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染血的树根破空而来,直插老道心口。老道反应极快,一把用桃木剑挡住,抬手欲斩断。只是树根坚硬如铁,桃木剑与树根相击,发出铿锵之声,宛如金石相击。
老道往后退了几步,桃木剑身已经有了裂痕,他气急地朝鬼树啐了一口。
“这可是老道唯一的家当啊!你!你!我今日就要把你斩了再做一把!”
他回首抛给姜沉一个眼神,“小姑娘,我看你身手不错,看准时机绕到它身后捅它!”
也不等姜沉回答,老道虎啸一声,举起桃木剑又杀了上去。
姜沉觉得胸口还是疼,手臂也疼,老道这么信任她,倒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了。
“呸!这可不是要我们去送死么!阿姜,不要理他!你就让他一个人打去!要是他死了,说不定鬼树吃饱了,也不吃我们了,把我们扔出去。”
阿狸咬住姜沉的衣角,要将她拖走。姜沉无可奈何地揉了一把它的猫头,“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帮我吸引它的注意力,我趁机捅它。”
说得倒是轻巧!阿狸咧咧牙,暗骂一句“固执”,灵活的身子扑向鬼树,跟着老道和它撕扯起来。
方才几人说话之际,鬼树抓住英娘,树根探入她的天灵盖,贪婪地吸取英娘的阴气。英娘本就是鬼,没有实体,轻飘飘的像浮萍一般,如今更是透明了许多,随时要遁入无形似的。
“主……主人……放……放了我吧……我……我还有用处……”
英娘断断续续地求饶,也不知道是她的眼泪还是她的畏惧打动了鬼树,鬼树竟缓缓地收回了树根。
“我不杀你。”鬼树开口,软糯的婴儿嗓音,天真稚嫩,说的话却渗人,“我们还要去长安呢,阿娘。”
说罢,树根缠住英娘,往身后一收,轻而易举地将她纳入身体里。再看老道几人时,脸上天真倏地一变,化作无边戾气,雌雄莫辨的野兽吼声脱口而出:“尔等,必死!”
老道将桃木剑掷过去,从破口袋里掏出几张符纸来,呵呵笑道,“吓唬谁呢。”
桃木剑飞也似地集向鬼树,被它用树根一把卷住,朝一旁丢去,直愣愣地插在水中,周身金光散去,碎成一片片落入水里。
老道心疼不已,那可是师傅给他的宝器啊!虽说是最低级的……但好歹是个宝器吧!可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啊!
这么一想,老道又多掏了几张符,一边念着咒一边朝鬼树丢,“杳杳冥冥,天地昏沉,雷电风火,驱除幽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洞中玄虛,晃朗太元,斩妖缚邪,净祟万千!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急急如律令!”
引燃的符纸流光般飞向鬼树,被它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一挡了下来,还不忘嗤笑,讥讽老道:“灵力卑微,废话倒是多。”
老道却施然一笑,捋着长须有些得意,“我要是不废话多,怎么能拖延时间呢?”
下一刻,一道橘色的影子扑向鬼树,将它硬生生扯了下来。鬼树惊讶之余,发现它引以为傲的树根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定睛一看,扯住它的竟然是一只橘色大肥猫!
区区一只小妖,竟也敢动它!鬼树怒极,身后树根飞舞,比针尖还要锋利,想将阿狸刺穿。谁知阿狸对着它“喵”了一声,猫瞳荡起了一片朦胧的水光,竟然让鬼树的动作为之一滞。
只是一息的功夫,一把利刃刺入了它的背后。不偏不倚,正好在心口。
幸好“真”字在它化形之后仍可辨认,大概是因为姜沉方才抹去了符灰,虽然夹杂了凌乱交织的树根中,也泛着幽蓝的光。因此,姜沉才能找到方位。
时间仿佛凝固住,眼前的“真”字蓦地散开,似一片片雪花往上飘浮,聚拢成一团拳头那么大的光,却又像是被戳破似的四散开。
一股强大的冲力从光团散开,将姜沉击飞出去。她又重重摔到了两丈外,只是这次没有陷入水中,反而是栽到了坚硬的土地上,后背撞上枯树,堪堪地停了下来。
耳边一阵嗡鸣,姜沉睁开眼,发现周围都变了。滩涂和浅水消失了,浓墨一般黑的天幕也被掀开,露出了繁星点点。成片光秃秃的树蔓延而去,脚下是龟裂干涸的土地。
这看起来就像旱地中的树林,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们……从困阵里出来了?那鬼树呢?
一棵一丈高的槐树立在土地上,幽幽的蓝光黯淡下来,没有游魂环绕,看着就像一棵普通的树。一旁的老道一从冲击中醒来,人还没站稳,哆嗦着往口袋里掏符纸,只可惜方才的冲击令他神志不清,镇个人摇摇晃晃,连嘴皮子都不利索。
“泊真!泊真!!三百年了,三百年了!!”
鬼树幻化成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四肢撑地面朝下咆哮,背后树根狂乱飞舞,晶莹幽蓝的飞屑不断从伤口处流出,飘飘然迎向天幕。
泊真……应当就是困住它的人?
姜沉背倚树干,想大喘气却不敢,只能压着气息。尽管如此,鬼树锐利的目光依旧射向了她。姜沉这才发现,它幻化成的青年身穿道袍,面若冠玉,是个生面孔,却总让她觉得在哪里见过。
眼前一道残影袭来,姜沉脖颈一疼,被树根缠住按在枯树上。她伸手抓住缠绕住脖颈的树根,艰难呼吸,眯着眼看朝她走来的鬼树。
姜沉只看得见它嘴唇翕合,却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想来,是问她为何找到了阵眼?想来,是问她和那个叫泊真的人是否有关系?
呼吸愈发困难,姜沉眼前渐渐朦胧,她能感觉到寒气顺着树根流入她体内,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冻住,带走她的生机。
“啊——”
一股暖流眨眼间蔓及四肢,将寒气统统驱散。缠紧脖子的树根也倏地松开,姜沉身子一轻落在地上,回过神时拉耸着脑袋用力咳嗽,咳得胸口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