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芷樱语气平淡。
“说来听听。”
陆安指了指肚子，“我有些饿了。”
甄芷樱还以为他会要什么绝世神兵，盖世魔功，却没想到会是这个。
她指尖一划，分出小半块肉，落到陆安手中。
陆安感激说道：“以后甄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拍着胸脯说完之后，陆安蹲在黑牟旁边，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他之前伤势未愈，精疲力尽跳入河中，到黑牟把他捞出水，其实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如果不吃点东西补一补，别说什么以后，能不能撑过这两日都难说。
甄芷樱等人作为妖怪，有必要费一番功夫吃益补气血的嬴狡肉么？
都是做给他看的而已。
陆安干脆就先答应下来，至于以后当不当个二五仔……
控制两座王朝的魔宗二五仔都当了，再来几只妖怪又何妨？债多不压身嘛。
在陆安暗自琢磨时，甄芷樱与红竹二人以妖族秘法相谈。
“主人，那个陆安居心不良，恐怕以后有变。”
红竹和红叶本是山精修炼成形，天赋神通就是能模糊感知别人的心思。
甄芷樱能够在短短十年里聚拢自己父亲旧部，攻下数万里地界，统御百万妖族，陆安的一点小心思，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只不过她并不在乎而已。
“本尊自有办法让他乖乖臣服，交出魂魄真灵。”
对于甄芷樱，红叶和红竹两人不仅奉为其主，更是打心里崇敬佩服。
南域熔狱泽的数万里地界各类大妖割据一方，混乱不堪，是甄芷樱近乎一妖之力，在数年内吞并残食，攻下熔狱泽，也攻下了枯蠡妖王旧部的心。
黑牟见陆安在自己旁边吃的开心，脸色有异，往陆安旁边挪了挪。
没法子，他吃的太快，现在嘴里都没肉味了，听见陆安吃着肉，那若有若无的肉香让他忍不住咽着唾沫。
不行！我堂堂大妖，手底下千军万马，怎么能因为一块肉就失了风度！
这般想着，黑牟一颗妖心坚定不移，努力让自己离陆安远一些。
等陆安终于吃完肉，黑牟紧绷的身躯突然放松。
陆安有些奇怪黑牟的反应，却不敢多问。他只是一个人蹲在小舟尾部，默默恢复。
藏识境的嬴狡肉确实是益补气血的大补之物，他的身躯正快速恢复。
其实陆安现在疲乏无比，想倒头就睡，奈何这舟上全是妖怪，陆安怕甄芷樱突然改变主意，让自己一睡不醒。
等陆安凭借嬴狡肉彻底恢复，睁开眼时，他差点从小舟上掉下去，从万高空坠落。
小舟下方汇聚了一片云气，氤氲朦胧，托起了整个小舟，让小舟得以在天上乘云飞行。
黑牟双手抱胸，瞥了眼陆安，那眼神就像在鄙视陆安这个“土包子”。
甄芷樱依旧在小舟前方，只不过她此时正低着头，仔细观察什么。
片刻后，甄芷樱开口：“楚剑歌已到了藏露山，正被人围攻，我们快些前去，莫让那些蛇鼠之辈捡了便宜。”
“是！”
黑牟双眼放光，小舟下方云气渐浓，然后……
“嗖！”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陆安毫无准备。
他双手扶着小舟，看着下方山河飞速倒退。
————
藏露山。
秋风瑟，人影卓。
恢复楚剑歌面容的顾白一人静静立在山脚，手中是一坛香醇浓厚的美酒。
顾白上身赤裸，后背伤痕交错，布满每一寸皮肤。
其中有绝顶剑客留下的剑痕，也有绝世刀客留下的刀伤，有妖王利爪伤痕，有大魔驾驭魔气，侵蚀血肉的灼烧痕迹。
数之不尽。
在曾经的数十年里，顾白与许多人交手，更曾亲自斩杀无数妖魔。
除了世人流传的那些，其实有无数鼎鼎大名的道真境妖王死在他的剑下。
只不过唯一的存活的永远是顾白，他也从不宣扬自己杀了多少妖魔。
没必要。
对于曾经的顾白来说，此生追寻的，唯有剑道顶峰，剑道尽头。
多少女子钟情于他，多少女子又因他而死？
早已记不清了啊。
顾白仰头饮酒，烈酒自他嘴边流淌而下，染了胸膛，也冲刷了他身上的鲜血。
“这酒……真他娘的淡！”
掷下酒坛，摔个粉碎，顾白抖了抖墨龙剑，环顾四方。
无论是林中，树梢，亦或是山顶。
那些独自出手就能震颤一朝江湖的不世高人，神仙之流就藏身其中，随时准备出手，取下他的头颅。
可惜。
能够真正走出来面对他的，终究是太少了些。
也对。
刚走出来两个人，也都被他一剑斩了，两人只留下了一只手和半截身子，魂飞魄散，估计是没法子投胎了转世了。
哦，对了，还留下了这一坛酒。
可惜人不怎么样，酒……更不怎么样。
顾白开口：“还有谁欲前来送死！”
一声轻喝，山林簌簌，云海翻腾。
无人敢应声。
更无人觉得羞愧。
因为那个人是楚剑歌，多年前就可以接连斩杀十数位道真境妖魔的楚剑歌！
当年的楚剑歌就是问仙境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世人不断追寻却永远只能望其项背的剑道之尊！
在藏露山顶峰，唯有一人显露身形。
悬月寺的佛子宣明，不足一甲子的道真境大宗师，楚剑歌的至交好友，曾以佛法镇压同为道真境的妖王，使其烟消云散的佛门年轻一辈第一人。
在宣明身旁，神色清冷的白衣女子持剑而立，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是十年难得一见的担忧之色。
“宣明，帮帮他。”
平静的有些颤抖的清雅嗓音多了抹不易察觉的哀求。
宣明双手合十，唯有叹气。
这不是第一个江湖“仙子”求他，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要问曾经的天下有谁最潇洒，有谁最风流？
唯有楚剑歌而已。
一人仗剑，剑气三万里，剑意入九霄。
盖压一世，试问谁能与之争雄？
可是宣明虽有心，亦是力有不逮。
这段时日，顾白的想法他已知晓，只是四个字。
一心求死。
那个潇洒的楚剑歌死了，在青霄剑宗灭门之时就自己死了。
无人能知晓楚剑歌为何杀了那么多同门，又为何杀了对他视如己出的剑仙顾青，更无人知晓楚剑歌当时是怀着何等心情。
楚剑歌为何变成顾白？
宣明猜到了一些。
如今作为顾青的弟子，顾白唯一要做的就是找个合适的人，将青霄剑宗传下去，然后……
让那些有愧于青霄剑宗的人，那些可能算计青霄剑宗的妖魔，一起陪他下地狱。
就这么简单，简单到有些不可思议。
周围那些不敢露面的归元境高人，道真境大宗师都在等，等别人按耐不住上前，等顾白力竭，等顾白真元干涸。
在此之前，顾白曾说过一句话。
“不过鼠辈而已，我有何惧之？”
顾白依旧是那个楚剑歌。
可没了楚剑歌的天下是否还是这个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