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0年,汉和平元年,辽东燕山。
“孩儿他娘!”男子放下肩膀扛着的狼肉,问道“病好些了吗?这次打猎我采了些草药,过会儿你熬着喝了。”
男子身穿布衣,有些邋遢,鞋子沾满泥土,双眉似剑,眼光充满坚毅,看外貌是二三十岁的男子。
男子递给女子一捆草药:“对了,家中还有多少粮食?”
“不多了。”女子擦了擦汗,望着打猎归家的丈夫,回答道“前些日子鲜卑人劫掠,太守大人派人收缴了去充军粮,家里仅剩过冬的粮了。”
女子妇人发饰,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生了病的。
“过年孩儿就七岁了,开始交口钱了,不知这狼能卖多少钱,够不够咱家三口的算口钱。”
算口钱分算钱和口钱,算钱就是成人要交的税,口钱是孩童交的税,合称算口钱。
原来女子张氏在家里做农活时正赶上突下大雨,受了风寒。男子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姓王名炆,武勇过人,刚打了匹狼回来,还在山上采了些草药。
用刀豁开狼皮,王炆骂道:“这死狼,费了老子几天功夫,毛长肉少,还好狼皮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这狼皮虽好,却也够不得三人的算口钱,要不咱把家里的余粮卖了,咱靠你打些野味也能吃饱了。”张氏说道。
“不行,余粮只够过冬了,万一老天不开眼天天下雪,上不得山,咱一家三口岂不是得饿死。”王炆喝道:“粮食如何都不能动,我明天进城里去想想办法,顺便再在城里请个郎中回来给你治病。”
女子道:“请郎中怕是极贵,我这病只是小疾,不碍事的,莫要花这冤枉钱。”
“那可不行,小疾怎能三四个月不见好转,钱的事我自有办法。”
此时门外进来一个小男孩,身长三尺左右,张嘴喊着,看那牙齿,显然是刚换了牙,七八岁年纪,手里捧着三个鸟蛋,背上背着一捆柴火,喊道:“娘,看我拾到了什么。”
“越儿回来啦。”张氏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从何处拾得的鸟蛋?”王炆问道。
“村东山上大树上拾来的,娘生病不见好转,我就想让娘吃些好的。”小孩回答道。
进门的小孩儿名叫王越,刚拾柴火回家来,碰巧拾了鸟蛋回来。
张氏从王越手里接过鸟蛋,手按在儿子的头上说道“以后不许爬高涉险,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我可是王猎户的儿子,岂会从树上摔下来。”王越回答道:“娘,快把鸟蛋煮了吃了吧。”
“好好好,娘这就去做饭食。”
一个时辰后,王炆正在教儿子练武。
“集中精力,注意我的出手方向,注意每一个动作,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每个动作都要做到位。”
啪!啪!啪!
“爹,门外有人敲门。”
王炆打开门,只见来人满脸横肉,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左眉毛上有道疤痕。王炆自然认得此人,乃是村中有名的混混石龙。
石龙姐姐嫁到了城里大户苏家做妾,太守也要给苏老爷三分薄面。石龙在村里净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知石家兄弟找我何事?”王炆说道。
“何事?哼!你儿子可是从村东山上樱桃树林边上的大树上拾的鸟蛋。”
“不错,我儿今天确实拾得三个鸟蛋。”
“樱桃树林是我家的,鸟是我养的,你儿子偷我家的鸟蛋该如何赔偿?”
“你胡说”,王越喊道“樱桃树林在山路西侧,我在山路东大松树上拾得的鸟蛋如何是你家的了。”
“山路两侧都是我家的,假如你个小杂种不赔偿我就告官去捉拿你爹。”石龙暗道:“到了官府可就轮不到你们说话了,苏老太爷的面子县老爷还是要给的。”
“石家兄弟莫要生气,要不我赔给你就是了,不知石家兄弟这鸟蛋如何算钱?”王炆暗道:“石家恶棍净干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前些日子被村里刘兄告到县衙,没有两天就给放了出来,随后天天去刘家菜地里祸害,小罪不断大罪不干,再加上苏老爷纳了他家姐姐,县老爷也张一只眼闭一只眼。村里人人都厌恶这种人却又无可奈何,今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忍了他。”
“你儿子偷了我家鸟蛋,把鸟蛋还给我,再给我半石米,这事儿就算了。”
“三个鸟蛋就要我家半石米。”王越怒道:“你怎么不去抢。而且鸟蛋已经吃了,等我明日出恭之后还给你就是了。”
“你这小杂种,王炆,你就这样教育儿子的吗?”石龙指着王越,眼睛瞪着王炆骂道。
“我常年外出打猎,家中全靠内人管事,儿子太野,石家兄弟莫要生气。”王炆想到:“今日是我在家,若是来日我外出打猎此等恶棍欺负家中妻儿如何是好,不如吃些小亏与其交好。大贼告官可将其捉拿斩杀,此等小贼实在是惹不起。”
“不如石家兄弟另提要求。”
石龙在院内眼神一扫:“既然鸟蛋被吃了,你们得折合成米粮给我。赔偿给我一石米这事就算了。”
“你这就是在抢劫,三个鸟蛋就一石米,天下哪有这样算账的?”王越愤怒的喊道。
“好,这事儿我允了!”
“爹!”
“住口,回头再好好教训你。”王炆喊道:“石家兄弟,我这就去给你取米?”
“好,王猎户果然识大体,那我就不客气了。”石龙暗笑道:“这王炆真的是傻大个,如此好欺,不过也不能把他逼急了,万一拿刀砍我我可打不过他。”
石龙走后,王越哭道:“爹,你为何忍让这恶棍?”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石龙此人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被抓到县衙里不知多少次了,关上几天就出来继续作恶,再加上他姐姐进了苏老爷家的门,衙门有人告他不成它必然报复。今日我在家,倘若明日我外出打猎你和你娘孤儿寡母受他欺负怎么办,不如大事化小给了他米粮。”
“难道就一直被他欺负吗?爹爹一个能打他十个,为什么不揍他,一石米粮够家中吃十日,就随随便便给了他吗?”
“你还小,不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石龙迟早会招报应的。”王炆道:“明天我进城去卖了狼皮狼肉换些米粮回来。”
“钻王法空子的恶棍吃好喝好,遵守王法的我们却为了过冬的粮食发愁。”王越嘀咕道。
“住口,还敢犟嘴,我是怎么教你做人的你都忘了,竟敢说这种话,今晚不许吃饭。”王炆生气的说:“去院子里给我面壁思过,想不明白不许进来。”
王越攥紧拳头,咬着牙齿站在门外,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凭什么,为什么石龙那种屡屡犯法的恶棍过得逍遥自在,为什么?”
“越儿快进来吧。”张氏出现在王越身旁,小声嘀咕道:“一会儿和你爹说自己认识到错误了,不要气你爹爹,他也不容易,记住了没。“
“可是......”
“你再说娘可要生气了。”
“娘亲莫要生气,我听你的就是。”王越垂头丧气的跟着张氏进了屋子向王炆认错,却发现王炆早已睡了,入山打猎数日岂能不累。
第二天,王炆背着打来的狼进了城,卖了狼皮狼肉,买了些米粮,请了个郎中回来。
“郎中,我娘的病情如何。”王越问道。
“病人体内有邪气,需长期服药才可痊愈。”郎中答道。“我给你们开个药方,每日服两次,半月当可见效。”
“多谢郎中,不知这药钱......”王炆不好意思的问道。
“大家都是贫苦之人,我就不收你们的诊金了,这草药钱一服两钱,一天两服,半月共六十钱。”
“打猎所得卖了百余钱,买粮花了些,不够这药钱了,这可如何是好。”王炆嘀咕道。
“听闻前些日子鲜卑入侵损坏了郡中某些城池的墙壁,壮士不如去代服力役。”
东汉时期人人都需要服役,役又分为兵役和力役,不服役可以交钱代替,称之为更钱,代替他人服役可以获得更钱。
“我的病只是小疾不碍事的,不需要吃半月药的。”张氏说道。
“不要再说了,我去代服力役就是了,一两个月也就回来了不是吗,去年地里收成不好,又赶上你生病用药,辛苦些没事的。”王炆握着妻子的手说道:“恰好家里还要交算口钱。”
算口钱指的是算钱和口钱,是汉代的人口税,算钱指的是成年男女每年每人交一算,口钱指的是七到十四岁的儿童每年交廿钱。
“越儿,在家照顾好你娘,你娘身体不好,按时喂你娘吃药。”
“是,越儿回照顾好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