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船靠岸停稳开始下客以后,唐晓芸和张燕就各自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跟随着拥挤的人群,一步一挪地往船舱外面走。
下船以后,张燕突然加快了脚步,在前面走得飞快,不到一会儿,就把唐晓芸落下了很远。
虽然,唐晓芸心里明白她在生气,但是却一点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生气,更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地生气。
一想起她总是一副不愿意理睬自己的样子,唐晓芸就不想再去追她,不想可怜巴巴地指望她等一等自己了。
尤其是她在下船前对唐晓芸说的那句话,仿佛还犹在耳边,唐晓芸是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她说:“下船以后,我们就分开走。”
“好。”唐晓芸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一个字,然而这个字却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一样,很轻很闷,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她不知道张燕是否听到了她的回答,但她知道,张燕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是什么。
接着,她又轻飘飘地冲唐晓芸补了一句:“你不是有亲戚在西城吗?你叫他来接你呀?”
唐晓芸想说:“那个人不是我的亲戚,只是朋友,而且还只是我姐夫的朋友。”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张燕此刻并不想听这些,更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她只想彻底地摆脱她,彻底地不想再见到她。
张燕不等她说话,看也不看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当她消失在人群之中的时候,唐晓芸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好久,她才醒悟过来,突然才想到她该打个电话。
在电话里,她竭尽全力地想尽量用最简洁最明了的语言,让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明白和理解,她是一个来自他家乡的女孩,是他朋友的女朋友的妹妹,是来这里找工作的,但目前因为没有落脚之地,所以,现在恳请他帮忙安排一个临时的住处。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个陌生的家乡人用他好听的男中音慢条斯理地说:“哦,是这样啊……昨天,你姐夫已经打电话跟我说了,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到了。”
接着,他又问:“你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我等一下就过去接你。”
唐晓芸连忙说:“我在码头广场上的电话亭里,这里有一棵很大很高的树,旁边有一座酒店,叫海韵酒店。”
他说:“好的,你就在那里不要动,我过去接你。”
唐晓芸不知道具体是多长时间,只知道她等了很久很久以后,才看见一个身穿白衬衣的青年男子,向她走了过来。
“你是唐晓霞的妹妹吧?”男子问她。
唐晓芸点点头说:“是的。”
男子说:“我是陈刚的同学。”
唐晓芸“哦”了一声,陈刚是姐姐唐晓霞的未婚夫,是她的准姐夫。
那么,面前的这个青年男子应该就是姐姐和姐夫所说的他们的朋友周润生了,唐晓芸心里这样想着。
“要我帮忙吗?”看着唐晓芸拎着行李箱有点吃力,周润生问道。
唐晓芸笑了笑,说:“不用,我拿得动。”
周润生带她先坐了一辆三轮车从码头里面出来,然后又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最后才来到一个半新不旧的居民小区。
唐晓芸抬头望了一眼,小区里都是一模一样的楼房,整整齐齐的一栋挨着一栋,像是用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看她有点发愣,周润生就笑着说:“还是我来提吧。”说着,他便帮唐晓芸提起了行李箱快步走在前面。
当走到其中一栋单元楼前时,他一边告诉她在五楼,一边“噌噌噌”地快步上楼。
唐晓芸跟在后面,只有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脚步。
上了五楼之后,唐晓芸发现一层只有两户人家,并且是门对着门。
周润生打开楼梯右手边的门,带唐晓芸进了屋。
这是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周润生将她带到其中一间卧室,把她的行李箱放在这间卧室里,然后对她说:“这是我与别人合租的房子,今天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去外面跟同事住。”
唐晓芸因为自己的来到反到把主人给赶出去而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连忙说:“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周润生简单地跟她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诸如哪些是他的东西,哪些是别人的东西,哪些东西可以用,哪些东西要怎么用等等。
最后又对她说:“你放心,跟我合租的人也是我们老乡,人很好,在证券公司上班。他每天晚上回来得都很晚,应该是不会打搅到你的。”
唐晓芸连连说:“好。”
他转身往门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递给唐晓芸说:“这个钥匙,你拿着。你要是想出去的话,一定要记得把门锁好。”说完,他就走了。
唐晓芸锁好门,回到房间,不知道要干什么好,就把洗漱用品从箱子里往外拿,无意中碰落了日记本,郝剑的相片从日记本里滑落了下来。
照片里的郝剑正一脸灿烂笑容的看着她。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这一路的仓皇失措,每到一处最艰难最令她窘迫和害怕的时候,这个照片里的人儿就是她心底里最坚实的盾牌,支持着她一步一步地挺过来,走下去。
她拿起相片,仔细端详和摩挲着,温柔地抚摸着他英俊的脸庞,将他贴在自己的胸口,把他抱在怀里。
她好想马上就给他写封信,但又不知道写些什么,更不知道要怎么写才能够将她的无奈、她的懊悔以及她对他无尽的爱和思念,都说得清楚讲得明白。
离开他差不多有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来,她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他,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是否安好,在干什么,有没有收到她在青安时写给他的信,以及有没有给她写回信。
她相信,他肯定是写了回信的,只是她再也无法收到那封信了。
她的心里觉得非常对不起他,哪个人的女朋友会像她这样,到处乱跑,他一定会被朋友笑话管不住自己的女朋友的……
一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相片夹进日记本,再放好日记本,锁上房间的门,又锁好客厅的防盗门,就兴匆匆地下楼去打电话。
这次,老天爷总算发了善心,让她打通了电话。
那个传达室的大爷听出了她的声音立刻就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要找谁,马上就说道:“姑娘,你等等啊,我去帮你喊一下他。”
唐晓芸说了一声“谢谢”,心里甜滋滋的,黄天不负有心人,历时二十多天,她终于在电话里找到他了。
当好不容易再听到他那熟悉的在她听来是那么悦耳动听的声音的时候,唐晓芸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脸上一片绯红,劈头就问道:“你猜猜看,我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郝剑沉默了半天,有些不情愿地答道:“不知道”。
“你真的猜不到吗?”唐晓芸问。
他没有吭声。
“好吧,我告诉你吧,我现在在西城,就是西美省的西城!”唐晓芸依旧兴奋地说。
他还是不吭声。
“你是不是没吃饭?好像没有力气似的……”唐晓芸有些迷惑地问。
“正准备去吃的。”他终于又吭了一声。
“那好吧,那你就先去吃饭吧!”她几乎有点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声音低低地说道。
她本来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他说,想问一问他有没有收到她的信,想问一问他有没有给她写回信,还想告诉他,她为什么来西城,又是怎么来到西城的,等等……但是,他冷淡的语气好像是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想要讲下去的热情和勇气。
最后,她只好幽幽地说:“那好吧!我改天再给你打电话吧!”
只听他在电话里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在她也不情愿地回了一声“再见”之后,她觉得该放下电话了,可她又是那么的舍不得放下,最后,她突然才想起来冲电话里喊了一句:“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一定要记得回我的信,好吗?”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这一句话,只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放下电话,她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