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空虚,是我已知感受过最恐怖的事情。它的力量足以瞬间毁掉我经营许久的乐观。在精神满足时,一棵树它仅仅只是一棵树,但在精神空虚时,一棵树它不止是一棵树。如决堤般的想象力会发疯剥离人类的灵魂,当所想的事与所行之事产生强烈反差,导致一种地狱天堂的违和感。人类恰恰最不能忍受违和感,即使是逼不得已必须忍受也会改变违和感。一个小偷拿枪在室内,用利器刮玻璃,不能忍受的人会不在乎生命的阻止小偷。空虚的恐怖不弱于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即便是布满蛆虫仍在匍匐前进的女尸都没有这般恐惧。而其中的元凶平淡,却受众人憧憬,盲目追求。如何谈平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机械式生活即是平淡。精彩最终都会趋于平淡,就像第一次看到感动画面会落泪,第八百次看到就无感一样。人的感受分三个时期,激情,冷却,平淡。平淡它总在最后,这并不是巧合,仿佛一个枪手顶着脑袋说“你蹦跶完了“的疑问,这是准备充足的自杀。射出的子弹空虚,准确无误的毁灭灵魂。它很聪明,它会让你思考思考再思考,回顾回顾再回顾,直到耗尽最后一滴想象力,然后它在背后说“再见“。这不是闭幕,灵魂死了,肉体却还活着。因为灵魂死了,肉体做什么灵魂都将不再能感受,不会发出“快来救救我,我脑袋在搅拌“的哀嚎,可怕的空虚没有对手,除非突然有一束光,不然没有人能躲过这场提前的末日,没有人。
“高先生,请问你对因果了解多少?“
“因果吗?我的理解里因果是不可逆。即使能预言因果,也不可能改变。当有了那个起因,过程无论如何修改,都会阴差阳错的变成预言中的结果,这是很神奇的现象,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今天高弥看上去十分开心,见到咖啡桌处的聂玲雨就走过来与她谈话。聂玲雨经过一夜的思考,最终选择放弃爱慕高弥。高弥的谈话总是生疏而官方,明确的表示自己有儿子。高弥是个高尚的人,她这样认为。所以她停止一切的想入非非,但是她真的能放弃吗?
“高先生是如何追到您的太太的?“
“怎么搞得像记者一样,叫我阿弥叔叔就行了。追她啊……“
高弥陷入沉思,他与梅似乎从未有过精彩的时候,从相遇相知到相爱,他们理所当然的就在一起了。因为种种原因,他在结婚之前竟然没有做任何一件浪漫的事。梅毫无怨言的十年也没有得到他的道谢,年轻时候他们相隔不过三分米却没有一句话。细想,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梅的都不记得,是车上?还是在之后的事情。高弥从一而终都在接受梅的恩惠,这到底是不是爱情,为什么感觉更像街边乞丐在乞讨。十三年来,他们从未吵架,从未旅游,从未互相说些肉麻的话。高弥自觉婚姻将他与梅的爱情机械化,使其没有感情。殊不知,是高弥自己不懂如何爱一个人就接受一个人的爱,通常都会是悲剧。高弥已经开始怨天尤人,悲剧真的还会远吗。
见高弥呆坐在对面,聂玲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为避免尴尬,她鼓弄腰间的花囊,拨弄袖口的线头,高弥仍旧不动。聂玲雨隔一会儿就拿起咖啡又放下,不断重复,高弥始终没有行动。聂玲雨不知自己为何现在如此这般的如坐针毡,仿佛她说错话一般,她正在等待惩罚,但高弥像根石柱一言不发。在高度紧张下,聂玲雨额头竟有若隐若现的汗水。
“怎么流汗水了,是有点体虚吗?多吃白扁豆,蘑菇,鸡肉。这些适合食材体虚但却注重身材的女孩子,当然如果吃不胖,可以多吃点牛肉,糯米。要不我教你做玉珍**,母鸡一只洗净,鸡肚内放人桂圆、荔枝干、黑枣、莲子……“
高弥见聂玲雨在这种环境下流汗,以为聂玲雨体虚,便开始自己的长篇阔论。聂玲雨没有解释,她专情的盯着眼前这个认真讲话的男人,昨晚的思考全部抛之脑后。只换得半天的理智,她又沦陷了。到底是乐观的女孩儿,外向的本性让她迅速适应环境,一系列谈话化解了空气中的尴尬。
“哎,小姑娘,你可别不信,我高弥这么多年来全都研究的是这些,可是很权威的。“
“以后您叫我小雨就行了,阿弥先生。“
高弥本想让聂玲雨改口叫叔叔,但左侧有个人寻求图书馆管理员的帮助,还没开口便跑了过去。聂玲雨见高弥渐渐离开视线,开始手舞足蹈,兴奋得拍桌锤胸。好在现在图书馆没什么人,不然聂玲雨真的会憋坏的。
此刻,晓枫和晓月正在备战期末考,这次考试决定他们初中的去向。在应试教育的熏陶下,小学升学考变得和中考、高考一般至关重要,是决定人生的考试。如果把初中当作学习的起跑线,那小学就是赛前准备。正是炎炎夏日,教室五六十人,空调的作用微乎其微。晓枫一边刷着题一边擦汗水,嘴里咒骂空调是假货。稚嫩的脸庞红光满面,与犀利的眼神形成反差,鼻头与唇上的汗珠如战争狂热分子般,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如果不站立场的话,我更敬佩这些锲而不舍的汗珠士兵!晓月也不容乐观,用冰水捂着额头,使体温尽量冷却。晓月左手臂膀靠着左耳朵,右手手掌贴着右耳朵,嘴里默背《已亥杂诗》,心里想着方程式,手上写着英语单词,忙的不可开交。他们会在几十天后认为自己解放了,但是这并不现实,三年后,六年后,十年后,在这短暂的青春,他们要接受除死亡外最可怕的事情,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学习,在竞争如此激烈的当今,没有学历,就是一滩烂泥。随着眼界的提高,会觉得不考上名牌大学就是一滩烂泥。社会的进步远超人们的适应能力,只有少数人他们在拼命追赶,争取能长久的跟上步伐。但是哪里有一劳永逸,只能不停的追赶,三十岁看上去像六十岁都无所谓,只要追赶上社会的进步,就会得到万众的敬仰。二十岁前的青春岁月从来不属于自己,它属于应试教育。二十岁后的漫长历程也不会属于自己,它属于人情社会
不知不觉已是夜晚八点,早起晚落的太阳都归于西山。此时的梅才刚刚下班,病人实在太多,仅凭她和助手已经不能支撑这庞大的工作量,助手无数次提出再招手一个,梅只是轻轻挥手,便作罢。儿时夏天的夜是有星空映衬的,最闪亮的北极星曾指引多少人回到温暖的家。梅青年时常常仰望星空,她没有闲着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她在找牛郎织女。梅憧憬不离不弃的爱情,一旦认定便是一辈子的爱情。如今,没有星星映衬的夜,勉强叫它夜空。走在昏黄路灯下,梅不由得点起一根烟,家里人并不知道她在抽烟。她常常在街边闲逛逗留很久,咀嚼口袋中常备的口香糖,直到烟味消散才回家。回家的路对她来说十分漫长,她并不想回家,家里只有两个没有话题的孩子和一个无趣的老公,她厌倦现在的生活。梅渴望生活出现激情,但她顾忌高弥心理的脆弱,梅不得不隐藏自己对生活的追求,终日不断的工作,以维持家中两个孩子的开支,她没有自己的时间,除了做梦的时候。不变的生活让梅感到枯燥乏味,以至于心理空洞,空虚感充斥她的生活。长久的平淡使梅不敢踏进热爱生活的行列,她认为放纵自身是罪恶的自毁,多么可怕的惯性。认识高弥后,她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她也想为了自己而活,可是她不敢。十年的刻苦,梅终日胆战心惊,她害怕高弥醒不过来,可当高弥醒过来时,她又不知如何是好。高弥醒后那三年,梅没有收到高弥任何一条消息,哪怕是询问天气,正是这段时间,梅染上了烟瘾。在大街上漫步的梅发觉自己身上没有烟味,只有薄荷的香气后,面容沮丧的朝家里走去。
“妈妈回来啦!妈妈等下看不看动画片。“
“辛苦了梅,我给你熬了粥。“
“妈妈快来看我画的画。“
她并不想回答他们的话,只想倒在床上,去梦境找寻彩虹。在电梯里,梅努力调整状态,使自己看上去十分开心,进入家中,梅确实是欢笑着的,她已经训练了太多年。
“妈妈今天太累了,等下我洗个澡就睡了。“
“啊,妈妈等下不看动画片了啊!“
“妈妈,我的画真的很好看!“
“粥放桌上,要是凉的话,我在书房,叫我我帮你热一下。“
梅拖着疲惫的身躯的进浴室,很快浴室就传来流水的声音。高弥将粥又热了一次后回到书房看书。晓月伤心的回卧室胡乱在纸上画着线条,画了一会儿后,拿起语文资料开始背诵。晓枫见妈妈不看电视,也回到房间开始刷数学题。洗完已经十点了,粥也凉了,梅没有叫高弥出来热粥,只是囫囵吞枣般的喝完后便回到卧室睡觉。高弥看书看得入迷,反应过来已是十二点,走到客厅发现电灯都没有关,随手关掉也回到了卧室睡觉。客厅现在空无一人,漆黑一片,城里没有蛐蛐儿也没有青蛙,没有一点生机活力。客厅里唯一发出声响的只有不停滴答的时钟。月亮今天缺席了夜晚,太阳也不想那么早起来,今夜看上去是那样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