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说中了。”甄懿语气俏皮,脸上却尽是凝重之色。
“瑄仪,你是如何知道的?”慕容清小声问道,拉了拉甄懿的衣袖。
云舒痕心里也想知道,紧盯住甄懿。
“云小姐孤身一人拖着病弱的身子,不显得奇怪?投湖自尽,闹的人仰马翻,家中人也不见身影,你觉着还有其他的可能么?”
云舒痕凄然摇头:“我小产之事满城皆知,父亲知道了我的事,大怒之下将我赶了出来,九族见证,从此断绝父女关系,我已无家可归。”
“怎能如此?你身子这样虚弱,他也忍心?!”慕容清满脸气愤。
“我丢了云家的脸面,让我父亲从此抬不起头来,换做谁家人都是接受不了的。”云舒痕抽抽嘴角,忍下心中剧痛,心如死灰。
“把你赶出家门,难道就能解决事情?只顾得自家的脸面,旁人的眼光,却把自家女儿的性命抛诸脑后,云疾罔为父亲!”慕容清狠拍桌子,眼里愤懑不平之气愈发浓厚。
甄懿拍拍慕容清的背,对着云舒痕问道:“那,那个男人呢?”
一直都在说她父亲的事,却对那个让云舒痕怀孕的男人绝口不提,若非甄懿突然提起,慕容清还真一时没想到。
“对呀,那个男人是谁?他难道不用负责么?”
“不怪他·······”云舒痕声音细的快要让自己都听不见了。
“不怪他怪谁?一大老爷们出了事一点影子都没见着,怕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不是!徐城他不是!”云舒痕提高了嗓音为他辩驳,嘶哑而尖锐。“早在半年前徐城就向我父亲提了亲,但是被我父亲拒绝了。”
“后来呢?”
甄懿与慕容清坐下,听云舒痕将她与徐城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与徐城自小相识,我家与徐家是邻里街坊,七年前花灯会上,我与他定情,私定终身,但当时父亲和族里的人都不知,正寻思着为我寻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徐城便去提了亲,徐城不过一介布衣,族里的人自然是看不上,后来徐城再三上门提亲,我父亲都是恶语相向,出言侮辱,我执意非他不可,后来,我与父亲约定若徐城能高中取得功名,便成全了我二人。”
“然后呢?”
“世事难料,徐城参加的几次科举,都悉数落榜。”云舒痕怆然泪下,眼睑下尽是无尽的哀伤,“父亲在这几年里频频为我安排不同男子与我相识,希望我能放下徐城,可是我······又如何能做得到?我得知自己怀孕后,便与徐城商量该如何是好,可是造化弄人,我的孩子······他根本都不愿意来到这个世上······也对,跟着我这样的一个母亲,今后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慕容清心下动容,握住云舒痕的手道:“云小姐······”
“如今我之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与徐城也再无可能······如此这般,我活着还有何意义?你们······本不应该救我······”云舒痕轻柔的声音从喉间逸出,似清晨挂在枝头的露珠般清薄虚幻,可其中的坚忍决绝,更让人怜惜不已。
甄懿摁首,开口:“自然是有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生须臾,生死之间,又有多少无比忧愁之事?”
“对呀,再仔细想想,天无绝人之路,定是有法子的。”慕容清安慰道。
“公主贵体,怎能为我这样一个女子而连累,他日若是传出去,怕是对公主的名节影响也不好······”
“那个徐城怎么想的?”甄懿盯着云舒痕,幽幽开口。
“能如何想,我总是不想让他落了个万人唾骂的结局。”云舒痕摇摇头。
“云家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在云家人的眼里便是个始作俑者。”甄懿沉声。
“是啊是啊,依照云老爷爷的脾气,不弄死他就不算他的作风了。”慕容清在一旁敲边鼓。
“我······该如何是好?我一死尚不足惜,可徐城不能死,他家中老妪,万万不能弃他们而去!”云舒痕闻言,喉咙一紧,十指不安的紧紧交缠在衣角。
“你若一死,那徐城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云家人定会要了他的命,甚至迁怒他家中人。”
云舒痕望着甄懿,万念俱灰,心中全然没了主意,生也不得,死也不妥,那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不如······你们私奔?!”慕容清突然道,“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出现在云家人的眼界里,从此隐姓埋名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生活?每天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相夫教子一辈子,如何?”
云舒痕心中一动,元嘉公主话语里描述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不知想象了多少遍,这应该是属于他和她最好的结局了。
“谈何容易,以前我还有一己之力,可是现在的我,如过街老鼠,谁能向我伸出援手?”
甄懿隐隐担忧,她知道司遥的性子,爱打抱不平助人为乐,可是这件事实在觉着隐患重重,这样贸然出手,真的合适吗?
“这不有我呢?既然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那么我自然要负责到底,我堂堂一个北辰公主,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到我的。”慕容清豪言壮语地迅速夸下了海口,拍着胸脯保证。
甄懿扯扯嘴角,缄默。
云舒痕眼角闪过一丝惊讶,接着又是无比的激动,她重燃起了希望,一份大海捞针里渺茫的希望。
“当······当真?”云舒痕怯懦的声音微颤,满眼不可置信的感动,抓紧了慕容清的手。
慕容清肯定地扼首,回给她一份更为有力的握手。
司遥心思单纯,可她不是。虽然涉世未深,但是对人基本的疑虑还是在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戒心太重,对眼前这位可怜无助的云小姐的事情,总是抱了半分不安。
是对慕容清的不安,还是对云舒痕的不安?甄懿自己也未可知。
“这样,我先安顿你在我朋友家小住几日,一切从长计议细细规划,如何?”
云舒痕感激涕零,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点了点头。
让甄懿意外的是,慕容清口中的朋友,是钟誉,更让甄懿意外的是,钟誉一口答应还为云舒痕妥帖地安排了隐秘的小四合院,供她落脚。
一切水到渠成,似乎没有半点坎坷。
云舒痕在钟誉安排的小院里住下,当晚风平浪静得很。
次日天微微亮,甄懿便踏出了濮阳王府。
转过空荡荡的街道,整个明都还未苏醒。
忽听得不远处的角落处巷子里一阵嘈杂声,若有若无的,甄懿不由得朝不远处望去。
甄懿微微探头,只见一个素布衣裳丫鬟般打扮的妙龄女子凄苦地瘫坐在地上,奋力抵抗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群人,无论多少人拉拖拽,都不愿起身。
满头乌发因几个人粗鲁的拉扯而变得凌乱不堪,原本素洁干净的衣裳变得褶皱肮脏,正蜷缩在一旁,凄惨地瞪着着身旁的人。
“这丫头好生难弄,快点!趁别人没看见,收拾掉!”其中一个小声道。
巷子狭小,回声被甄懿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人比之前扯的更猛。
“放开我!你们是谁?”
甄懿好奇地歪着头,想要一探究竟。
“少废话!我们受人之托,别给哥几个找事,否则一刀斩了你!”其中一人吡着牙,比划了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
眼见着那女子便要连拉带拽地被拖走。
甄懿踌躇片刻,从衣袖口里掏出粉末朝那几人一把撒了过去。
“什么东西!”几个人呲牙咧嘴地接连倒地。
“快走!”甄懿一把拉起地上的女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跑,甄懿拉着女子七拐八拐地绕掉了那群人。
“这里应该安全了。”甄懿跑得气喘吁吁。
“多……多谢多谢……”女子声线微颤,低着头埋下了整张脸,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刚才的的药粉拖不住他们很久。”
女子不说话。
“喂……”甄懿蹙眉,但是仍然低声细语。
女子突然呜咽着哭出了声,断断续续,抽噎不停。
甄懿懵了。
“你莫不是有了天大的委屈?”甄懿皱着秀眉。
女子突然停住了哭泣声,睁着红肿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甄懿,喑哑出声:“姑娘……我……”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现在要怎么办?”甄懿耐下性子问。
女子呜咽了好半天,看着眼前的女子身着衣裳不俗,才缓缓道来:“我叫金铃……是……三殿下宫中的奴婢。”
慕容衔?北辰皇宫里的人?
甄懿挑挑眉,好像有事情发生的样子。
甄懿没打断她的话,只听听金铃自己说着。
“昨日得了三殿下的许可,放我出宫,我与未婚夫约好在此地等候……没想到从巷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几个人,不由分说的就想把我带走……”
“你未婚夫家住何处?”
“城外徐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