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听说了吗,昨晚上东街口发生了命案,死了不少人,好像还和王府有关,不过对于这事儿,官府消息封锁的比较严,彻底传开来估计要不久,要不是我姐夫在衙门里当差,哪听得到这种消息,不过你可别往外说啊,到时候要真出了什么幺蛾子我们都逃不了。”说话之人说完还往自己嘴里丢了颗花生米,一边嚼一边盯着他对面那人。
对面的人赶忙说道:“知道知道,我这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咱们杭州城里那可是出了名的严实,不过你小子还挺厉害啊,这种消息都能从你姐夫嘴里撬出来,他就什么都对你说了?”
“哪能啊,就这么些东西,还是我劝酒劝了不少时间才弄出来的,再深挖,估计要出事。”
“唉,这杭州城太平日子也有些久了,是该要变变天了,不过说到变天,我看这天色暗沉沉的,估计快下大雨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连这风都急的紧了,出来得匆忙,没带伞,我先溜了,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啊,今天的帐就算我的,小二,结账。”
“行,下次来我家,最近从北方货商那搞到了几坛子好酒,到时再敞开了喝。我也该走了,家里那婆娘最近管的严实啊,真的是一言难尽。”
这二人刚走没多久,小二也还没来得及收拾桌子,客栈里就走进来了一个人,此人身高七尺有余,面目威严,四肢健壮,身穿粗布麻衣,脚踩草鞋,看了看四周,没去其他干净的桌子,却偏偏走到了方才两人交谈的桌子边。
“客官,这地儿我还没收拾呢,要不您去边上那干净的桌子歇歇脚,您要什么,小的立马给你送上。”
“无妨,我就坐这了,这里靠窗风景好,一碟花生半斤酒,之后就不用管我了,结账时我自会叫你。”
“好嘞,一楼靠窗的客官一碟花生半斤酒。”小二高声喊道。就这说话间的功夫,小二已经把桌子给收拾干净了,还顺便给倒了杯水。
不一会儿,酒和花生上齐,小二也管自己忙去了,此人却并不急着喝酒,也不吃花生,而是老神在在的坐着,偶尔看一下门口与窗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客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只见此人年方二十,身材修长,面似银盘,五官俊秀,头戴雪白缎子扎巾,身着圆领蓝袍,脚蹬薄底快靴,腰间一块玉佩晃晃悠悠,手中一把折扇来回轻摇,向着大汉走来,人还未走到却传来了几声抱怨:“哎,我说你这人,只告诉我在客栈,也没说哪家客栈,可让我好找啊,城东有四五家客栈,你说在哪条街上会死吗?”
精壮大汉也不去理他,只管自己说道:“你来迟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都说百里飞脚程天下无双,想不到竟是徒有虚名,果然江湖传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
年轻公子却也不恼,只是无奈的说道:“我外号叫百里飞,却也不叫曹操啊,哪能说到就到,你尽管往外撒消息说我浪得虚名,看有几个人信你,人的名树的影,可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说罢,就要把手伸向桌子正中的那碟花生,却只见那大汉眼疾手快,噌的一声把盘子往自己身前拖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要吃自己去买,每次你都吃白食,我赚钱可不容易,累死累活才这么几两银子,将来我还要置办家产呢。”
“吃你几颗花生米你至于吗,这才几个钱,想让我付钱直说嘛,谁叫你以前好面子都第一时间起身结账呢,我这不是为了照拂你的面子嘛。”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往桌上一拍,高声喊道:“小二,你看这些值几个菜,都给我上齐喽。”小二往这桌一看,本以为是个大主顾,没成想就那点碎银子整两个肉菜都费劲,可嘴上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说道:“一荤两素加半斤酒您看成吗?”
这年轻人也自知这点钱有些寒碜,顺势借驴下坡,说了声好算是同意了小二的提议,对面的大汉却是笑出了声:“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穿的这么风光无限,想必定是财大气粗,没成想到你也囊中羞涩啊,这下倒是又有了新的谈资,此趟不亏不亏。”年轻人却也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将大汉身前的那碟花生移到桌子正中,拿起一颗扔到嘴里,说道:“还是说正事吧,自白砚秋将我们叫到这杭州城,已过去整整三日了,可他自己却迟迟不现身,也不知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要是再不出现,我可就要走了,我虽然是个闲人,却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干的。”
大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年轻公子倒了一杯,再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慢悠悠的说道:“急什么,你来时就没听到什么消息吗,昨夜发生了一起命案。”说到命案,大汉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说这次命案,与王爷府御赐的白玉扇骨被盗有关。”
年轻公子听了却是一头雾水,疑惑不解道:“这扇骨很值钱吗,当今天下哪个王爷没几件宫里的宝贝,那些个小毛贼眼高手低,学艺不精,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多了去了,被杀了也不可惜,值得白砚秋这么大动干戈,把我和你叫来吗?叫来也就算了,还故作神秘,说实话,我能活这么久,可全是靠我自己不多管闲事,只管自己分内之事。”说着说着,窗外响起了雨打窗户顶棚的声音,两个人这才发现已经下起了雨,而且还不小,年轻公子看向窗外,路人一个个都在疾跑,而自己却是悠然的在室内吃着花生喝着酒,真是好不惬意。又见到那雨打在窗沿上,一滴滴地溅开,好似春日里漫山遍野的小野花,年轻公子不禁伸了个懒腰,又顺便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这点功夫自然又是几颗花生下肚。
大汉看着年轻公子的行为,却也不说话,只是将方才喝尽的酒杯倒满,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关注,这才缓缓开口低声说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话说这白玉扇骨是当年开国皇帝流传下来的,有传言关乎着当年胡惟庸案真正的原因,你难道不好奇?哪怕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光是找回来交给吴王,这其中的各种好处,怕不是现在想想就能描述的。”
年轻公子口中的咀嚼开始变慢,继而又恢复如常,将口中花生全部咽下,才说道:“好奇又有什么用,帝王家的事情,永远只有一个权字,单单是钱的话可不会有当年那么大动静,一旦深陷其中,怕是命不久矣啊。哎我说,我就纳闷了,刚才不是你自己说江湖传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这传言怎么被你说的是有模有样啊,你说你一个砍柴的,不想着每天多砍几捆柴,一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何时能置办家产呢?”
“嘿嘿,我乐意,既然事情都给你说清楚了,蹚不蹚这趟浑水就看你自己了,这事要是办的漂亮,我后半辈子可就不用砍柴了,天天都能来这里,何止是一盘花生半斤酒啊,那才是真的舒坦呢。”
年轻公子低笑几声,说了句“什么出息”便也不言语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好似年关除岁,直下得年轻公子心里烦闷不已,毫无方才的舒服惬意,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高声问道:“小二,我的菜呢,怎么还不来啊,这先收钱后办事果然不太牢靠啊。”“来了来了,客官让您久等了,这不是肉菜费时嘛。”小二忙不迭地从后厨跑来,麻利地端菜上桌,又提来半斤酒,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了句慢用,也就退下了。
一顿饭的功夫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待酒足饭饱,大汉与年轻公子四目相对,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不过看大汉老神在在的样子,估计是不会主动了,年轻公子没法,只能狠下心,一咬牙,忿忿地说道:“这顿饭吃得真的是我这辈子最郁结的一次了,行,豁出去了,这趟浑水我蹚了,看你这副模样,心里估计早就有什么阴谋诡计了,说吧,之后的事情怎么办,我可不想做无头苍蝇,乱飞一气还惹人讨厌。”
“没有金刚钻,哪敢揽这瓷器活啊。”大汉看着年轻公子的模样,欣慰一笑,“我早就查到了,方才在我们这桌的两人,其中一人的姐夫就是衙门里的捕快头子,知道一点昨晚的内幕,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先下手,一步一步牵线摸鱼。”
年轻公子哂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又不是知府大人,说下手就下手?人家背后的可是朝廷,还会怕你,再说了,没点本事当得了捕快头子,你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嘛,到时候一声令下,后半辈子可就要东躲西藏了。”
大汉听着年轻公子的讥讽之语,也不恼火,顾自己说道:“当然了,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不过嘛,有人会帮我们问的。”
“谁?怎么个问法。”
“嘿嘿,保密,明天未时,去断桥边等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大汉说完,望了眼窗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停了,遂高声叫道:“小二,结账,一碟花生半斤酒。”说罢,把钱往桌上一拍,待小二核实后,正欲出客栈大门,临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道:“我只知你外号百里飞,这么久了还不知你真名是什么,我以前问你你也老是不说,这次总该告诉我了吧,不然心里总有些郁结,一起做事的连个人名都不知晓。”
“其实我第一天就告诉你们了,我叫百里飞,名字是百里飞,外号也是百里飞,姓百里,不行吗?”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大汉自嘲一笑,兀自走出客栈大门,消失在了街上。
年轻公子看着大汉消失在门口,自顾自说道:“果然如江湖传言那般,是个怪人,再加上这次的怪事,难怪,难怪啊。”说罢,起身径直走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