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诺张嘴想喊查尔斯,但一大口隔夜饭从胃里呕了出来。莱诺扶着墙前进,尽量不吐到士兵们身上。所有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死了般一动不动。巨狼的头被砍下一半,扭成夸张的角度反折在脖子上。
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地牢里一丝光亮都没有,能见度很低。他努力找那副最大的盔甲,但翻遍所有尸体都没找到。
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莱诺叹了口气,走向了巨狼。
查尔斯被压在巨狼尸体下,只露了一只胳膊在外面。莱诺拖不动他,他现在突然很想哭,查尔斯好像死了。
莱诺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往地牢外面走去。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只巨狼在外面等他,但无所谓了,死就死了吧。
莱诺扶着墙壁缓缓往地面上走,方便脱的盔甲已经全都脱掉,盾牌和剑也扔了,这些狗屁东西一点用也没有。黑石堡的地牢建得很大,分为两层。关押异族的地方在第二层,想必巨狼是先藏在第一层,然后跑出来的。
守在外面的士兵看到浑身是血的莱诺吓了一跳,立马冲过来扶住莱诺。莱诺把他们的手甩开,很轻地说了一句:“你们去看看吧,下面死了好多人。”语气伤心到让人心碎。
士兵们不敢犹豫,遵从莱诺的命令进入地牢。莱诺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眼泪忽然就流下来,泪水淌过结成块的血液,被染成好看的浅粉色,一滴又一滴地掉到地上。
他记得他和查尔斯在王都晚宴上聊的话,整理追忆名单的时候,查尔斯跟他说能活着去追忆死人,也未尝也不是一种幸福。但莱诺现在难受得要死,他默默地问自己,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幸福得连眼泪都要变成粉色吗?
士兵们或背或抬地把尸体运出来,还有几个士兵毛毛糙糙地抬着尸体乱跑,吵得莱诺心神不宁。莱诺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愤怒地站起来大吼:“你们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就不能让他们安心地走吗!为什么连最后的安宁也不给他们!”
那几个乱跑的士兵不敢说话,把脚步停下来。一名贡扎格家的年轻士兵小心翼翼凑上前:“少主,有几个人还剩口气,赶紧送去抢救说不定还能活。”
仿佛是证明士兵的话,被三个人抬着的查尔斯猛烈地咳嗽起来,震动让三名士兵险些没抬住查尔斯。莱诺情绪直接就崩溃了,“哇”一声就哭出来,他刚刚真的以为查尔斯给巨狼咬死了。
福大命大,算上莱诺和查尔斯一共活下来四个。巨狼的牙齿咬不穿盔甲,只能捡着没有盔甲防护的地方见缝插针地咬,或是把人撞飞甩飞。查尔斯实在太胖了,巨狼没法把他叼起来甩出去,也不太撞得动他。查尔斯的肥到找不到脖子,头盔直接连着胸甲,巨狼也没法给查尔斯致命一击。
危急关头,查尔斯配合最后一名还站着的士兵钻到巨狼肚子底下,长剑直接扎穿它的身体。巨狼痛得狂嚎,以命换命咬死了那名士兵,而查尔斯被压在狼身下活了下来。如果不是查尔斯的绝地反击成功,地牢里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查尔斯在床上躺了三天,身上全是淤青,再配上一身白花花的肉,看起来像一条被染色的白胖毛毛虫。
莱诺让士兵把巨狼尸体收好,皮扒下来做成毯子,他和查尔斯要天天盖着睡觉,有士兵好心提醒莱诺现在是夏天,莱顿眼睛一瞪:“夏天怎么了?就算是夏天我也要盖!”
“莱诺,这事咱们一辈子可吹不完了,得吹两辈子。”查尔斯恢复得不错,能跟莱诺开开玩笑,这下两人真的从狐朋狗友升级到过命交情了,虽然是被迫升级的。
莱诺有试过用王冠戒指去吸收巨狼,但失败了。莱诺心里完全不沮丧,他认定这个戒指就是个倒霉玩意,该发挥作用时不发挥,不该发挥时乱发挥,再戴着迟早给它害死。
两人缓过劲来立即给家族写信,痛斥他们把自己丢在黑石堡,还害得美丽少年差点送了命,强烈要求派人来换防。可是信还没寄出去,家族写来的信反而先到了。
两家先联名写了一封信,主要表达对驻守黑石堡士兵的慰问,没什么营养,莱诺和查尔斯看完就顺手喂了山羊。接下来的家族密信才是重头戏,除了一些家族最近的动向,两家还都提及了同样一件事。
布鲁日王国西境和北境遭受大量异族攻击,已经宣布进入战争状态。
莱诺咂咂嘴,果然,异族从绝境山脉绕到布鲁日王国去了。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异族完全就是为了战争来的。无论是戒指的反应,还是异族和人类本能一般的互相防备和厌恶,都说明这两个种族势不两立。
山脉中道路难行,连骑兵都无法穿行,更别提运输大型攻城武器。所以它们聪明地绕过黑石堡,去攻击没有坚固城堡的布鲁日王国。异族好像对绝境山脉的地形很熟悉,但莱诺万分肯定之前没人听过这个种族,它们的老家绝对不在绝境山脉。绝境山脉更像是某种媒介和屏障,把异族引导到人类领土,并掩护它们的行踪。莱诺明白如果想知道异族是哪里来的,就必须去一趟绝境山脉。
异族的战斗力有目共睹,如果碰上大部队,他这点人连塞牙缝都不够。死里逃生这种事有一次两次就够吹的了,多了搞不好就真死了。但此次的密信又不停地勾引莱诺的好奇心,眼下异族主力在布鲁日王国,进山相对安全。如果等它们想办法运输来攻城器进攻黑石堡,那绝境山脉中的秘密,可能会被永远地雪藏。
年轻人体质好,伤口恢复很快。莱诺找到查尔斯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查尔斯哈哈大笑说:“莱诺,干点啥都行,就是别再捣鼓异族了。世界上搞不懂的事情很多,咱不敢说,也不敢问。”
莱诺思来想去觉得十分有道理,立马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怎么刚死里逃生几次,就上瘾了一样主动找刺激呢?查尔斯和莱诺已经把住所搬到军营里了,和士兵们同吃同住,看起来很有大将风范。其实就是怕死,人多一点活命的几率就大一点,保不齐哪天就又有什么玩意摸进城堡。
城门和城堡两旁的悬崖峭壁防得住人,但防不住灵敏的野兽,巨狼应该就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直接空降进城堡的。二十米的高度,料谁也想不到能从那里跳下来。想不到的事情肯定远不止于此,所以莱诺现在看见城里的井都绕着走,生怕里面窜出什么东西把他拖进去。
日子一天一天地晃过去,在边境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偶尔会有小兽窜进城里,被莱诺和查尔斯捉住吃掉。莱诺还好,缓过劲来后每天晒晒太阳跑跑步,身上越发精壮结实。倒是查尔斯瘦得飞快,整个人缩水了好几圈,虽然还是胖,但原先的盔甲穿在身上已经空落落的,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家族的密信一封接着一封寄过来,信上说布鲁日王国西境现在已经血流成河,异族前前后后投入了近五万的兵力。可怕的事情远不止于此,布鲁日王国想要切断异族的补给线来赢得战争,但斥候翻遍了绝境山脉也没找到补给线。
异族也是要吃饭的,它们虽然吃人,但不代表它们只吃人,补给线必然存在,可是没人找得到。找不到补给线就没法给它们致命打击,更弄不清异族从何而来,无意义的消耗战让布鲁日国王心急如焚。
异族行事方式非常直接,它们从绝境山脉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再一股脑往布鲁日王国的西境涌去,顺便杀掉沿途一切活着的东西。布鲁日王国西境山脉很多,没法用骑兵冲击异族,只能派步兵和它们硬打。战损能达到一比五,毕竟异族装备实在落后,而且打仗没什么章法,两族身体素质上的差距被利刃和战术轻易弥补。
家族拒绝了莱诺和查尔斯的换防要求,并对他们的英勇作战表示嘉奖。关于异族统领的失踪,国王表示不做追究,只是让莱诺和查尔斯严防异族绕过黑石堡潜入王国内地。
莱诺躺在床上,隔壁房间士兵们打鼾的声音太响,吵得他睡不着。
“异族好像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莱诺闭着眼睛自言自语。
“没错,和我一样,我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阵悠悠的说话声从房间天花板上传来。莱诺愣了一下,连眼都没来得及睁就被扼住喉咙。
黑影从天花板上跳下来,莱诺心脏狂跳。有刺客!而且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