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盛从毓“啪”地搁下手中的茶盏,眼中怒气一闪而过,“这帮人好大的胆子!”
杨文泽脸色一沉,道:“你认为卢姑娘落水不是意外。”
盛从毓道:“怕没这么巧,卢府不能再待了!”他眸光一转,道:“事情查的怎样了?”
“造反的人被杀的干干净净,官员也死尽了,府衙被一把火烧了,账册全毁,做得好干净!”杨文泽冷冷道,“可惜账房张修胆小多疑,藏了一本账册在相好的青楼女子那里,我派人几经查探才得来,再加上那名人证和仓谷村村民联名状,可定户部尚书的罪!”
“圣上前脚颁布策令减税惠民,他们后头就敢巧设名目苛捐赋税,逼反百姓,以至于国家动荡,实在可恶!这次涉及的官员有多少名?”
“山阴大小官员二十余名,京中官员十余名,吴郡官员仅有一名!”
“哦?”
“吴郡涉及官员只有郡丞崔元一人!”
盛从毓冷冷道:“江岑这个老狐狸。”
杨文泽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有人要我们现身,我们明天就去驿馆住下,现在证据已全,我们且按兵不动,看看对手还有什么花招。”
杨文泽面色凝重,道:“上回遇刺可见这帮人心机险恶,需多加小心才是。”
盛从毓冷冷一笑,道:“想刺杀我的人或许另有其人,想假借此事也说不准。”
杨文泽一惊,道:“你难道说宫中……”
盛从毓黑眸透出一股冷光来,道:“我见过的险恶勾当还少吗!”
杨文泽道:“不过萧固已经引府兵来吴郡,不日该到了,不怕他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花措苏醒已是两天之后,卢府上下自是欢欣无比,卢楠衣不解带在外间候了两日,顶着黑眼圈进来瞧花措,见她吃了一小碗粥才在众人劝解下回屋休息去了。瑶琴和如月陪了一会儿也去睡了,只留桃儿贴身服侍。
花措精神略好,靠在靠背上小憩,桃儿替她盖好被褥,盛出一碗药晾着,忙完了伏在床边替她敲腿。
花措道:“我落水是谁救我的?”
桃儿道:“是傅先生救的小姐,我听瑶琴小姐说小姐都沉下去了,幸亏傅先生及时跳水相救。”
花措呆了片刻,道:“先生一介文弱书生,竟肯跳水救我,如此恩德我怕无以为报了。”
桃儿道:“别看傅先生平时对小姐严格,关键时刻舍命相救,可见心里还是很爱护小姐的。”
花措默了片刻,道:“我乏了,要睡会儿。”
桃儿端药伺候她喝下去,花措躺下睡去。
花措病好时已是盛春,园内万物齐发,蜂舞蝶绕,景色十分美丽。梨园中,花措坐在秋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
瑶琴道:“开始了!”琴音流淌,铮铮空灵。
如月着葱绿舞裙,水袖轻抛,随之起舞,其腰身柔软,舞姿轻快流畅,一顿一流相得益彰,若行云流水,似天马行空,舞姿典雅又娇媚,含蓄兼洒脱,伴随着琴音高潮,如月跳出一个九连旋转,水袖长裙飘飘欲飞,似一株盛放的水花儿。
身后有人鼓掌,三人同时回头,只见盛从毓和杨文泽站在后头。
杨文泽赞道:“此舞绝妙,绝妙!”
花措道:“你们两个躲在后面偷看是什么道理!”
杨文泽道:“失礼了,我和从毓兄受卢老爷邀请来府里,听说卢姑娘病好了,特地前来探望,好巧遇见姑娘们在此弹琴跳舞,怕搅了姑娘兴致,只好驻足观看了。”
花措道:“这样说来,倒要多谢你的体贴了。”
“不敢不敢。”
盛从毓道:“不知刚刚跳的是什么舞?”
瑶琴道:“这是江南流行的舞蹈,名为‘踏歌’,源于‘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
盛从毓点头道:“活泼有趣,阮姑娘舞姿绝妙。”
如月笑道:“献丑了。”
这时卢勇走进园内,道:“傅先生已到府中,老爷命我来请各位移步燕喜堂,前去用膳。”
燕喜堂。
卢楠举杯道:“今天为盛杨二位公子践行,特地请来傅公子一同作客,我敬各位一杯。”
众人举杯饮了,盛从毓道:“多谢老爷盛情,各位的情谊盛某谨记在心,一杯薄酒聊表谢意。”
酒过三巡,傅羽道:“今天有幸认识两位公子,我有一题想向二位讨教,不知道可否替我解答。”
杨文泽道:“傅公子请讲。”
傅羽道:“古人有云‘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不知二位觉得这句话应该怎么解?”
杨文泽道:“杀身成仁是大丈夫立世之道,傅先生满腹经纶难道还不解?”
傅羽道:“既然是大丈夫立世之道,倘若有人为了自保让别人身涉险境,能不能称作大丈夫?”他说完双目直直盯着二人。
卢楠眼皮忽然一跳,傅羽这话的意思指盛从毓害得花措落水,但他自己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和盛从毓有关,而且其中一应关节傅羽应该是不知情的,卢楠一时摸不准,只悄悄拿眼睛在几人脸上来回梭。
盛从毓端坐饮了一杯酒,开口道:“如果依照傅公子说的,这个人不能称作为大丈夫,但……”他稍作停顿,“世上的事情往往有千百种缘故,表面看到的并不一定是全部事实。”
厅中静默片刻,少顷二人一齐举杯,道:“请!”
卢楠跟着举杯道:“大家喝酒、喝酒!”
瑶琴起身福了福,道:“义父,女儿愿抚琴助兴。”
卢楠连忙道:“好!”
花措起身道:“爹爹,女儿愿意击缶伴奏。”
卢楠哈哈一笑道:“好!”
盛从毓道:“不知道府里有没有横笛?”
卢楠道:“横笛是有,但府中没有精通横笛的人。”
盛从毓道:“烦请卢老爷取来一用,我愿意吹笛伴奏。”
卢楠连忙差人去取。
一曲《凤求凰》娓娓奏来,琴音清灵,缶音空婉,盛从毓的笛声游刃之中,时而婉转清扬若三月春风,时而呜咽低沉似泣诉,时而温柔轻缓似软语呢哝,时而浑厚大气有睥睨天下。三曲相汇,似飞龙游戏,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曲终,厅中众人还沉浸其中,片刻之后纷纷鼓掌称赞。
管家卢才悄悄进来,和卢楠耳语几句,卢楠脸上一瞬间的讶色,转身和盛从毓道:“刚刚前头来报江家姐妹来府造访,说是来替盛公子送行。”
盛从毓道:“哦?不想江岑这么殷勤,我今天悄悄来府也瞒不过他。”
卢楠道:“要不要请他们回去?”
盛从毓道:“不必,岂能辜负了太守一片好意,还是请进来吧。”
江家兄妹进厅,送上厚礼,一并坐在新添的餐桌前,江世簪道:“听闻今天府设宴替盛公子送行,家父千叮万嘱命我二人前来相送,家父因职务缠身,又怕搅扰府中年轻人的兴致,所以没有亲来,望公子不要怪罪!”
盛从毓道:“江太守前天已经设宴款待过我了,这样客气,不过……我今天来卢府并没有同人说起过,不知道太守是怎么知道的呢?”
江世簪一时有些发怔,道:“这……这……”
一旁的江艳姝开口道:“不瞒公子,是我偶然知道的。”她看了一眼傅羽,“我昨天去傅公子家中找他,恰逢公子外出,我在府中等他,无意间在书桌上瞧见了卢府的拜帖。”
盛从毓道:“哦?不想江姑娘同傅公子这么相熟!”
傅羽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江艳姝道:“年少时候傅公子曾教过我写字,当天在他家书房内回忆起往事,便不由自主走到书桌前。”
盛从毓道:“我素来敬重吴源格老先生,听说吴老先生对卢家三位女学生很是看重,前些日子吴老先生听说其中一名学生在寒食节落水,十分不满意,老先生多有埋怨,说这吴郡城在江太守治理下也不见得多好……”他举起酒杯,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黑眸深处幽冷得很,道:“老先生在京中颇有名望,假如有些话不小心叫京中官员听到了,传到皇上耳朵里,江太守的官路怕要到头咯。”
江世簪脸色一阵白一阵黑,额头上隐隐渗出汗珠子,连忙走到大厅中央,躬身行礼,“还请公子在吴老先生跟前多美言几句,这件事情实在是家父疏漏,家父曾反复叮嘱要维持好现场秩序,没想到底下官差还是出了错漏,请公子看中家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替家父陈述一二。”
“这个也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别说一个,就是千百个也请尽管吩咐!”
“倒也不算是我的要求,老先生曾来信托我照拂他的三位学生,我便讨个人情,将这个任务交给江太守如何?”
江世簪赔笑道:“公子有令,家父定会尽心竭力,我一定将话完完整整带到。”
盛从毓道:“此后若有什么闪失我和吴老先生就拿江太守是问,可好!”他说话的语气是个肯定句。
江世簪连忙道:“是是,当然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