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衔明皎若星辰的黑眸咋亮,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低笑了出来。
寂静如瀚海般深邃无音的清凉亭内外,只听得慕容衔清脆低低的笑声,久久地在甄懿身边回荡。
夜色凝重,天空薄暮轻垂,暗蓝的星辉点点,薄得像轻纱一样的浮云飘过来,缓缓遮月。
浮云之后,月亮美轮美奂的轮廓和迷迷蒙蒙的月光依然楚楚动人,犹似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
慕容衔忽地歪头凑近,目光过于肆无忌惮地注视着甄懿,漆黑眼眸里的甄懿更放大了几分,满鼻都是……花蟹的肉香味。
甄懿小小的脸颊边缘处传来慕容衔平缓的呼吸声,又湿又热,荡漾出异样的气息。
甄懿猛地一颤,连吊着心动,一下子从席上弹起,连连后退好几步。
“你又要干什么?!”甄懿想起先前在校场那一日慕容衔的动作,心扑扑地跳了好几下,隐隐有些后怕。
眼前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是个阴晴不定的潜在危险。
“你躲什么?”慕容衔俊眉微拧,刀削般深邃的五官舒展开来,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目眩的微笑。
甄懿仿佛见了鬼似的,连连摆手拒绝道:“你……你别……你别笑了,太吓人!”
他今日是吃错药了?
“是吗?本皇子笑得有那么瘆人?”慕容衔语气里居然透出了隐隐的无辜。
疯了疯了,若不是甄懿自己神经错乱,那必定是慕容衔吃错药了!
甄懿一口气差点没背过来,一时间心乱如麻,心中的一池清水平地挥起了波澜,微漾的心意逐渐变得跳动,隐藏在心里的深处。
不远处,卫凝衣紧立在假山中间,听不见慕容衔与甄懿的谈话,但二人亲昵的举止尽数落在了她的眼中,衣裙翻飞,仿佛度上了一层冰,冻住了夏夜的暑热。
“竟然勾引三殿下,果真是不要脸!”卫凝衣温软狠戾的话语落下,想到那日官学时孟厉看甄懿的眼神,眼底就激起一片愤恨。
“来日方长,有的是我们玩的。”卫凝衣嘴角咧出阴毒的笑,眸光发黑。
此刻天悬星河,夜色深邃到弯月藏进黑云里,独留下漫天的星辰大海,在夜空中争奇斗艳。
甄懿瞧了瞧夜色,顺手拿起最后一份花蟹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慕容衔瞄了一眼席上大部分空空如也的花蟹,“我叫人送你回去。”
甄懿一脸受宠若惊地摇头:“不劳您大驾,这清凉亭离北武门也不远,我走几步就到了。”
话落,甄懿就拿走了亭外等候已久的侍婢的夜灯,一路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容衔蹙蹙眉,没再说话。
见甄懿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边,慕容衔朝外边一声命令道:“卫风,跟着她到学士府,别让她察觉到。”
树上的黑影飞快地应声闪过,脚尖轻轻落在清凉亭上片刻,静悄悄便跟上前去。
甄懿连住了一段时间的濮阳王府都没摸清过路子,还指望她自己找到北辰皇宫的路?
慕容衔无奈摇摇头,眼神看穿一切。
远远站在亭外的一干宫婢太监便规矩地开始收拾起宫宴的剩下东西。
甄懿大摇大摆地撑着夜灯,沿着石子甬路游览这北辰皇宫的夜景,波光粼粼,水光洌艳起一片祥和之气。
月没树梢头,多数的人都歇息了,唯有值班的侍卫还在点着夜灯巡查。
不出慕容衔所料,甄懿果然找不到了去北武门的路,一直在这后三宫里转悠着,绕不出去。
忽然,一声疾呼划破平静,原本快要进入梦乡的北辰皇宫再次被点燃了起来。
“甄太医,甄太医!”
甄懿还没走多远便被人从石子路的另一头叫住。
循声望去,甄懿向上抬了抬灯,照清楚了面前来人的模样。
这个人甄懿算是认得,是那日皇后说是召见来的公公。
只见他一脸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拉住甄懿,“还好,还好你在!快跟我走,出大事了!”
甄懿一个蹲身,死死地站在原地不动。
“你这是做甚?!人命关天哟!”公公一脸焦急,脚下像是搁了滚烫的炭火一般。
吃一蟹,长一智,甄懿被扣锅得实在不想再扣锅,仍是一脸苦相。
“哎呦喂!甄太医,算洒家求你了,快跟我去凤仪宫!永乐郡主出事了!”
甄懿瞳孔一缩,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快走吧!”公公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拽过甄懿,硬拖着她去了凤仪宫。
一路上公公碎碎念个不停,甄懿也明白了个大概,就是皇后与永乐郡主一见如故,皇后便请着永乐郡主到凤仪宫聚了聚,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永乐郡主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一路颠簸,甄懿几乎是被塞着进了凤仪宫。
寝殿里边围满了人,个个面露愁容,皇后在永乐郡主床前,脸色发白地攥住她的手。
“太医呢?都多少时候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皇后凤眉一竖,脸上的焦郁更浓。
“皇后娘娘!甄太医来了!”公公排众上前,一把将甄懿提到了众人面前。
甄懿一个趔趄,被这个火急火燎的公公一推,差点没站稳。
“皇后娘娘。”甄懿规矩地行礼。
“还行什么礼?快过来看看永乐郡主如何!”
一直立在床沿一旁的堇色在看见甄懿的那一刻后脊背一震,倒吸一口凉气。
“是。”
甄懿上前把脉,躺在床上的永乐郡主唇色发白,脉象紊乱失调,骨萎不振,也不知她珠贝面具下怎样的虚弱面容。
甄懿刚想伸手拿走永乐郡主脸上的珠贝面具,便被一旁的堇色一把截在了半空:“不可。”
“这人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可不可的?”甄懿没好气道,伸出去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堇色白净的脸颊浮上坚定的拒绝之情,截在半空的手力道不减,全然让甄懿奈何不得。
皇后神情微妙,若有所思。
甄懿心念一转,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还请您和这些屋子里的一干人等都出去避避。”
皇后微微扼首,带着殿内大大小小的宫婢太监到了殿外等候。
“现在可以揭开面具了么?”
堇色眼中一番异样,踌躇片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