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那位，刚刚问你们最近都干了什么......”尤劲抬手指了指总经理室，“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们，近一年到底在干什么？”
问完话，尤劲环视众人，直逼得无人敢与他对视。
“比如，你们外出跑商户时，业务如果谈到四五点，我不强制要求你们回公司露个面再下班......”首先被尤劲开刀的，是餐饮支部，“但是，张天硕、还有最近被他协助的几位......我记得你们都是午饭过后就交外出申请的......”
话至此处，尤劲的目光锁在了张天硕脸上：“而且，你是开车的，路上消耗的时间不多......我就问你，每一档谈判，都要谈整个下午，以至于回不了公司么？”
被戳到这一点，张天硕一时间想不出任何辩解之辞。
张天硕每每午后外出，只要协助同事成功签单，哪怕当时刚刚一两点钟，他都会放心大胆地直接收工。
有胆子小的同事，会在这种情况下问张天硕：“现在收工是不是太早？”
张天硕总是满不在乎地回答：“单子都拿下来了，还怕有人找我们麻烦？”
今日之前，尤劲亦确实未曾因此而找过他麻烦。
这会尤劲当真问责起来，张天硕是连搪塞的借口都没有。
只因签下单就早退的情况，于张天硕并非一次两次。如今张天硕午后外出，是大概率不返回公司，早退频繁得已然不适合用“这天正好还有其它事要办”之类的借口去搪塞。
“张天硕，你是不是生怕自己的商户再增加下去，公司账户的钱不够发你工资啊？”
被尤劲触这霉头，张天硕只有低头受着。
“你的工资，是够高了，每月的个税，都比部门的平均工资高。”尤劲再环视众人，“和他一起早退的人，又是什么心态？”
环视间，唯有小朱没有躲闪尤劲的质问眼神。
除了三绝以外，小朱算是资格最老的一批。一向自认能力出众的他，从未请张天硕一同洽谈过，而他本人，则极少有外出不归的情况。
对上眼神后，尤劲点了点头：“小朱每月的业绩，就算不是一直前三，也没掉出过前五......他几乎每天都会外出，但每天都能在下班前赶回公司......小朱，你一直坚持回公司再按时下班，是为了什么？”
“习惯......而已。”小朱不傻，他知道在尤劲责难张天硕时，自己若是一本正经地述说每日回公司的必要性，等同于帮着尤劲打张天硕的脸。
尤劲却没容得小朱这样和稀泥：“习惯？养成这习惯的理由呢？”
小朱看出尤劲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敢再敷衍：“主要是为了在案头整理一下当天的工作内容，该提交的文件打好包，有遗漏和不足的也作好备忘。”
听到满意回答，尤劲便重新开始环视众人：“小朱说的这些工作环节，有谁觉得是多余的？”
无人答话，尤劲把目光锁回张天硕：“你，应该有不同意见吧？”
“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不回来做呢？”
“我......接下来一定注意。”
尤劲翻了个白眼，将目光投向众人：“不光是他，你们都给我注意点......尤其是老同事们，别以为业绩排在中上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自认已然间接得罪张天硕的小朱，此时抛出一句圆场话：“也有的同事，把我说的案头工作放在家里做，每个人习惯......”
“现在不谈每个人，还是说你的习惯。”尤劲摆手打断了小朱，“能否分享一下，你最近的案头工作，究竟整理了哪些内容，打包了哪些文件，又作好了哪些备忘呢？”
尚觉火没烧到自己身上的小朱，立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就是一些......和商户有关的信息。”
“说具体点，哪几家商户？”
尤劲的逼问下，小朱开始支吾：“零点桌球......还有......”
“别还有了。”尤劲淡淡一笑，“你从7月到现在签回的合作商户中，除了零点桌球以外，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什么......桌游、软陶之类。算上这些，总共也不过四五家商户，是不是？”
“是......”
“问题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差不多有四十个工作日，你是整个下午在外面的。”说到这里，尤劲笑容渐冷，“这四十天，人倒是几乎天天都回来做你所谓的案头工作......难道说，每一家商户，你都要谈上十来个下午，并整理十天？”
到这份上，小朱无言以对。
尤劲却没放过他：“知道我为什么记住了你这些日子的工作内容和外出情况么？”
变得满头冷汗的小朱，就像是没听到问话一样。
小朱是娱乐支部的人，他被尤劲钉死，田源作为娱乐板块的支部长，不得不接话：“部长平时看起来不管细节，实际把我们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册......还一切都看在眼里，你当我是监控探头么。”尤劲冷冷地瞥了田源一眼，而后继续把枪口对准小朱，“我会注意你，是因为你平时太高调了！仗着手里娱乐商户资源广，今天叫这几个去唱K，明天带那几个去打球......招商部某些同事的业余生活，被你带领得丰富无比......”
如尤劲所言，正是仗着和娱乐场所的关系，小朱只要下午没有必须要办的正事，便会带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去相熟的娱乐商户那边消磨时间。
说他高调，亦着实不冤枉。就连设计部的女生，都被小朱邀请过“下午出去混”。
这不传到尤劲耳朵里，才是有鬼了。
诉完小朱的罪状，尤劲猛然将手中的报表一撕，并往小朱那边扔去：“上班时间啊，朋友！娱乐支部，不是叫你上班时间去娱乐的！”
两片没份量的碎纸，本是扔不到小朱身上，可尤劲扔出纸片时那副充满攻击性样子，照样让小朱哆嗦了一下。
“天天回来整理资料......是统计当天打球的战绩？还是回顾唱K时高音的发挥？！”咆哮至此，尤劲深吸口气，降了降音量，“说到底，是天天外面混，混得心虚了，才回来拗个按时下班的造型，是吧？”
本来，这种戳到要害的话，哪怕是小朱此时这种无可辩驳的状态，也不该作出承认的反应。
只是，尤劲的爆发，将小朱的头脑炸得有些短路。
面对一承认便是完全否定自己近来工作的质问，小朱居然点头了。
这反应，让尤劲意外得有些忍俊不禁：“这么说，你是觉得你们支部长好糊弄咯？”
田源升任支部长后，小朱并未流露不服管理的态度，却也未以面对领导的恭敬态度去面对田源。
在这完全平等的上下级关系中，小朱不必糊弄田源......只因田源并不怎么去管这个和这个自己资历差不多的人。
毕竟娱乐支部每月的业绩，小朱也是贡献支柱之一。
而尤劲现在的话，田源亦不好接。
李凝思先前问责时的“领导责任”，对应的是综合情况，一般不会有具体的处罚。
尤劲此时是找到了具体的问责事项，这会若跳出来承担“领导责任”，容易和责任人一起挨板子。
无人接话，尤劲却冒出了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有一次，我路过吸烟的楼道，正在里面吸烟的两位老同事，传出的对话内容真是叫我欣慰......”
说到这里，尤劲刻意吊高了嗓门，似是在学着某人的语调：“册，半小时前刚看你出来抽了支烟，怎么又来混了？”
而后，他又压低嗓门，显然是又学起了对话的另一方：“放松点，别太拼，留口饭给新人们吃。”
作完情景再现，尤劲冷冷地看了人群中创造这段对话的两人一会，再次笑了出来：“你们不放松，新人就没饭吃了？市场这么小？公司的业务这么冷门？”
“说什么梦话！！”一声咆哮，神经质的表情同时浮上了尤劲的脸，“你们是打算，吃着手里的老本等退休了？！”
吼得那两人脸色惨白，尤劲再似笑非笑地看向小朱：“凭着好年景时签在手里的商户，拿的月薪比外面大多人的年薪都高......每天上午在办公室上上网，午饭后出去散半天心，晚上回来打个卡......除了不能睡懒觉，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汗腺发达的小朱，身上那件浅色POLO衫的两腋部位，已然被冷汗渗出了两滩深色。
尤劲见小朱整个人都是一副不扶一把将要瘫倒的样子，便不再将火力集中于他。
“这里的大多数人，日子过得或许不如小朱这么多姿多彩，却也都比我舒服得多......作为你们的领导，没你们舒服是应该的。但是，你们别让我难受。”说到这里，尤劲又指了指总经理室的方向，“刚才李总问责的，是优质商户增长率，接下来她会盯着我的，也一定是这个关键词......你们想继续舒服，我不拦着，但我要是被盯得难受了......我保证，你们会比我更加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