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镇远将军府
“不是吧,冷寂尘,你就在这种破地方住了十六年?!”
安平公主指着眼前那破旧的院子一脸的难以置信,相比之下当事人冷寂尘则是神情淡然的很,道
“是,这院子我住了十六年。”
“你可是大梁的战神,将军府的大小姐,将军府就让你住这种破地方?在将军府里找出这么一个院子来想来也是不容易。”
安平声音很大,后面陪着的冷锋老脸挂不住,反手就给了身旁的杨氏一巴掌,道
“混账东西,尘儿是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她怎么能住这种破院子?你立刻把锦园给腾出来让大小姐住进去!”
“这出戏唱的都快赶上梅园里最当红的角了。”梅园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戏园子,做这个行当的都以能进梅园唱上一出为荣。可以这么说,只有在梅园的台子上唱上一出戏,才能被称作当红的角儿。
冷寂尘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丝毫不给冷锋面子。
安平也不吃冷锋这套,道“你们若真是关心寂尘,她又何必在这住了十六年?!”
宫御也接过话茬,道“安平说的有理,且不说院子破旧,将军府嫡出的大小姐,身边竟连个侍奉的奴仆都没有,看来冷将军还真是清廉啊!”
“这……”冷锋头上的冷汗直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这位素来不卖他面子的凌王殿下听
“罢了,不与你争这口舌之辩,本王今个来是给寂尘送东西来的。”
宫御从袖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冷寂尘,身后一个内侍展开圣旨,念道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有卫军犯境,民不聊生,满朝文武无人可执印抗敌,朕实属无奈之举,特令冷寂尘再执帅印,破敌卫国,望冷卿能为朕解忧,钦此。”
冷寂尘接过木盒,道“帅印?”
“嗯。”宫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即吐了出来,皱着眉放下了
“这什么茶?涩得很。”
“西市外边买的,一斤,二十文。”
冷寂尘喝掉碗里的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道
“什么啊,寂尘,你可是我大梁的战神,怎么过得连个平民百姓都不如啊!”安平像是嫌弃地打量了一下冷寂尘,道
“你看你,一身穿的都是粗布,簪子也是个烂木头做的,那有像是个战神的样子啊?”
宫御瞟了一眼后面站着的冷灵均,冷蓉几人,语气森然,道
“这镇远将军府还真是不一样啊,嫡出的女儿战功赫赫穿的是粗麻衣裳,庶出的儿女没有任何军功可言,穿的也是蜀锦的衣料,啧啧。”
冷锋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流,冷寂尘瞥了他一眼,道
“嫡出?若不是陛下下了旨意,我才该是那些个庶出的。”
“好了,走了,去宫里陪本公主住几天?本公主新得了些料子,安排了尚衣局做了几身衣服给你,你去试试?”安平扯着冷寂尘袖子不放
“也不知还合不合你身,本公主是让他们按着你三年前的身段做的。”冷寂尘笑着把她的手扒下来道
“安平这可不行,我不日就要率大军出征,实在是陪不了你的。至于衣服,怕是只会大不会小的。”
“看战况,你明日就该去前线了,今晚住本王府里罢,本王那有些战报你也是该看看的,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带上。”
“好。”冷寂尘难得赞同宫御,随手指出宫御的两个侍卫
“你两去屋子里帮我把那个桐木箱子抬出来,就在那扇屏风背后。”
“唯。”
被指到的两个侍卫进了屋,不一会就哼哧哼哧地抬了只硕大的箱子出来。
箱子落地激起一阵尘埃,待尘埃落定,几人才围上前去。安平看着灰扑扑的箱子秀气的眉毛扭成一团
“寂尘,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宫御也看着箱子一脸疑惑,冷寂尘轻轻摸了摸箱子,纤细的手指抚上那个精巧玲珑的锁,道
“我以前的物件……阿御,教抬去你府上吧。”
“奥,行。来人,把这箱子给本王抬回去。”
“唯。”
“走吧。”
安平拽着冷寂尘走掉,宫御也紧随其后,三人没有再正眼看过冷锋一眼。
冷锋恨恨地盯着冷寂尘的背影,道
“混账东西!”
“老爷,待那个小贱蹄子这次回来,定要好好的收拾她一番!”杨氏捂着红肿的脸凑上前来,道
“那是自然!不然她就得反了天了!”
冷锋语气里处处透着对冷寂尘这个女儿的不屑一顾,仿佛冷寂尘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一件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罢了的东西罢了。
长安城·凌王府
冷寂尘打开那只硕大的桐木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取了出来。冷寂尘抚过那件玄色铠甲,尘封的记忆之门再次开启……
大梁庆元八年,南蛮精心准备了两年,举全国之力进犯大梁,大梁被打的措手不及,且边境已多年未发生战事军备懈怠根本不能抵抗如狼似虎的南蛮军队。
南蛮军队长驱直入一路烧杀抢掠,途经的几座城池几日之内就已然是座空城。
情况十分危急,陛下封了冷锋为征南大元帅,领四十万大军破敌。
大梁的世家将门,为了避嫌,在率兵出征之前普遍都会送一儿女入宫,名义上是替府里陪侍后宫的公主皇子,实则就是作为质子一般送进宫里,免了上头的猜忌。
而通常都是送嫡出的子女进宫,循着惯例带庶子征战沙场,也是保了自家嫡出的血脉。
可冷锋却偏偏送了冷灵均一个庶子进了宫,拎了她一个嫡女去那血腥的战场上踏一遭鬼门关。
庆元八年,刚刚过了七岁生辰的她没两日,就在血腥的战场上站着,颤着手里的剑,杀掉了自己面前那个所谓的,敌人。
直到现在,她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她用尽全力把剑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时,喷涌而出的血淋了她一身,满身满眼的血红。
血幕中那人还瞪大了眼看着她,那眼神里被不甘,恐惧,绝望充斥着,濒死之人的眸光一点点暗淡,生命之焰渐渐熄灭……
七岁的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不怕,他父亲身边的副将找到她时,她一个人愣愣的待着目光呆滞。
副将小心地把她搂进怀里,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副将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的父亲,征南大元帅,阴沉着脸,把她带回驻地,罚了她十鞭。
冷锋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罚了她十鞭,亲自执行,每一鞭下去都是皮开肉绽,说是为了震慑战场上临阵退缩的人,杀鸡儆猴。
接着又让她在帐外罚跪了一天一夜,旁人再怎么求情都没用。
那天夜里突降暴雨,如注的暴雨洗刷着她身上本已干结的伤口,血红的水在她膝下流过……
冷寂尘停止了回忆,拿起一块软布擦拭自己的那些物件,直到它们又幽幽地泛起寒光…
“看了这么久,该看够了吧。”冷寂尘没好气地冲着院门口的人说着,宫御从她打开箱子的时候就在院门口站着了。
宫御悻悻走进来,也没好气的给冷寂尘说话,道
“本王屈尊大驾给你送东西来了,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这大梁境内,除了父皇也就你敢给堂堂凌王殿下脸色看了。”
冷寂尘单手撑了头,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上扬,歪头道“那好吧,凌王殿下屈尊前来,不知给我送什么东西来了?”
宫御看着冷寂尘这神似泼皮无赖的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你若不是上了战场,我大梁第一美人的名号又怎么会落到董家大小姐身上?”从袖里取出要给的物件递了过去
“诺,这个。”
冷寂尘定眼瞧去,南宫御白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黑色的令牌,一整块黑玉打磨雕刻成的,做工十分的精致,整块令牌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令牌正面中央,明白刻着一个隶书的“祭”,反过来同是一个隶书的“修”……
“黑祭军的令牌,我一直替你保管着的,现在物归原主了。”宫御把令牌塞进冷寂尘手里,道
“黑祭军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替你盯着,这几年一直都在镜岭驻扎着,骆正安也都在带着训练,这几年从不懈怠,这支精锐之师现在,我就好好的还给你了。”
冷寂尘摩挲着手中的令牌,良久,冷寂尘抬起头冲着宫御笑的明媚,道
“御,谢谢你。”
“咱俩谁跟谁啊,还说谢?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个就得出征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