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病逝,吕媭伤心欲绝,日夜思念,种种相思的深情被吕雉尽收眼底,生死离别之事实属天道,无情的天道,上苍实在是不该这样拆散一对情义深厚的有情人,这绝对是上天的过错,与人无怨。
面对樊哙的灵位,看着一身洁白丧服的吕媭早已流干了眼泪,谁都相劝不住。吕雉不禁想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短暂爱情,更加心疼吕媭,尤其是走到今日,父母、哥哥姐姐全都离开了自己,只剩下这一个妹妹,姐妹二人为了离去的每一个亲人可谓是流尽了眼泪,如此,姐妹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更是感情深厚,远比从前更加亲密。
吕雉亦为自己而痛,曾经是高祖的皇后,还能有短暂的机会为吕家的亲人送终,可是,自从做了太后,以一己之力支撑大汉,却因没有片刻机会见上他们最后一面,甚至连为他们上坟的时间都没有了,多么的不该啊!吕雉心中隐约不安,更因自己是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的人。念及此处,吕雉越发悲苦,只感自己可怜,即使贵为大汉的太后,即使是权倾朝野的高后,却不能拯救自己的孩子,何其可悲,可悲到不知自己为何要走到如此绝境。
痛定思痛之后,吕雉暂忘自我之苦,眼下,为了吕媭,也为了樊伉,在庙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樊伉承袭樊哙的爵位,更是将吕媭封为临光侯,许吕媭进宫入住,住于长信宫偏殿,协助吕雉管理后宫之权。为使吕媭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走出,同时也为自己能够轻松一点,更因相信自己的亲妹妹,已将大汉的后宫交于吕媭管理,想要吕媭跟她一样,依靠忙碌使得自己没有时间去悲伤。而张嫣虽为皇后,更是自己的外孙女,为了不让日渐长大的张嫣突然有那么一日将会醒悟她这慈祥和蔼的外祖母曾经所做之恶事,以免她也会恨着她这个外祖母,唯有让张嫣跟自己保持距离,才算不会毁了张嫣这个淳朴率真的好孩子,便将张嫣交于吕媭,由吕媭抚育。
吕雉如此安排,一时之间,吕家姐妹声势滔天,显赫之至,浑浑噩噩的刘盈竟全然不知。
吕雉造就如此局面,吕氏子弟与吕家的门生故吏自然是高兴的,同时,有一部分的人在暗中并非那么高兴,只因在他们前方领头的人是两个女人,尤其是对吕雉的不服,却也没有办法让吕雉对他们让步,大汉吕后对吕氏的重用,终究还是要用吕家的一切去打压他人而已,终究还是为了吕后自己。而那些不高兴的人多以功勋旧臣与非吕氏势力之人为主,而摆在非吕氏势力的人所面临的局面一则是使自己成为吕家的门生,二则是与吕雉作对,落得个连带着家人都不得好死的悲惨下场,而那些聪明并能看清局面的人,终究选择了第三条,敢怒只能在心中敢,只有一个字,忍,漫长的忍着,圆滑的活着。
至于“忍”这个字,至今还活着的功勋旧臣做的就很好,尤其是在张良去世之后,功勋旧臣更是韬光养晦,以待来日。功勋旧臣陪着高祖征战沙场,尤其是在平定天下目睹高祖是如何排除异己,韩信那句鸟尽弓藏的遗言以让老臣子们惶恐,而吕雉这高后的名字还真不是白叫的,“高后”二字,对吕雉而言那是名副其实,除去吕雉,当今天下还真就没有一个女子能担负起来,大汉吕后与高祖皇帝成为夫妻还真不是个意外,他们夫妇当真是天生一对,吕后所做所为,种种不亚于高祖皇帝的铁血手段与赫然魄人的能力更是让功勋旧臣看了很多年,深知若是高祖尚在,面对如此吕后,怕是都要自愧不如,也许,高祖皇帝也会感慨一声最毒不过妇人心,如此想想,也就能明白高祖生前为何会远离吕后,大概就是因为是枕边人的缘故,正是因为高祖深知吕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怕是因为害怕才会不待见她吧?
朝中的老臣子们唯有等待,那些按耐不住的功勋旧臣早就没了,如今尚在的老臣,面对万千威仪的吕后,唯一能拿得出手与吕后抗衡的杀手锏唯有隐忍二字,他们都在耐心的等着吕雉的死亡。他们认为,只要吕雉一死,与高祖合葬之后,吕氏外戚再怎样显赫,一旦失去吕后的保护,终究还是一击即败,自己只需修身养性跟吕后耗着,看看谁先没了,只要活着的一方,那就必然是胜利的一方,这才是取胜之道。正是因为打过仗,更是透彻理解弓弦拉的紧与松的后果,如今,吕氏外戚再怎样胡作非为,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委实太过分,自有吕后去惩处,自是不必趟这趟浑水,免的前功尽弃。耐着性子,仔细想想,也能明了,吕后虽是吕家的女儿,可她更是高祖的发妻,是刘家的儿媳,是刘盈的生母,太子刘恭的亲祖母,只要吕后还有一口气,这天下自然是姓刘不姓吕,吕雉再怎样护短,在自己孙儿跟吕家亲人面前,自然是选择孙子,选择她与高祖皇帝一同拥有的大汉江山,让这江山代代相传,只要明白这一点,也就可以了。至少,吕后作为一个女人,她那些利国利民的决策没有一条是不对的,这亦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吕后此人终究还是太有能力。再者,吕后也并非一味只用吕氏族人,任由外戚干权,迄今为止,她都是一个在正事上没有一丁点过错的女人,她的干政也就默认了,不认的只是吕后行事不像高祖皇帝,高祖皇帝是任人为才,而吕雉却是唯才唯亲,二者兼容,以亲为主,终究还是给了外戚可趁之机,亦幸有吕雉,不会让吕氏外戚成为大汉的蛀虫,危害大汉。功勋旧臣中亦有佩服吕雉之人,既是期盼她早死,又在期盼她多活几年,多为大汉做出贡献,如此纠结,当真是矛盾,最终,自是希望吕雉追随高祖而去,只因朝堂本不是女人该待的地方,能力再大也不成,抑或那女人即使有翻天覆地的本领,终究也只是一介妇人,能力既是罪孽。
因为吕媭的帮忙,果然让吕雉轻松多了,亦会认同吕家的女儿就该活得如此光鲜亮丽。
吕雉本以为自己可以放心,也就安心了,多少异议,只要吕雉活着,那些异议自然不敢是异议,而是默认。奈何,时日一长,这才只是半年时光,吕媭太过膨胀,不该将心思放在了朝堂。吕媭天生任性,未出嫁时就因她的坏脾气惹得父母不喜,吕雉知晓吕媭自幼脾气就不好,未出嫁时,这样的脾气是活泼开朗,未不曾想到,时隔多年,吕媭早已根深蒂固活泼果敢变成了桀骜专断,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率真热烈的简单小妹,是吕媭的天性,更是因为樊哙太过爱她,一直宠着她,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如今,樊哙已经没有了,吕雉很明白丧夫之痛是什么滋味,更因自己失去太多亲人,才会更体贴更爱护妹妹。妹妹是那么依赖她,这么多年,或多或少都会学了她,从前是,如今亦是。
也是作为姐姐的疏忽,不曾料到如今的吕媭行事又过于专断,尤其是失去了爱她的丈夫,想要发泄窝在自己心中的悲伤痛苦,又因吕媭有一个号令群臣的姐姐,自然想向她这姐姐一样,想要享受一番凌驾于上的乐趣,今日的吕媭像极了当初失去丈夫的吕雉,这的大概就是野心的力量,将女人从内而外变了模样。不同的是,吕雉的确得罪了满朝文武,同时,满朝文武百官皆因她是高祖发妻而不敢计较,可吕媭不同,外戚干政的名声的确不好听,更不好看,只可惜,深知此理的吕雉每每劝戒吕媭,吕媭的确听进去了,却还是不知收敛,令吕雉头疼不已,真是自幼便为这个妹妹操碎了心,已然习惯,只剩担忧。
吕媭每每不高兴,自是要大发脾气,已将满朝文武得罪了遍,却因畏惧吕媭背后的吕雉而不敢指责,吕雉为此头疼,若自己哪日死了,吕媭可如何是好,无数次告诫吕媭能安分守己便不要生事,奈何吕媭不听,可谓作威作福,若自己哪日死了,吕媭可怎生是好,吕氏一族又该如何自处,还是居安思危为妙,兵权必须让可信之人掌握,以免生出事端不好收场。
汉惠六年初秋,长安城的工程全部竣工,至此,大汉国都终得完整,各地国王必须入朝庆贺,而刘肥由于上一次的变故,至今心有余悸,不敢前来,只得称病,卧床休养,只因不得不来,特地让他的长子刘襄带着贵重贺礼前来道贺,吕雉没怎么想,便将刘肥的想法想了个透彻,自然不能责罚,只对刘襄说些应付的场面话。然刘盈依旧醉生梦死,在也不理任何民生朝政,自然全权由吕雉主持。
诸王除了见识大汉国都的风采,更因为吕雉那份如日中天的威仪而心生惧意。吕雉干政已到如此地步,始终认为三嫂不容易的刘交清楚吕雉作为吕家女儿跟刘家儿媳的界限,至今念着二嫂当初为了他的三哥而遭受的辛苦磨难,尤其是为了担起三哥与侄儿的基业,三嫂成为如此模样,当真是不容易,在军民社稷之事上,当真是劳苦功高,不得不服。但是,除了刘交之外,其余刘氏的宗亲,可就不这样想,刘邦的儿子们也不会这样想,在他们眼中,在他们心中,吕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想样将大汉天下牢牢握在她手中,奈何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诸王散尽回归封地没多久,吕雉得到讯息,刘恒的发妻是吕雉的侄女,吕雉的侄女已经诞下第二位王子,而倍受宠爱的妾室窦漪房也为刘恒生下一个女儿,名叫刘嫖。
吕雉会心一笑,自己的侄女又有了一个孩子自是高兴,也送去了礼物,以表心意,更是要告知刘恒与薄姬,对吕家的女儿不可有丝毫懈怠。至于窦漪房,吕雉心情不定,若是先帝有灵,得知她有这样的安排,不知是何滋味,至今不明先帝为何那般执着非要致沈朔于死地,无论先帝是多苦心孤诣,而今以此方式报复先帝,终能对得起沈朔,得以安心,也算是了了一桩多年心事。以及终能算是放心了,无论薄姬与刘恒是何种人,窦漪房尚且不知自己的身世,他们母子又怎会知知晓窦漪房的真实身份。
回头相望,为了让先帝能与沈朔成为亲家,可是费了好大劲,这几年,年年给诸王送去家人子,只是在为窦漪房合理的留在刘恒身边而铺好的路,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吕氏之女嫁给各王为王后,刘恒就是她的一个侄女婿,为了让吕家女儿过得更好,在她们出嫁时便安排好多细作,总得需要帮衬吕家女儿的帮手,帮手们自然就是侍女奴仆,而不是家人子,细作在暗地里,自然隐秘,不会为人察觉,至于无关紧要的家人子们那便任由诸王存疑,尽管存疑忌惮,从而防备,亦是无济于事,只因她们当真无辜,并非是吕雉安排在他们身旁的眼线,吕雉倒是挺希望所封的王们浪费时间。
至于家人子,吕雉如此计划,先是将一批又一批普通的家人子送往各国,周期为半年一次,等到他人经历一次又一次查证厌倦疲惫之际,从而浑水摸鱼。按照吕雉的计划,薄姬与刘恒在一次又一次的排查之后,自然无果,在窦漪房委屈前往代国之事上终是大意了,窦漪房并非细作,而是一个一无所知之人,是一个前尘往事皆不知晓的家人子,吕雉如此费心费力本就与朝政无关,只对窦漪房存有一个心思,但愿刘邦的儿子娶了沈朔的女儿,他们二人之间的孩子延续刘邦与沈朔的血液,仅此而已。人已固定,还是不能放松,家人子还得送,只为彻底埋藏窦漪房的真实身份。
还记得当时,为了将一切安排的合理顺利,各地召选宫女之时,家道中落的窦漪房为了于她还算丰厚的钱财接济家中,小小年纪便入了宫当了宫女。那时,吕雉亲选挑选,将窦漪房挑入长信宫,给了窦漪房一个看管花房的职务,后又找准时机,释放一批宫人出宫,在此时,吕雉以窦漪房照看花草不利为由,将她写入赏赐给诸侯王家人子的名单中。而窦漪房因家乡清河郡离赵国较近,曾今请求负责遣送家人子的宦官务必将自己的名籍编入前往赵国队伍的名簿中。正是因为吕雉的暗中安排,被编入代国名籍的窦漪房在队伍整理出发时,方知自己的期望落了空,还以为是宦官误事,心怀怨恨,欲哭无泪,却又不敢违命,只得去了,以此,窦漪房便开启了她这不平凡的一生,不知前尘往事的窦漪房,在吕雉薨逝后,诸臣与各王剪除吕氏外戚之后,嫁于刘恒的吕雉的侄女异被清除,届时,窦漪房因受刘恒宠爱,先是成为代国王后。窦漪房倚仗恩宠,成为刘恒的王后,已感幸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能再回汉宫,成为大汉历史上的第三位皇后。这一点,吕雉生前没能料到,死后更是料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