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唐晓芸最不想面对的时刻最终还是到来了。
那天早上,唐晓芸执意要送郝剑到长途汽车站。
她以为她能够经受得住离别的痛苦,能够忍受得住分开的悲伤。
然而,在等待了许久之后,就在那班将要载着郝剑离开的长途汽车即将发动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悲伤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住了。
她完全没有顾及周遭的环境,完全不顾是在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也完全不管周围人的目光,就哭倒在他的怀里。
其实,不是她不想顾不想管,而是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与那种分别所带给她的悲伤比较起来,别人的轻蔑和耻笑都算不了什么。
若是放在平时,她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的,毕竟她一直以来并不是一个大胆开放的或者不顾廉耻的女孩。
她的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他也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也同她一样,没有顾及旁人的目光,而是很自然地把她拥在怀里。
她则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他,怎么也不肯松开。
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哄着她,不停地在她耳边说:乖,听话,别哭了,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我们马上又可以再见面了。
可是,她仍旧哭得像泪人一般。因为,在她看来,要等到春节,实在是太久远了。那三十多天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就如同三十年一样漫长。
此刻,如果可以,她多想和他一起走,他到哪里,她就到哪里,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是,这些她现在都不能去做。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能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多停留一会儿,就尽量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她不清楚周围有多少人像看电影一样地看着他们,她完全不管,因为,此时此刻除了郝剑,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存在了。
那班长途车的司机也打开了车窗,向他们这边张望,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脸上禁不住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和发自内心的向他们表示祝福的笑容。
他微笑着善意地提醒他们俩,对他们说道:“哎,年轻人,注意时间啊,车子马上要开了啊!”
唐晓芸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松开了他。
她用手擦了擦眼泪,笑着对他说:“好了,你去吧!”
他笑着问她:“你没事,是不是?”
唐晓芸勉为其难地露出笑容,轻轻地说道:“嗯,我没事,你放心吧!”
他笑着转身刚要走,她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他叫道:“哦,你等一下!”只见她从她那件红色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方方的小盒子,那里面是一个圆圆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是一种绿色的药膏。
她将它放进他的手里,叮嘱他道:“喏,这个给你。你可千万别忘了,一定要抹药膏哦。不然,你的冻疮会很难好的。”
她一直在惦记着他的脚上刚刚长出来的一小块冻疮,那是因为他这几天住宿的旅馆条件太简陋,晚上睡觉太冷,才导致他的脚上生了冻疮。
他是最后一天才让她知道的,她知道后,摸着他的脚,心疼得直掉眼泪,好像那是很了不得的病似的,后来她就心急火燎地跑到了药店里,给他买了这一盒可以治疗冻疮的药膏。
他把那盒药膏握在手心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眼里流露出的温柔和对她的怜爱,让她忍不住又想哭。
她好想他再亲她一下,跟她温柔地吻别一下。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来的。
其实,她也是这样的。尽管她在心里头是那么想踮起脚尖来,亲一下他,可是在现实中,她却委实不敢。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只能用他的目光来代替他的亲吻。
在他看她的那种既温柔又怜爱的目光中,她仿佛听到了,他在心里对她说:“再见了,我的爱!”
唐晓芸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车站、码头和机场,在这些人与人分别的地方,每天都会上演一幕幕情侣之间难分难舍的镜头,许多人也许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这种分别的场面,这种刻骨铭心的锥心刺骨的离别之痛,这种舍不得与他分开,舍不得松开他的手,仿佛一松开他的手,他一离开,她的心就像是被剜掉了一块似的剧痛,对于唐晓芸来说,此生只此一次。
在她往后漫长的人生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再也不会上演这样的情景了。
这三天的时间是短暂的,三天的幸福和快乐也是短暂的。这种短暂,在郝剑离开津城以后,就一直深深地刺痛着唐晓芸。
她每天都在呆呆地想,为什么她的幸福和快乐就不能长长久久呢?为什么她的爱情就不能留在她的身边呢?
她实在不能忍受这种分离的痛苦,实在不想让这样的幸福就这样戛然而止,她想要牢牢地抓住这种快乐,更想要长长久久地拥有这种幸福。
这个时候,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就在郝剑坐上开往夏城的长途汽车离去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也随着他一起离去了,现在,留在津城的,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自从郝剑来过之后,唐晓芸便再也无心在津城工作下去和生活下去了。
她变得愈来愈不能忍受她所工作的那个死气沉沉的工厂,她在内心里愈来愈看不到继续呆在这个工厂的希望了。
因此,她也变得越来越不能忍受在这里的生活状况了。
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工厂和想要离开这个城市。
她想要去夏城,那是她曾经最向往的地方,现在也依然是她内心里最向往的城市。
因为那里有郝剑,有她的爱情。她觉得,只要拥有了郝剑,拥有了爱情,那么她就拥有了一切。
只要想到能跟郝剑在一起,她的胸中便溢满了幸福,浑身便充满了力量。
只要能和他相知相伴,终生厮守在一起,哪怕是要她吃再多的苦,她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她心里觉得郝剑应该是支持她的,因为他那么爱她,他肯定也是不忍心与她分离的,他肯定也是很想跟她在同一个城市里的,肯定也想离她更近点,肯定也想和她经常见面,经常在一起的,只是他不说出来而已。
那么即使她先他一步说出来,他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她想到这儿,就越想越高兴,越高兴就越想立即去做这件事情。
虽然,她一向是个多愁善感忧柔寡断的女孩,但是,在有的时候,她却是异乎寻常地果断和决绝。
这个时候,她一但下定了这个决心,就是有一百头牛去拉她,也拉不回来了。
因为她回家是必须要从夏城经过的,所以在每次回家之前,她都要先去郝剑那里呆一下,这次春节放假回家也不例外。
她记得,她在知道单位放假时间的当天,就立刻去车站买好了去夏城的车票。
郝剑比她迟一天放假,她到了他那里以后,就在他那儿呆了一天,等他也放假了,就和他一起去了长途汽车站,然后坐长途汽车各自回家过年。
就在准备回家那天,她趁着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打包要带回家的东西,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就把她想要离开津城到夏城找工作的想法跟他说了。
说完,她就一直看着他的脸,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稍稍地愣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笑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什么也没说,但他脸上轻松的表情,告诉她,他也没有明确的反对。
那她就只当他是同意她的决定,默认她的做法了。
她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地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从背后倾听着他的心跳,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这时,她是多么感激他能够这么理解她,这么爱她。她好庆幸她得到了这么好的他,得到了这么好的爱情。
她觉得她是世界上顶顶幸福的一个人,也是世界上顶顶幸运的一个人。
郝剑又稍稍地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来,默默地把她抱在怀里。
她用手指轻轻地帮他梳理着额前的头发,一种很踏实的幸福感顿时传遍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