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救了审判官。
他带领着我们村事先埋伏起来的勇士，杀入了天帝的处所。因为同样拥有法典的力量，他没办法利用巨龙杀死天帝，天帝却也没办法用巨龙阻碍他。所以他培养了很多自己的力量，驯龙人只是其中一支，算上其他各种各样的人，最少有五十人。
起码我赶到的时候就剩这么多了。
他们本来在一座燃烧的塔楼上坚守，天帝的卫队在鏖战之后最终击败了他们。他们纷纷跳楼求生，最终却都没有活过来。
那闪耀的少年，最终也决定跳楼的时候，我把他救了起来。
他没想到我会活着，更没想到我会飞。他甚至在我抱起他的时候，还在试图拉拢我。
我只是把他放在路边一个没人的地方，又离开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杀天帝，我没有过问。
002
我救了我叔叔。
他本来应该是听命于艾弗的，不过艾弗需要他们做的，他们已经都做完了。他们很及时地与审判官取得了联系。审判官需要一支力量帮助他，他们则在天帝起疑之后，需要一位新的靠山，二人一拍即合。
但是，在战斗前的半小时，我的叔叔却逃跑了。我从追击而来的士兵的手里救了他，
据他说，他是想到了我的父亲，他不想像他那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他至少要为自己而死。
是的，现在想想，父亲的死，本身也只是为了让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更加真实而添加的“剧情“而已。
不过，在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努力祈祷艾弗赢得战斗。
艾弗似乎许诺他，只要自己脱离法典的限制，帮助过自己的叔叔，就可以坐到那高高的位置上去。
艾弗估计是在忽悠他。
顺便，我还救了大壮，他奇迹般地与审判官的突击队中走散并存活了过来。他甚至没有认出我是谁。
当然我也没有解释。
003
我救了佐罗。
其实我本来应该也能救到老刀主，可是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在艾弗、夕千、与艾弗准备了数十年的战士的攻击下，天帝的防线很快溃败。天帝也培养多年，拥有法典力量的亲卫队则很快顶了过去。虽然迟早会落败，但是多少抵挡了一阵。
那些龙，违抗着法典的限制，强行使用着法典禁止使用的力量。他们燃烧着自己的所有，为其他同伴争取使用力量的时间，只要能够杀死天帝，困扰他们几百年的法典，他们“脖子上的项圈“就会解除掉。生命力耗尽的巨龙从天空中落下，在落下之前，他就已经化为银色的星辰，消失在帝都的天空里。
最终，他们以仅剩艾弗和夕千为代价，终于追上并杀死了苦苦支撑的天帝。天帝击退了审判官的突击队，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如果不是夕千因为意外而来到，在艾弗的计划里，来到帝都的所有龙，都会为了这件事献上生命。现在，除了他们之外，所有被法典束缚着的龙，全部都自由了。
这对于未来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夙愿终归是达成了。
可是就在他们战斗胜利，精疲力竭的时候，龙猎们忽然杀出。老刀主在龙猎们的掩护下，偷偷靠近了艾弗，并给了他致命一击。他的刀原来一直都藏在身边，甚至一直都没有放到刀鞘里，只是这把刀，只有见到龙血的时候，才会显现出自己本来的样子。这是流传自这个国度存在之前的武器，是专门对付龙类的杀招。
夕千挣扎着给了老刀主最后一击。之后我才刚刚赶到。
她正在极度愤怒与悲痛的感情之中，无论艾弗做过什么，他毕竟还是死了。她得给他报仇。
但是，夕千还是流着泪，在杀死老刀主之后就离去了。她没有再杀其他人。
我明白，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人类的。她曾经的战友。
老刀主奄奄一息，却在招呼我过去。
“……我是还保留着老龙猎传统的最后一代龙猎了。我也一直以最后一位真正的龙猎自居。“老刀主说，”……虽然出了一点差错，咳咳，因为审判官反水，天帝最终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发动法典炸弹。不过，结束了，这次他们死亡的数量，比计划中也少不了几只……龙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龙猎们以后不能只靠屠龙术活着。我培养他们去做各行各业的能力，终于可以用上了，到时候就算龙猎不叫龙猎了，这些孩子们依然可以很好地活着。”
原来如此。果然。相比之下，只懂得驯龙的驯龙人绝种了，驯龙人看不起的龙猎，却活了下来。
“二宝，是我最看好的孩子。”老刀主说，“请帮我把这把刀传给他。以后龙猎虽然不用屠龙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他可以留着这把刀。这把刀无形无状，却最为真实。希望他能够认识他真正的自己……”
我接过刀，对老刀主点点头。
“小子，如果你是龙猎，说不定我就把所有龙猎的真本事都传给你了。失传了，多少有点可惜……”老刀主说着，头渐渐低下。
我在龙园的废墟里救出了佐罗和其他几位龙猎，并且把刀交给了他。
他抚摸着刀，向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天，我真的挺开心的。“在我走之前，他这么跟我说。
“以后常来找我玩。佐罗。“我说。
“还是叫我二宝吧。“他说。
004
我还救了很多人。我都数不清了。
我把他们从各种由这次骚乱而产生的种种危险境地里救出来，把他们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我不停地救，救。
天黑了，又亮了，又黑了。
城市内的所有的火，终于都被扑灭了。
我坐在龙园的废墟前面，看着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的龙园正门，虽然此刻那里已经只剩一片狼藉。
我救了很多人，却也没能救很多人。我只是机械地救着人，像是完成任务，自己却没有思考这件事。如果说有思考，那也就是在救每一个人的时候，都想着，“这个人的生命对他自己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我此刻坐在这里，只能算是松了一口气，却没有丝毫成就感。这件事本身所蕴含的巨大意义，没有一点加诸于我本人身上。我救出的那些人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这场混乱的源头之一，或许是突发善心或许是本性使然的一句话而已。
在龙类看来，人类的生命确实如此。
但是，在人类自身看来，确实是每一条生命都非常重要。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龙就好了。
但是这个世界，偏偏还就有龙。它们是我们混乱世界的必要组成部分之一。
好在后来他们再也没在人们的眼前出现过。仿佛真如老刀主临终前所说的那样，龙类的时代终究还是结束了。不过，他们就像是永远徘徊在远方的阴影，只要他们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就不会真正安全。
夕千说得没错，他们就是这种生物，虽然，错并不在他们身上。
005
几天后，没有身份证明的我，从黄牛手里买了张前往山泉镇的火车票。
我踏上了归途。
车一路行驶，如来的时候一样颠簸，我却没了什么心事，该吃吃，该睡睡，没有再出现过之前失眠的现象了。
为什么要回去，我并不清楚，我只是不知道再往哪走而已。
“……飞行了几次就会厌倦，这时候翅膀反而会妨碍睡觉，所以我又想把它摘掉……“我记着有首歌是这么唱的，当时觉得，切，给我飞，我飞一辈子也不会腻。
三天就腻了。
去的火车上，我战战兢兢，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去哪。
回的火车上，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包括自己的未来。
我与生活之间所有的联系都已经断开，现在的我，似乎只剩下自己飞走这一条路了。
我打算回界碑村转一圈，把那里烧成灰，然后就去艾弗指给我的那片天空去看看。
过了易安城，一位姑娘坐在了我的对面。
她拿着一瓶酒。几乎已经醉得坐都坐不稳了。
“陪我喝酒。“她说。
“好。“我说。
我们喝光了她包里所有的酒，把周围所有的人都吓走了。
我们俩在山泉镇被乘务员踢出了车子。
“呜啊！！！”姑娘抱着栏杆大哭，谁也劝不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立刻抱住了我的胳膊开始大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哭得实在太动情，加上酒精的作用，过了一会我鼻子竟然也酸了。我蹲在她身边，无声地淌眼泪。
为了很多很多。遗憾的，失去的，混乱的，恐惧的，未知的。
哭完了，姑娘抽噎着，我则是没事人一样，又抬起了头。
“走吧。”我说。
“嗯，走吧。”她说。
我们可能还会醉。
再醉上几天几夜——或者几个月。
甚至几年。
但是，那之后，每个人的生活仍会以裹挟着混乱和破坏的姿态，继续坚定地前行。
“开往未来的路上，
没有人会再回还。
说声再见吧，
就算再留恋也不要回头看。
在那大海的彼端，
一定有最空濛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