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铃上了马车,底下的人也将这二人的尸首收拾好,甄懿也跟着慕容衔上了马车。
甄懿打量了一番周围,问道:“我都没来得及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周都是林木,中间一座破落小屋,荒芜而凄凉。
“明都城外柳巍山头坡。”
甄懿轻笑:“三殿下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这里是云舒痕的乳母宝娘所居住过的旧址,云家虽然把她赶了出来,但宝娘与她的情分还在,顺藤摸瓜,自然不难。”
甄懿扼首,“也不枉我受这些罪。”
几日前,义庄里。
甄懿借着怕狗的由头拉了拉慕容衔的衣袖,连带着自己的丝绢也塞了进去。
慕容衔起初没注意到,不过很快发觉,到了宫里才拿了出来。
绣着梨花的手绢上写了几个字:
云舒痕有诈、徐城身份、金铃。
甄懿留。
慕容衔剑眉微挑,当夜命人彻查。
“你是如何想到,徐城就是徐子朗的?”慕容衔问道。
“乱猜的呗。她们口中的两个都姓徐,没准还带点亲戚关系。”甄懿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头。
“云舒痕一死,怕是云家又不得安宁了。”慕容衔半垂下眸,心中凝肃。
云舒痕······云家······
“你们别担心,所有对不起我的人都会来陪你们······”
甄懿想到云舒痕之前对她说的话。
一个如此怨怼极端,又被压抑得这么久的女子······真的就仅仅计划着报复金铃徐城两人吗······
甄懿顿悟,察觉到不妙。
“快,去云家!”甄懿急切地朝着外面一队人大喊。
“怎么了?”慕容衔问道。
“云舒痕······云舒痕,她的计划根本没有停下!我们,我们漏掉了一个重要人物!”甄懿心急得说不清话,对着驾车的人喊道:“云家,去云家!快点,要来不及了!”
甄懿,这次算你胜了,但是我没输!
云舒痕凄然癫狂的模样浮现在甄懿脑海里,带着仇恨与一丝得意地笑着。
在大队人一路奔驰疾行到云府之时,已经为时晚矣。
偌大的云府,早已化作焦土片片,只剩下无数破碎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周围人山人海,浓黑的烟味弥漫在云府四周像是许多冤死的魂灵缠绕,不肯散去,枯木的硝烟味惹得人呛鼻作呕,从云府时不时抬出来几具覆着白布的焦尸,整齐地列在云府大门。
高悬的云府门匾被烈火焚烧地极其脆弱,摇摇欲坠。
“太惨了······怎么就突然起火了呢?”
“天灾人祸啊!前脚出了个败坏门风的女儿,这后脚就着了大火,要我说啊,定是这云家中了什么邪祟!”
“今儿还不知吹些什么风,那些云家平时不来往的亲戚都过来了,这不······当真是可怜!”
甄懿倒吸一口凉气,拳头紧握。
慕容衔吩咐了手底下的所有人去帮忙。
“这便是云舒痕的所有计划?”
甄懿点点头。
云舒痕她早就把云家算入其中,若云家当初肯顾念情分,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拖延时间,让人得手。
甄懿心下默哀。
“纵火的人是云舒痕的乳母,宝娘。”甄懿往云府后院望去,想必那个黄胖而矮的妇女正冷漠地站在人群里,旁观着她的杰作。
慕容衔心领神会,叫来手底下的人侧耳吩咐。
“各位,云家小姐云舒痕已死。”
围观众人如同炸开了锅,顿时议论纷纷。
云舒痕已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宝娘一心为云舒痕,现下得知了云舒痕已死的消息,定会露出马脚。
墨阴披风是她从云府拿来的,金铃也是由她帮着云舒痕绑来的,而城外的柳巍山坡头更是她的旧居。
果不其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慕容衔手底下的人便将宝娘带到。
人群一字排开,一身粗布衣裳的黄胖妇女正恶狠狠地盯着甄懿,眼神冰冷,像是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为何火烧云府,你难道不怕死?”慕容衔声音极凉。
“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小姐她······她真的死了?”
甄懿肯定地点点头:“在我们面前,自尽而亡。”
“你胡说!你个蛇蝎心肠的丫头!你凭什么怎么诅咒我家小姐!”宝娘双眼涨红,抡起手不停地推搡甄懿,“我家小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死······她······她怎么的就想不开啊!该死的明明是我这个老婆子啊!”
宝娘的劲儿甄懿可不是没有领教过的,估摸着能徒手拎起她来。
甄懿被扯得头晕,耳畔一阵连绵不断的喧闹。
慕容衔挡在甄懿身前,一记冷光扫过身边人,示意他们把宝娘拉开。
“那······那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啊?都白费了,都白费了!”
宝娘崩溃地瘫坐在地上,筋疲力竭。
“这么说,你是承认火是你纵的?”
“那又怎么样!云家的这些人,从来就没把小姐放在眼里,以前就处处刁难小姐,她名节受损后更是变本加厉地侮辱嘲讽,小姐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想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那个徐城敢辜负我家小姐,死一万次也不够的!”
“徐城也死了。云舒痕亲手杀的他。一刀毙命。”甄懿道。
“他死不死都无所谓了······”宝娘捂面痛哭。
泪水从她的手间划下,悲痛欲绝。
“是云舒痕吩咐你火烧云家的,对吗?”
宝娘抽噎着抬头:“我承不承认,还重要吗?是,从一开始我就参与了,包括你那件墨阴披风也是我从云府偷来的,云府知道后,便把我贬到了柴房,也是我,故意叫来那些族亲,好让他们一起上路。”
“云舒痕小产完身子虚,根本使不上多大的力气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金铃绑走,是你帮着她的,对吗?城外柳巍山坡头茅草屋,是你的旧居。”
宝娘不否认,低头小声啜泣了起来。
“这其中好像颇有隐情的样子······”
“人都死了,这不还是得无疾而终么······”
周遭议论声甚嚣尘上。
切切索索的窸窣讨论声不堪入耳,宝娘对着周围的人便是一记横眉竖眼。
“你于云家,难道没有半分情分么?”
甄懿始终不会相信,一个在云家快三十年了的人,会如此狠心,总该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我不想害云老爷子的……”
云老满身烈骨,她亦是钦佩的很。
“可你害了他这么多家人,云老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慕容衔墨瞳幽深,“其罪当诛,拿下!”
慕容衔带着千钧般不容置疑的气势,命人将宝娘押走。
远处,大理寺的人也赶了过来收尸验尸,一切后续工作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事到如此,甄懿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云舒痕是给过徐城机会的吧……”甄懿望着天边灰蒙蒙的暗沉,牢牢的不透一丝光亮。
“哦?此话怎讲?”慕容衔眸中一亮,来了兴致。
“司遥在讲述她与徐城私奔后的种种情形时,那份炙热;万朝寺花灯会私奔那夜,我看得出她眼底的期待……可惜……都是白云苍狗了。”
“甄懿。”慕容衔唤她一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把虚无的希望寄托在飘渺的人心里,才是云舒痕最为可惜的地方。”
人心,向来都是飘渺不定的,人的心意随心而变,捉摸不定,变换不停,可这世上总有许多人,最为乐意去揣摩这些东西。
四目相对,甄懿内心五味杂陈,慕容衔内心却颇为安宁。
情为何物,恼人至今,摇晃着人的心思幽柔得光,唤醒着爱与恨的泛黄记忆。
良久,二人相顾无言。
甄懿感觉到气氛略显尴尬,便率先开口道:“说来,还没好好谢过钟誉,帮了我忙。”
“无妨。他这人一向不识时务,你若对他隆重地好些了,他便会蹬鼻子上脸。”
甄懿绷不住方才的感伤,忍俊不禁:“我还没见过三殿下如此不给面子地损过人呢,不知子期听见了会做何感想。”
甄懿和慕容衔突然感觉后背被人使劲一拍,回头一看钟誉不知何时一脸春风地撞到二人中间。
“在说些什么?本公子貌似听见了我的名字,快从实招来!”
甄懿与慕容衔相视一眼,甄懿笑着解释道:“说请客吃饭,这件事完了,我甄懿设宴好好款待你一番。”
“是么?”钟誉显然十分受宠若惊,拉着甄懿的手腕便兴冲冲道,“本来也是正有此意的,既然如此,那我们改日必约,司玄你可不能借口推脱不来啊!”
钟誉十分计较地瞪了一眼慕容衔,对着甄懿讲道:“这家伙十分摆谱,架子可大的很!幸亏我大度包容,这才不至于让他被人挤兑死。”
甄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而不语。
慕容衔面无表情,早已习惯钟誉的胡诌。
甄懿话锋一转,提问道:“云家……你那边,怎么样了?”
钟誉面色尴尬,先前的笑意全然敛了回去,愁眉不展:“死的死,伤的伤,吓的吓,估计还是个麻烦。”
甄懿抿了抿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