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很空旷，能见度这么差的天气里绝大多数的车都回去歇着了。还在路上跑的车都亮着大灯，抬头天空漆黑如墨，只是偶尔有电光闪过，像是天空开裂，四面看去大雨茫茫，100米外都模糊一片，迈巴赫驶上了横贯城区的高架路。
零开着车，车内回响着不知是谁朗诵的《海燕》：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在呻·吟着，──它们这些海鸭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蠢笨的企鹅，胆怯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到悬崖底下……
零对此有些无奈，老板愈发钟情于古典文学了，试图用所谓的深沉来掩盖自己的中二吗？
按理说他应该去民间组织里当一个神棍更加合适，噢，不对，这人已经算建立起民间组织了，自己还是他手下的头号员工，听说在日本和美国还有另外两个没加入组织的员工，没有加入组织也算是自己的员工吗？老板说有时间就会去将她们绑上自己的战车，那轻松惬意的口吻就像是山大王下山抢亲一样理所当然。
零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想笑，只是小时候的面具戴得太久以至于她并不怎么会笑，黑色的迈巴赫还在风雨中行驶着，车内也一直响起男性朗诵海燕的声音，如果这辆车是海燕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够像蝙蝠侠的战车一样展开翅膀飞过去了，可惜，这只是条钢铁鲶鱼，只能乖乖在地面游动。
导航是完全不用的，以零的学习能力和记忆能力，那副城市地图光是扫一眼就能够记下并找出最短最正确的道路。
“嘭嘭嘭。”拳头砸击车门的声音响起！迈巴赫的车身开始晃荡起来。
零惊异的扭过头看向副驾驶的方位，一道黑影投在车窗上，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把车窗降下来，不过立马遏止住了，她知道自己是在高架上，以120迈奔跑着的迈巴赫就算是发情的雄狮也难以追上，怎么可能有人类能够砸门？
男性朗诵海燕的声音消失了，车轮和地面之间的摩擦声、经过不平路面的震动声、经过完美调校的悦耳的发动机声，全部消失了，车外传入的声音只剩下一种……
暴风雨倾斜在车顶上的哗哗声。
迈巴赫好像在平滑导轨上滑动，没有一丝震动，没有一丝声音，指针显示着速度不断加快，片刻就突破了限速达到了180迈。
还在加速，滑行……
滑行……
仿佛滑向……
地狱！
四面八方的都有水银色的灯光投入，就像是体育场夜间亮起的氙灯，不知多少看不见的黑影围绕在迈巴赫周围，沉默着。
仿佛死神环绕！他们一同睁眼，金色的眼睛仿佛一对对萤火虫飞舞在黑暗里。
零没有喊叫，因为老板对她说过，不用怕，有他在！
只是，痛！痛！！痛！！！
零只能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前额，皮肤下的血管呈黑色的线条在身体表面跳动起伏，宛若一只只试图从泥土中钻出的蚯蚓般令人从心底里发寒，瞳孔由冰蓝色到淡金色交替转变，它们交换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眼底深处出现神秘的图案，与其说是图案、符咒倒不如说是一种契约！与魔鬼的契约！
大脑中剧痛，有什么东西……
像是一条蛇……
在零的脑海深处苏醒，它在使劲地、从里而外地撞击零的脑颅，试图打通一条路出来。
眼前一片黑色，黑色背景上跳动着青紫色的、蛇一样的线条，就像是蹲太久忽然站起来后脑袋发晕所看见的。但这一次那些线条不是杂乱无章的，它们仿佛活了过来，舞动着，有时候远离，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又分崩离析，仿佛古老的刻在石碑上的文字，被时间侵蚀雨水洗刷，过去的历史随着坠落的石屑慢慢消亡。怎么回事？什么感觉？一个人被隔绝在古老的黑暗里，看着蛇群舞蹈。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那些人影以同样的节奏拍打着车窗，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些苍白的手掌印在玻璃上，没有掌纹，玻璃破碎，玻璃碴、冰雨在风的牵引下混合着刮向零的脸颊，零还处在一片迷惘之中，在下一刻，在巨大冲击力的带领下，这些碎片会直接切割开零的头颅！五只？六只？还是七只白色的骨爪从破碎的车窗外探向零的身体。
它们如饥饿的野兽般嘶吼着、咆哮着、渴望着，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眼前这鲜美的肉体撕成碎片！
世界在此刻变成灰色，仿佛一部正在播放的视频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切都停止了，玻璃渣、骨爪都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男性朗诵海燕的声音再次于车内响起，不过这一次，多了几分凄切与哀婉，零第一次听时只觉得有些熟悉，如果此时的她还处在清醒状态，那么她一定能听出，海燕现在的朗诵者正是她的老板！
那个一直处在沉睡中的少年已经半睁开了眼，金色的火焰在瞳孔中摇曳，那狭长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感，那不是对生的排斥，而是对死的麻木。
“这女孩儿的容貌可是我亲自修复好的！难道你还想再次于我面前毁掉她的容貌吗？”少年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其他人说，他打了一个响指，雨水和玻璃渣倒飞回最初的位置，破碎的玻璃被完全修复，那数只白爪在玻璃飞回的瞬间便被碾成了齑粉，黑影惨哼着化为一滩滩腥臭的黑色液体坠落在地，零的知觉重新恢复了。
零仿佛刚从梦中醒来般轻轻晃动了下自己的脑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能预想到身后的老板已经摆平了刚才的一切。
“继续开车，不用害怕，有我在。”少年对着后视镜说道，零抬头从那后视镜中看到了那对摄人心魄的双眼，也看到了一对收拢在背后的黑色翅翼！
零没有害怕也没有畏惧，因为自己和他签订过契约……
迈巴赫在空无一人的高架路上急速前进，后面的暴风雨里站着些漆黑的影子，黄金色的眼瞳飘忽闪烁，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它们不敢上前，因为，在不远的前方，是神的领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