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老婆婆将空枢一行人送至最近的码头,赠予他们一些盘缠。
“这些银两不多,拿着吧!”
“您都已经帮我们垫过船费了,我们怎么还好意思多要呢。”空楹笑着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扶着青月的空枢,空枢也点了点头。
“你这小子,你师父跟我过不去,连你也要这样。”婆婆走到青月身边,把一些碎银递给了她,“来,姑娘,你拿着。”
青月稍稍地弯了一下腰,答谢道:“谢谢婆婆。”
“船上颠簸,你们好好照顾人家,撑过这几天就好了。”
“对了,婆婆。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你这小子,知道我叫什么干嘛?哦,想跟你师父告密吧。”
空楹摸了摸脑袋,点头笑道:“这马没了,我不好向我师父交代啊!如果告诉他您的名字,说不定他就不追究了。”
“你真是跟你师父年轻时一个样。好吧,如果他问起你来,你就告诉他,是他的小师妹太凌想要借马一用。”
“好的,师叔。”
“行了,快走吧。”
“告辞。”
辞别了老婆婆,空枢一行人循着长江东去。
船夫摇着橹,小舟悠悠地顺着江水飘着。船夫坐在船尾,看着他们三人。
“小子,去太湖找谁啊?”
“神医肖青鹊。老伯你听过?”
“当然知道。像我们这种常年在长江流域来往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沿途的武林豪杰或者匪王恶霸。说起这个肖青鹊,我太了解了。”
“你和他是至交吗?”
“不是。”那船夫撸起袖子,一副不屑的样子,“说来有点巧,他救过我一命。”
“那你一定很感谢他吧!”
那船夫突然变了脸,破口大骂:“放屁!我感谢土匪也不会感谢他!”
空楹被这吼声吓得猝不及防,愣了愣,然后不解地问道:“怎么会?他可是救过你的命。”
“你对那家伙还不够了解,他的脾气古怪得很。平时对那些没钱看病的穷人大发善心,对拥有一定地位的人却又偏执得很。如果不是什么绝症,我们都不愿意找他看病。”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就告诉他,是蜀山掌门来此求医,相信肖老前辈一定会答应的。”
“呸!越是有威望的人在他那里越行不通。”
“这……那又该如何是好?”
“你知道我求他医治的时候,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请指点。”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名剑客,和你们一样想在这偌大的江湖闯出一番天地。有一次,我在梅山山顶的一处林中等待友人,不知不觉靠在身后大树睡着了,一直到同伴叫醒我,告诉我,我的右手正在流血时,我竟然毫无察觉。
“我撸起袖子一看,我的手臂被蛇咬伤了。我当时心想,这蛇怪厉害的,钻进我衣服把我咬伤,我竟没有知觉,于是赶紧下山找了个郎中看了看,那要命的郎中给了我一小包药,让我擦上就没事了。
“我照做了,当然也没有效果。我躺在家里浑身发热,止不住地颤抖,恰好我的友人来家中寻我,这才将我送到那个所谓的‘神医’那里去。
“神医说,我这是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梅山五毒蛇了,如果再来晚一点,就可以准备后事了。我和友人苦苦恳求他医治我,他答应了,不过条件是要我拿一件等价的东西和他交换,来换这一条手臂。我当时把我能想到的东西,宝剑、金甲、家宅,甚至内力都一一说出,他依然摇头,我一度想放弃,我哭了出来,告诉他,我失去什么都不能失去这只手,这是我成为剑客的资格。
“他仿佛明白了,点了点头,走进后屋,随后让友人把我推进去。他把友人请出去之后,点燃了一种类似香的东西,我越来越困,最后睡着了,以至于醒来时治疗已然结束。
“醒来时,我看见他一副笑脸,我却坐不起来,我看了看自己的腰部以下,就如你看的那样。”渔夫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腿。
空楹空枢朝他指的地方看去,原来宽松的麻布裤子里空无一物,只剩下裤子躺在那里。
“这……”
“明白了吧。所以我才有些担心,你们此行恐怕会无功而返,失望之至。”
空枢没有多想,就当是听了个故事,把头偏向一边,平静地看着流过他们身边的江水。
本来晴朗的天上,突然飘过来几朵乌压压的黑云,然后本就沉闷的空气,又低沉了一点。
“三弟,你跑出来做什么?”
“你能带我逛逛韩府吗?”
“看来你还是没有习惯这里。可是看着天感觉快下雨了,就到不了花圃和菜园子了,而且我还有公事……”
“那算了吧,下次再说。我自己走走先。”
“没事,锦衣卫的事我先放放。你等着,我去拿把伞。”
张渔倚着门前的柱子,望着屋檐,以及屋檐框着的天空,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到安心。
这就是家吗?
过了一会儿,张渔被一拍肩膀。
“走吧,弟弟。”
张渔回头一看,背后高大的男人脱去了之前的飞鱼服,脸庞虽少了一丝英气,却显得更加俊俏了。
“嗯。”
两人刚从回廊步入庭院内,雨滴便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韩陆便搂着张渔肩膀把他朝自己身边靠了靠,接着对张渔说到:
“其实咱家不是很大,招呼客人的主院,自家人住的内院。内院又分成东西院和爹住的威宏堂,在往里走就是后花园。”
“哥,咱家还有后花园?”
张渔被抛弃后,是被一对以打渔为生的夫妇捡到养大,家里很是贫寒,就一间茅草屋。认识司马同鸣和慕容尧后,也是在他们家借宿,从来没想过能拥有这么大的宅院。
“说是后花园,其实也不大。里面有一个花圃,一个菜园子还有爹的书房,叫什么斋。爹起的这些名字我都记不住,有空自己去问。对了,你要是想练武就去西屋,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处,后边有一片空地。”
不知不觉他们就从西屋走到了东屋,慢慢悠悠地也用了二分之一炷香的时间,雨还是不见有停下的迹象。
“再往前走就是后花园了,下雨天道路泥泞难行,就到这里了吧。”
“嗯,回去吧。”
走在半路上,突然见一人从房顶跳下,跪在韩陆面前。
“韩副,无踪刚刚看到笔刀刃心的同党好像在郊外树林一带活动,我们要不要乘此机会……”
“等一等吧。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地上那人站起身来,看了看韩陆搂着的张渔,然后问道:“韩副,这人是?”
“是我三弟。”
“原来阁下就是韩副失踪多年的弟弟,幸会。”
“不敢当。”
那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两人继续往回走。走到父亲的威宏堂时,雨正好停了。
“哥,我想去见见他,你先回去吧。”
“好。你别太冲动就好,父亲当年确实不是……”
“我知道。他已经向我解释过了。”
“那就好……我先走了。”
韩陆放开张渔,独自离开了。张渔在威宏堂门口犹豫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一个大叔从张渔背后经过,拍了拍张渔后辈,说到:“小少爷,你是来给老爷请安的吧。快去吧,老爷在里面等了你好久。”
张渔回头看了看,原来是那天给他开门,骂他“小穷酸”的下人,他突然想起那天那个贼,不过现在已是小事。于是他冷冷的回应道:“知道了。”
张渔终于迈开了腿向威宏堂里走去,威宏堂比东西院大了不少,穿过了几道屏风和门洞才来到爹起居的里屋。
张渔在门外试探性地喊道:“爹?”
屋内传来一个微弱到虚无缥缈的声音。
“林儿,是你吗?”
张渔觉得有些不对,立刻推门而入。进门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是腾腾雾气,一股浓重难闻的药草味也随之呛入鼻腔。
张渔接着往里走,看到满地的碎片、药草残渣以及汤药水渍,他朝着水渍源头看去。
父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