对于禁军的分布自也是了如指掌的,只是婉儿不知道,太平会否会重用他,或者他是否愿意帮助李家。

婉儿出不去,又无法传递消息出去,心中的焦虑便愈发的甚了起来。

婉儿还在殿中踱着步,想着联系太平的方法,香儿却走了进来。

婉儿没有行礼,只是站着,宫内的婢女们却都跪了下去,齐声说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香儿瞟了她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婉儿脸上,道:“主子不懂规矩,好在你们还懂什么叫今非昔比。”

“都下去吧。”

宫女们依次退了出去。

香儿嘲讽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婉儿不答,香儿兀自说道:“你我斗了几十年,对于各自的脾性也都了如指掌,我很清楚,你的心里只有女皇,你认为女皇的传奇是独一无二的,在你眼里,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戏子的行径,可是我要让你亲眼看看,女皇能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香儿说完这番话便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婉儿只能无奈的一笑。

太平府中。

桌上放着两幅摊开的地图,太平,李隆基和一众将领正围在桌边,商谈着平叛的策略,李隆基解释道:“这两幅图分别是城外的兵马和宫内禁军的分布图,其中的阴影部分是我们尚不明确的,我已经派了人去查探,希望能尽快探出其中的虚实。”

“这些地方可都不好查啊。”一个老将叹息着。

话音刚落,崔湜却径直走了进来,走到桌边,拿起了两幅地图,收于怀中,简短的说道:“这些地方由我去查。”

崔湜的武功不错,又跟过武三思,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事,只是大家却一直忽略了他,此时他愿意去,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仅仅七天,崔湜便将一幅完好的地图交给了太平,太平接过,仔细的看了,神色很是满意,道:“将军为什么愿意去冒险。”

“因为她还在宫内。”崔湜简短的答着,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太平在身后道:“将军今日为李家所做的一切,我会铭记于心,他日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崔湜只是听着,却没有停留,太平的神色显得有些失落了起来。

婉儿静静的坐在殿内,整理着自己过往的首饰,一名宫女陪在她的身边,这个宫女跟随婉儿已有段时日了,在婉儿远离朝堂的这一年,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偶尔还会给她讲讲宫内发生的“大事”。

婉儿将一些首饰递给了她,道:“你拿着这些去找内侍监的公公,求他把你调到其它宫去当值吧,这个含冰殿或许很快就要完了,你还年轻,没必要留在这儿陪我一起死。”

“那么娘娘您呢?”

婉儿摇了摇头道:“我哪儿也不去,事实上,我也无处可去。”

婉儿这一生都在宫中,从未真正的出去过,就算是从长安到洛阳,那也不过是从一个宫殿走进了另一个宫殿而已,她从未想象过自己离开了这里会是怎样的光景,她早已将自己融入了皇宫的血脉中。

一场关于李氏和韦氏之间的政变很快就要开始了,婉儿猜不到开头,却看到了结尾,不管是谁输谁赢,她的生命都已经走到了尽头,香儿不会放过自己,而那个率领着李氏族人夺回江山了李隆基同样也不会放了自己。

至今,婉儿仍记得当日她去送五位皇子出宫时的情景,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孩子,可他眼神中的寒意却是那么的浓烈,又是那么的决绝,他怪婉儿夺去了本该属于他父亲的一切,他怪她不知廉耻的和武三思走到了一起。

现在的李隆基或许已经明白了婉儿当日的一番苦心,可是却未必就肯原谅她,因为他和婉儿实在是太像了。

很多年前,婉儿也明白了女皇当日诛杀上官一家的苦衷,那是她在用一种血腥的方式保护着她的孩子,可是婉儿却没有依然没有停止复仇的步伐,她在仰慕着女皇的同时,却又狠狠的将她推到了一个孤独寂寞的境地上。

这便是李隆基此时对婉儿的态度。他感激她,却也想杀死她。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可是婉儿却懂。

“娘娘不走,奴婢也不走。”宫女固执的说道。

婉儿轻轻的笑道:“二十几岁,多么美好的年华啊,死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娘娘不记得奴婢了吗?”

婉儿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宫女,这样期盼的眼神,婉儿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却到底还是没有想起来。

宫女道:“奴婢认识娘娘的那一年只有四岁,那时奴婢说,一定会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进宫陪着姐姐,后来奴婢真的进宫了,可是姐姐却----死去了很多年。”

“你是,兰儿?”婉儿记起了她的名字,也记起了有她姐姐的那场司制房的血洗。

婉儿本以为,当时兰儿所说不过是一句小孩子的戏言,却没想到,她却真的固执的进来了,还在自己身边待了那么久,那么,对于她姐姐的事,她也一定听说了。

“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仇恨?”

兰儿摇头道:“我听说了姐姐的事,却也听说了你和太子的事,所以我不恨你。”

婉儿没有再勉强她了,盖上了锦盒,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殿外,透过敞开的殿门,她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层层的殿堂楼阁,厮杀、火光交织着众人的咆哮声渐渐的在婉儿的眼前扩散,再扩散,直到她终于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也就是在这天晚上,李隆基率领着一帮将领,迅速的攻占了城外的各处军营,在控制了皇城外的兵马之后,他便命令崔湜带领着人马去诛杀安乐公主及驸马武延秀,而他自己则带领着另外的将士往皇城的方向驶了去。

崔湜并不知晓李隆基和婉儿之间的恩怨,否则他或许就会坚持随他进宫了。

婉儿如同当日被逼宫的女皇那样,正襟危坐着,闭上双眼,宁神听着外面的一切,然后问道:“兰儿,你听到了吗?”

兰儿听到了,只是她却并未惊慌,似乎预感到了婉儿的未来注定是悲剧,于是淡淡的说道:“娘娘,让奴婢为你换身衣服,梳理一下吧。”

婉儿微笑着看着她,如果不是遇到了这场宫变,如果不是她处在一个如此微妙的环境中,婉儿相信,她一定会成为另一个自己,不,或许比自己更伟大。

兰儿在浴盆中洒下了片片牡丹,晒干的花瓣在水中渐渐的舒展开了,弥漫了满眼的繁华。

“奴婢知道娘娘喜欢牡丹,所以特意在春天采摘了一些,现在总算用上了。”兰儿边为婉儿宽着衣边说道。

婉儿淡淡的说道:“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莲花。”

“可是奴婢常常看到娘娘勾勒牡丹,却从未在太液池边停留过。”此时的兰儿,俨然便是婉儿相交多年的老友。

婉儿思索了片刻,叹道:“因为武皇喜欢牡丹,而莲花,那是关于我和贤的回忆。”

从随显回到大明宫后,婉儿从未驻足过太液池,不是不喜欢,只是感叹于背后的故事而不敢触及。

替婉儿沐浴完毕,兰儿为她穿上了一件粉色的宫装,外面罩着白色的长袍,使她看来无比的端庄典雅,这样朴素的贵气婉儿已很久不曾拥有过了,自从女皇下旨在她的额头上雕刻下了抹不去的殷红,婉儿的装束便是充满了无尽的魅惑的,此时从新回归本真,婉儿似乎找回了某些遗落的东西,细细的在镜中打量了自己很久。

兰儿为她施了淡淡的脂粉,却跳过了头上绽放的寒梅。

“把笔给我。”

兰儿递过,婉儿接了,沾上了一抹朱红,细细的描绘了起来。

火把照亮了皇宫的各个角落,宫人们的哭泣声,将士的怒吼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只是他们却始终不曾到达含冰殿。

此时,香儿及韦氏的其他人都已经被处决了,那些禁军毕竟都是李唐的军队,心里念着旧主,现在李隆基带兵杀了回来,他们见韦氏大势已去,便倒戈相向了起来,所以,李隆基很快便占领了皇宫。

此时,他就站在高高的玄武门上,冷眼望着皇宫的一切,多年前,他的曾祖父就是在这里发动了政变,登上了皇位,现在他又在这里夺回了江山,一抹冷冽却骄傲的微笑不经意间爬上了他的嘴角。

部下刘幽求走上了玄武门,禀报道:“王爷,韦氏一族已全部诛灭,整个皇宫都已被控制了下来,只有,只有含冰殿还没有去。”

“上官昭容?”

“是。”刘幽求道:“昭容娘娘曾在先皇遗诏上,立下让相王入朝参政的旨意,也算是为大唐尽了力,所以,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李隆基静静的听着,末了,却冷冷的道了一声“斩。”

婉儿没有猜错,李隆基和她到底是一类人。

刘幽求本想替婉儿求情的,但听到如此决绝的旨意,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退下了玄武门。

李隆基对婉儿的感激,对婉儿的恨意都从未表露过出来,即使是面对他姑姑太平的时候,所以太平在他起事前才什么也没说,她本以为,李隆基会念着当日婉儿请求武皇让他们出宫,而她又是自己最好朋友的份上而放过她的,却到底还是错了。

刘幽求到达含冰殿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此时的婉儿正静静的站在太液池边,身后跟着兰儿。

现在,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慌乱中,只有这里还维持着难得的平静,此时的荷花已经枯萎,月亮的倒影在水中随着波涛跳跃着,婉儿静静的站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认真的回忆了从前。

李贤,你还好吗?奈何桥上,你是否已喝下了尽忘前尘的孟婆汤?还是,你仍在那桥上等着我,来世,让我们携手,天长地久,永不相弃。

武后,你还好吗?敬仰,仇恨,我们兜兜转转的一生,是你带我出了掖庭,却也是你毁了我本有的幸福,爱,恨,那傲雪绽放的寒梅,开了,谢了,而我们也都终究成了过往。

李显,你还好吗?爱过,恨过;痴缠,误会;皇权,争斗。人生真的或许就是轮回,纠缠了半生,到底还是为你披上了嫁衣,不曾送你最后一程,只愿你来生不要与我再相遇。

武三思,我们都不曾爱过,所以,惟愿你一路走好。

对了,怎么可以忘记你呢?崔湜,那个神似贤的年轻人,是你让我有了再次回到朝堂的欲望,但我到底保护不了你,不过,现在江山回归了李唐,她会比我更有能力去保护你,以前是,现在更是----这样想着,婉儿已渐渐走向了荷塘的中心,兰儿没有阻止她,那是她和贤许下承诺的地方,既然难逃一死,就让她选择她想要的方式吧。

池水渐渐淹没了婉儿的头顶,兰儿重重的跪了下去,无声的哭泣着。

冷,寒彻骨髓的冰冷。

婉儿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贤正在向自己走来,依然是三十年前他们初相识时的模样,他说:“婉儿,我等了你很久很久,跟我走吧。”

婉儿笑着,贤牵起了她的手,相视着缓缓走向了远方,那里,寒冬已过。

“婉儿死了。”太平悲伤的说着。

崔湜的身子微微的动了动,想要说话,却因不善言辞而没有开口。

太平走近了他,轻轻勾画着他俊朗的轮廓,低声道:“从你第一次救了我,我就记住了你,婉儿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想我保护你,我做到了,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可是还是留下了你,我舍不得你离开,可是现在----”

太平凄楚的笑着,手却顺势拔出了崔湜的佩剑,猝不及防下刺进了他的心脏。

崔湜缓缓倒了下去,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太平却微微的笑了起来,只是眼里却含着泪,蹲下身,抚摸着他的脸道:“你是属于婉儿的,她死了,你又怎能独活呢?”

崔湜的瞳孔在一点点的放大,脸上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而太平,却已决绝的起身,走向了屋外,消失在了满园的花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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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必须让自己明白,自己想要的幸福究竟是什么?你必须建立起自己的一个世界观,从而使自己强大,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你的整体意识。你若幸福,花自向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