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打听到前面就是离京城不远的济水镇,几人便打算到那停留一天稍作休息。
“济水镇,风轻日暮游济水,暖阳阁内逢佳人”玥忻低喃道,声音小到风一吹就散了。
当日下午,他们便来到济水镇,这个镇子虽是个北方小镇,却有一股江南风韵,亭台楼阁十分精致,花草鱼虫样样妙美,自前朝起这里便是风雅才子聚集之地,每逢初春之时,此处游玩之人更达顶峰。
当此兵荒马乱之年,闲情之人骤减,街上有些冷清,不过风景犹存。主街干道由北向南铺满了长条青石,街道两旁到处都是茶厢酒楼,里面却是堂客稀少。
吴叔在前面驾着车径直往前走,并没有停车吃饭的意思,青鸢却是不停的四处张望,走到将近一半的时候出现一座石拱桥,桥下一条小河自西向东的流淌着。
见吴叔过了石拱桥依然没停,青鸢问“今日不在此停留吗?”吴叔回到“去前面找一家客栈,今日在此休息一日,明日入京。”在客栈安顿好后,玥忻跟吴婶打了声招呼就带着青鸢出门了。
知道自家小姐一向有分寸,所以吴婶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叮嘱让青鸢带上披风,别回来太晚就行。
俩人出得门来便向石桥方向走去,到石桥后直接右转沿着小河向东走去,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前方远远出现了一座楼阁,此处已近城边,人烟更是稀少,两人来到楼下只见门是打开的,门框上面三个大字“暖阳阁”,玥忻心想“这便是生父生母相遇的地方啊!”
当年才子佳人想是同游于此一见倾心,后遇重重阻碍却坚心不渝,自己虽没见过亲生父母的容貌,但通过父亲描述他们的生前种种,也可以想象到他们是多么完美的一对璧人。如此佳偶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想着想着自己的情绪不免也跟着落寞起来。
青鸢见她一路走来未发一言,到此处神情落寞,也不知她此前是否来过这里,是否触景生情,纵想安慰几句又不知言从何起,只能轻轻的呼一声“忻姐姐,你怎么了?”
玥忻眨掉眼中的泪光,转头对青鸢一笑说了声“没怎么,咱们上去看看吧!”说罢便轻声迈步上楼。
此楼共有三层,下两层是吟诗作对的场所,墙壁上也挂了些不知何人的诗词画作,待上到三楼视野一阔,发现这里类似于亭子,中间有石桌石凳,四处只有栏杆并没有门窗相隔。
此处声称暖阳阁,想必寓意这里是观日出日落的好地方,玥忻走了一圈后就面对斜阳而立,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的站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青鸢见此也不敢打扰,百无聊赖之际把剑往桌上一放,怀里抱着披风坐到石凳上发呆。
过了许久,玥忻突然问了一句“青鸢你以后最想去哪?”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的青鸢一愣,歪头想了想随即说道“当然是跟随忻姐姐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离开我以后你自己最想去哪里?”
“当然是回天灵山啊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虽然我自小没爹没娘,但是师父和师兄师姐都是我的亲人,跟他们在一起我就开心。”这回青鸢倒是没什么犹豫直接回到。
“那万一他们做了什么坏事呢,你还想跟他们在一起吗?”玥忻又问。
“不会的,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就算他们做了什么坏事我也跟他们一起。忻姐姐,你干嘛这么问?他们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说他们做了坏事?”
看着青鸢那非常较真的样子,玥忻就忍不住“噗嗤”一笑,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到“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心里也把你们当亲人的!”
青鸢听她这么说便也释然一笑。“走吧,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吴婶还等着我们吃饭呢!”说完便拉着青鸢下楼了,青鸢把披风递过去“把这个披上”,下楼后玥忻又回头望了一眼便径直回客栈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爹娘现在的尸骨也不知埋在哪里,若有朝一日能找回,希望能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迁回故地。
秋天的夜黑的特别快,离开暖阳阁时天边还有一缕斜阳,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全黑了,吴叔正在大堂里坐着,看到她俩回来松了一口气,忙说饭菜已经备好了,回到屋内,只见桌上饭菜比以前丰盛不少,吃过饭吴婶收拾完后叮嘱了几句让她俩早点休息便起身离开。
由于只开了两间房,今晚玥忻和青鸢睡一起,玥忻拿出笔墨纸砚准备把前些日子治疗的疑难杂症记录下来,青鸢见她不睡便也在旁边轻轻做一些拉伸动作,待玥忻写完后时间也过去一个多时辰,本想再看会书,见青鸢坐在桌旁一个劲的打哈欠,便也简单收拾了下熄灯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入京,由于老张头到济水镇便回青州去了,此时已然由青鸢驾着马车。离京越来越近,人也逐渐的多起来,约莫中午的时候终于远远的看到高高的城墙。
城门外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走的近了可以看到这些队伍中有远道而来的商旅,也有普通进城的百姓。那些大户人家自然是不用排队,他们在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关系,到了城门处打声招呼那些守城的官兵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主要检查的还是这些外面来的商旅和百姓,不给点好处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几辆拉着货物的牛车,车上堆满了成袋的货物,看样子像是一户小商贩。轮到他们的时候只见官兵们丝毫不客气,领头的一声令下就见其他人拿着兵器就往里扎,这些做小本买卖的给不起好处,又怕扎怀了货物,只见那个小老板一个劲儿的给领头的说好话,看神情都快哭出来了。
青鸢见此很是不忿,嘴里嘟囔了一声“狗官兵!”本来在边关待了许久,刚对这些当兵的有个好印象,这下恐怕又恢复如初了。
玥欣听了让青鸢把吴叔叫过来,商量一下是否给他们点好处,吴叔说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犯不着跟他们冲突,要想不被为难最好还是意思意思。
终于那个领头一挥手,示意前面的小贩可以走了,这时只见吴叔早已跳下了马车,满脸笑容的走到领头的面前,低声说道“这位军爷,我们是进京探亲的,还望您多多关照!”边说边从袖子里给那官兵塞了一点银子。
那官兵掂了一下分量然后哼哼了一句“好说好说,不过咱们是吃官粮的,也不能玩忽职守不是?撩开帘子看一眼吧!”
说着便把前面马车的帘子掀开,往里看了看见尽是一些日常用物和一些草药就放下了,接着就见他盯着后面的青鸢走来。
吴叔这时赶忙走到他身边低笑道“军爷,这是我家小姐的马车,里面没放其他的东西。”
“知道,我就看一眼。”说着便来到了玥欣的马车前,见青鸢没有起开的意思,顿时声调一高“嗯?这是什么意思?”
说完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青鸢,流里流气的说道“小妞儿长的不错啊,不让开是不是想跟军爷玩玩?”听了此话只见青鸢大怒,把马车的缰绳一扔就准备教训一下这混蛋,这时只听玥欣轻喝了一声“青鸢,让开!”边说边和吴婶两人从马车里出来,拉住青鸢的手就站在了马车的一旁。
领头官兵乍一看玥欣觉得惊如天人,没想到这马车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妙,不过这毕竟是在京城大门口,他也就敢调侃一下,检查了一下发现确实没什么违规的物件儿便放行了。
刚进城门,青鸢就骂了一声“这狗东西,要是在外面我一定要了他的小命。”接着又转头向马车里说道“忻姐姐,原来京城也不比外面好的了哪儿去,果然如我师兄所说,这世上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不如咱也别在这京城待了,还不如去那山村的好!”
玥欣虽和她同岁却比她见识的多,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她,倒是吴婶劝道“青丫头,别意气用事,咱们来京城除了休整还有其他事要办,这世道儿就是这样的,以前不也经常遇到这种事?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气不过,那咱们也就别出门了!”
吴婶的话虽然道理是对的,但却让青鸢听得更加难受了,当即都有点想回山的念头了。不过一想到师兄交给自己要保护好玥欣的任务,心里虽然很气愤,还是一声不吭的继续驾着车往前行去。
京城比起其他州县大了许多,虽近些年国事衰弱,边关战乱纷飞,这里却依然繁华似锦。
从城门处往里行了一段路,就可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路边的建筑也和别地的不同,一应楼阁排的整整齐齐,朝街的店面更是装潢的异常豪华,只看这一派景象,还以为这大魏朝国泰民安,也不知朝廷在这上面下了多少功夫。
不过玥欣他们由于在城门处遭遇的不开心,几人都兴趣索然,青鸢更是只管闷闷的往前赶着车。
待行到一家客栈处,马车刚停下就见里面的小二已经跑来,用欢快的声调儿招呼着“客官您先里面请,您几位啊?打尖儿还是住店?”
吴叔应道“先开两间下房,再准备些酒菜。”
要是平时听到客人开的是下房,这些店小二的热情能瞬间降低一个档次。不过想是今日遇到什么喜事,小二面色没变,招呼着把几人请进大堂。
玥欣她们找到一处靠窗的位子坐好,点好饭菜后店小二先陪着吴叔去安顿马车了。
青鸢把剑往桌上一横便用手托着腮看向窗外,一句话都不说。
玥欣看她这样心里顿时觉得对她愈发愧疚,本来出门游历行医就是自己的事,自己受苦倒没什么,让青鸢也跟着受罪,便想着等这几天安顿好就想办法劝她先回山,以后若能寻得其他的护卫也罢,寻不到路上万一出事了自己也有心理准备。
吃过饭几人便回了屋,刚一进屋就见青鸢脸朝下往床上一扑就没动静了。
玥欣默默的坐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肩膀,想了片刻道“我记得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你师父的生辰了吧,出门这么久了也没回去看他老人家,要不一回儿我陪你去挑几件礼物?”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听到问起师父的事就见青鸢把头抬起“我师父平日里都不收我们的礼物,说是出门在外闯荡,能保护好自己他老人家就很开心了。”
“你师父嘴上这么说,要是你能想着给他老人家带回一两件礼物想必他会更加开心,走,起来,我陪你去外面逛逛!”
边说边拉着她起来,青鸢虽还是有点不情愿,毕竟早听说京城很繁华,跟山里还是大有不同,也想出去转转,便拉着玥欣的手跟她一起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嘴里突然蹦出来一句“其实我倒没什么,别人欺负了我还能还回去,实在不行我还有那么多师兄师姐可以帮我报仇,我是怕忻姐姐你受欺负!”
玥欣听了此话心里更是动然,握紧青鸢的手说道“我知道,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吗?”说完两人便一起下楼向街上走去。
来到街上逛了一会儿后青鸢的兴趣就被调起来,随即撒开玥欣的手就开始乱跑,东瞅瞅西逛逛,只要是没见过的新奇事物总要去观摩一下,玥欣只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不同于刚下山那会,过往的一段经历也慢慢使她懂得了不乱花钱,虽然逛的多却也没有买什么东西。
来到一处卖女孩子饰品的地方,其中一串半紫色半透明的手珠吸引了她的注意,戴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喜欢的紧。
老板见她一副好骗的样子,忙把此物详细介绍一番,说什么是南海那边进来的宝石,本来是进京的贡品,自己是托了好多门路才搞到手,色泽什么的都是上品,配姑娘正合适,吹得天花乱坠的,而且只要三两银子就可以带走。
这时玥欣刚从后面赶来,听后笑着问道“老板,你这东西既然曾是贡品,那流落到此若让官府知道了也不知会怎样处理。”
老板打量了一下玥欣,心说这位看着像大户人家不好骗,便开始支支吾吾的说什么让她们千万不要告诉官府,自己可以低价卖给她们,一来二去最后只不到一钱便买来。
青鸢逛的高兴就把给师父买礼物的事给忘在脑后,要不是玥欣提醒也不知会逛到何处。仔细想了想师父大概会喜欢何物后,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卖砚台的铺子。
玥欣疑惑的问你师父是习武之人会喜欢这个吗,青鸢一脸肯定的说会,说她师父有个老友老是嘲讽他只是个练武的糙人,于是他师父就爱收集些好的笔墨纸砚摆在家里,每逢那位老友一来就开始显摆,不过上次那个砚台被师父砸三师兄的时候砸坏了,回去给他带个新的想必他老人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玥欣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不过也没过多打听别人的家事,便帮青鸢仔细挑选起砚台来。
这时只见铺里又进来一位青年男子,着一身紫色锦袍,面目清俊,头上束着一支白玉簪,看穿着就是富家子弟。
只见他让店家拿出几样砚台,看似是在挑选砚台,眼神却时不时的往玥欣这里瞄。青鸢隔在玥欣和他中间,附首在玥欣耳边轻声道“忻姐姐,这个人刚才就跟在我们身后,一路尾随畏畏缩缩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用不用我把他打出去?”
其实这人刚一进铺子玥欣就注意到他了,也是,哪有富家公子哥亲自来铺子里买东西的,平时动一动嘴就有一大帮跑腿的,不过玥欣抬头看去见他也不像是一坏人,不过人不可貌相,还是不要多惹是非,于是便叮嘱青鸢不用理会。
两人挑好石砚刚走到铺子外面,只见那个男子也跟出来,这次他却没有继续尾随,而是直接来到两人面前轻声道“两位姑娘请留步,在下有一事相问。”
青鸢一看马上回道“你是何人?我们又不认识你。”说罢便拉着玥欣准备离开。
男子快走两步跟上来拦在她们面前,轻轻作了个揖“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并非坏人,只是有一事想请问这位姑娘。”说罢便看向玥欣。
青鸢顿时有些生气,刚想再堵他几句,玥欣轻轻拉住她,向那男子问道“这位公子,你我未曾相识,有何事要问?”
男子听到她肯回话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问起,请问姑娘可有什么跟你长相相似的亲属长辈曾住京城?”
玥欣听到此问不免疑惑,心想生母是来过京城的,不过听父亲所说当年是男扮女装假伴作书童来的,自己和生母也确有几分相似,不过即使如此,事隔多年想必也不会有人能够认出,不然父亲也不会放心让自己来京城。再说这男子年纪轻轻肯定与生母未曾谋过面,遂想定是认错人了,许是有其他什么人也跟自己长相相似,于是直接回道“未曾”。
男子听到此回答顿感失望,随即又不死心道“姑娘能否再仔细想想?此事对在下甚是重要!”
玥欣对此事却不想过多纠缠,倒不是怕因此引起什么祸端。父亲曾对自己说过,自己与祖母同样有几分相似,即使有心人想查出什么,到时父亲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户籍亦可证明。
她只是觉得,有没有什么人和自己长相相似,和现在的自己并无任何关联,遂又回了一句“确实未曾”便绕过此人向前走去。
男子还想再问什么,就见青鸢把剑往他面前一横厉声道“再这样本姑娘不客气了啊!”
说完往后慢慢退了两步见他没有跟来便转身向玥欣跟去。走了一会儿只听那男子在身后喊道“在下名为齐元斌,若姑娘想到什么,可到国子监来寻我!”玥欣听到后并没有停留继续行去。
待走的远了,青鸢回头望了一眼见那人确实没有影儿了才对玥欣道“什么人啊!脸皮这么厚!忻姐姐,你觉得那人是不是坏人?”
“我也不晓得,不过他是不是坏人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那他会不会是看上你了?”
“我觉得不像,也许人家真有什么困惑呢?小丫头片子,乱想什么呢?”
“我就只比你小两个月,你别学吴婶这样喊我……”
青鸢不满的嘟囔到,俩人边说边走回客栈。回去以后又提了一下青鸢回山的事,见她确实不肯便也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