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若冰的带领下,赵队长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土匪伏击军车的地方。
军车还在,只是枪声疏落了。特别是八路军这边,只在车尾处还有零零落落的枪火闪耀。土匪们好像被这疏落凌乱的枪声压制了,可以看到他们趴在地上的影子,但还击的枪声并不多。
赵队长他们摸近了,才听到土匪那边有个粗嗓门的声音在叫嚣着:“兄弟们,先别着急上,等他子弹打完了,咱们捉活的!”
“咱们分成两部分,肖副队长带领一小队还击,把土匪的火力吸引过来;其余的人跟我去军车那边救人。”
赵队长分配完工作,手一挥,带着部下朝军车摸过去。而留在原地的一小队的人则朝着土匪的藏身之处开了火。
没人安排白若冰干什么。她想也没想,跟着赵队长他们后边朝军车摸过去。
“同志,我们是张村工作队的,前来接应你们。”隔着军车还有一段距离,赵队长就轻声叫起来。他唯恐军车里的八路军战士误解了他们的身份,从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伤。
军车里的人没有回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相信。
白若冰见状,不由得抬高了分贝叫起来:“刘大哥,邱大哥,我是白若冰,现在是八路军赵队长来救你们了,你们听到了就吱一声。”
白若冰的话应该是被听到了,从军车后部的车底下慢慢地伸出一个人头来,暮色里看不清脸色。不过白若冰从熟悉的轮廓上立码就认出了刘向晖。她想也没想,立刻就爬过去扶他。
其实白若冰对刘向晖虽然有好感,却从来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过他。说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也好,还是说白若冰因为心里越是在乎的人,表现越是装作冷漠也好,或者是两种想法都有,反正,在面对刘向晖时,她从来不敢正眼看他。既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也担心自己的伪装被别人识破。
尤其面对章一含时,她更是要装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清冷做派,以期章一含不会对自己跟刘向晖因为情愫暗生而心怀芥蒂。
白若冰也是二八怀春的年纪,和许多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憧憬爱情,渴望美好;但和章一含同学几年的友情,也让她珍惜。相比无法保证未来的爱情,她掂量后还是选择友情。
白若冰从小生长的环境和所受到的教育,让她骨子里是个传统又务实的人,大事面前能克制住冲动和盲目。在她而言,爱情即等同于婚姻。如果不是冲着婚姻而去的爱情,就不是她能接受的爱情。她无法想象那种游离在婚姻之外的爱情的下场,也不敢沾染,觉得那样不但玷污了自己的认知,也玷污了纯洁的爱情。
在她和刘向晖的懵懂感情之间,她一方面害怕自己所谓的爱情只是一厢情愿,害怕刘向晖已心有所属。她知道章一含对刘向晖的感情,如果自己在不清楚刘向晖态度的情况下贸然伸一腿,不但会让自己难堪,还可能会伤害章一含,那会让自己同时失去爱情和友情。那是她不能承受的感情之重;况且,即便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在这炮火连天的年代,两个萍水相逢的男女,分和都是常态,有时候擦肩而过以后就是永不相见。那种蜻蜓点水似的所谓爱情,往往水波还未散尽,人已分道扬镳。感情的世界里,她不想轻率,不想廉价地付出,不想给自己,更不想给对方留下一抹永不释怀的遗憾。
所以,对从心底迸出的这份突如其来的爱火,她在尽自己最大的毅力克制着。
可是爱情的魔力有时候又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在爱情面前,身体语言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出卖感情。
在看到刘向晖从车底爬出的一瞬间,白若冰把一切的顾虑和担心全丢在了脑后,她爬着过去扶起了刘向晖,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和另一个战士一起,把他从车底下架出来。
其实刘向晖并没有受伤,他只是趴的时间长了,腿麻了而已。
他一被架出车底,就挣扎着指向车头,哑声吼道:“快救云峰和小吴!快救他们!”
赵队长带着几个战士越过变形的车厢,才看到一个人趴在车前轱辘的缝隙处,头垂在胳膊上,身子一动不动;他的身下还压着另一个人,手里握着枪,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但头却深深低了下去,没有声响。
看到这一切的战士们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赵队长一个箭步跨过去,蹲下身子轻轻摇了摇上面趴着的人:“同志,醒一醒!同志!”
但那人一动不动。
赵队长伸出手去,在他的鼻孔处探了探,已经没有了呼吸。赵队长心里一阵抽搐。他跪下去,轻轻地把牺牲了的战士抱到一边,又立码把下面趴着的战士翻过来,眼尖的白若冰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邱云峰。赵队长伸手探了探邱云峰的鼻息,顿时高兴起来:“他还活着!快,来两个人,先把他送回工作队驻地医疗所。如果情况严重再送延安医院。”
刘向晖也看到了邱云峰。
他挣扎着挣脱了扶着他的白若冰和战士的手,朝着躺在地上的邱云峰扑过去:“云峰,你没事吧?你别吓唬我,千万要挺住,不能倒下!我和你还没有做够兄弟呢!”
刘向晖哭起来。
刚才在战斗中,邱云峰跑来支援刘向晖和小吴。三个人做了分工:刘向晖自己守车尾,小吴和邱云峰守车头。
很快刘向晖的子弹打光了,邱云峰把自己的备用弹匣扔给刘向晖;而他和小吴,则一个人掩护,抵抗土匪的火力,另一个人则爬进车厢里搜索军车上散落的弹夹。邱云峰在掩护小吴进车厢的时候,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地,以至于被土匪打了黑枪;而小吴见他成了土匪的枪靶,则飞身扑在了他的身上,自己中弹牺牲了。
望着为了救自己而牺牲的小吴,邱云峰心如刀绞,他抹了把眼泪,以坚强的毅力忍着伤痛继续配合刘向晖战斗,直到弹尽粮绝,昏死过去。
枪声掩盖了一切。
刘向晖的注意力全在前面的土匪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几步之遥的两个战友一死一伤的情况。
由于刘向晖他们的拼死抵抗,土匪虽然不停地喊话,始终没有前进一步路。这既给了突围的战友们争取了脱离危险的时间,又有力地打击了土匪的嚣张气焰。
这批土匪本来就是一群无赖混混组成的乌合之众,被刮民党反动派的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收买授意,本来是想截获八办送往延安的关于日本人在山西的军事部署图。但由于受到刘向晖他们的激烈抵抗,非但没有截获到情报,反而被炮火压制在距离军车几十米远的地方,始终无法靠近军车,更别提拿到情报。
土匪知道对面军车上八路少,本想仗着人多枪多,采取车轮战术,把车上的八路军熬到弹尽粮绝,最后好旱地里摸鱼——把他们一窝端了。
让他们料不到的是,原本军车上的八路军还没拿下,却又来了一批的援军。虽然人员不祥,但训练有素的军人作风和猛烈的枪火打击,让土匪们从心理上就先缴了枪。许多土匪不等土匪头子发撤退命令,早就脚底抹油——溜了,完全不顾络腮胡子大哥的吆喝和威胁。
八路军的威名和骁勇,这些土匪早就如雷贯耳,如今大兵当前,保命要紧,钱财再好使也是身外之物。他们当初之所以冒着被乡亲们骂祖宗八代也要当土匪的原因,完全是为了混口饭吃,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保命才是大事。
“你们这群混蛋,真TMD 的是胆小鬼!明晃晃的大银元你们不要了?八路人不多,你们快给我回来,怂货!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这几个土八路不成?”络腮胡子躲在一棵大树背后,摇晃着手里的匣子枪,气急败坏地骂着不前进反倒麻溜倒退的匪兵们。
有几个贪财的匪兵听到银元动心了,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不料被八路军工作队的一阵火力攻击,子弹打到石头上,激起一簇簇火花,树上的叶子也被打得落了一地。
“妈呀,快跑吧,晚了就没命了!”再也不想银元的事,立码拔脚又跑掉了。毕竟,为了几块银元而丢了性命,怎么算都是一笔赔钱的买卖。土匪也不是傻蛋。
络腮胡子歇斯底里地朝天开了一枪,骂到:“都给老子站住,不然我开枪了!弟兄们,顶住就是胜利!八路人不多,枪火撑不了多长时间的。只要我们截获了文件,不要说银元,我给大家发金条!十足的九成金!骗人死全家的!”
络腮胡子的吓哄加许诺起了作用;况且,金条也比银元好使,对一些婪成性的亡命徒来说,金条的诱惑力暂时盖过了丢命的担忧。所以有几个土匪折头返回来,趴在地上开始听络腮胡子指挥。
“咱们子弹充足,瞅准时机就给我打几梭子冷枪,不能就这么轻易让八路跑了,不然咱们回去不好交差。”络腮胡子小声命令道:“兄弟们只要坚持住,就算拿不到图纸,只要咱们多干掉几个八路,回去也有了和刮民党交易的资本。咱们可以向他们多讹几根金条的。”
土匪们都开始心照不宣地为即将到手的金条端起了枪。
望着生龙活虎地出八办,现在却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的小吴和邱云峰,又看看痛哭流涕的刘向晖,白若冰也不禁泪流满面:不由感悟生命的无常,感叹八路军战士对战友、军队的无私奉献和对信仰的忠诚。
“刘同志节哀,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要赶快离开。”赵队长轻轻拍拍刘向晖的肩膀,安慰他。接着又回头嘱咐道:“张强和白姑娘协助刘同志随伤员一起撤离,其他人跟我去和肖副队长汇合,灭了这伙土匪!”
“不,我不撤退,我要继续战斗替小吴和云峰报仇!”刘向晖抹一下眼泪,“腾”地一下站起来,握着枪就要往前冲。
“危险!”赵队长一把抓住了他,然后又朝身后的张强喊到:“赶快带刘同志和白姑娘撤退,他俩在这儿,继续战斗下去会不安全的!”
张强应声接过刘向晖的胳膊就要往肩上背。
“放下我,我不走!”刘向晖拼命挣扎。
按说普通战士出身的张强应该不是特战出身的刘向晖的对手,无奈刘向晖坚持战斗太长的时间,体力消耗太大,虽然他拼命挣扎,但还是没能挣出张强的围抱。
白若冰见状,也赶快上前帮忙推着刘向晖往安全地带走去。
三个人推推搡搡的背影完全暴露在车身的遮挡范围之外。
枪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密集起来。
可能是土匪发现了这边推搡争吵的情景,想趁八路军不备,搞起了突然袭击。
刘向晖回头的功夫,瞥到对面土匪的方向火光一闪,枪声响起,他下意识地猛地撞向左后侧的白若冰。巨大的冲击惯性让白若冰和张强、刘向晖三个人同时倒在了地上,刘向晖仰面压在了白若冰身上,而张强则摔在了刘向晖旁边。在摔倒的同时,刘向晖“哎呀”叫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
“危险!快卧倒!”赵队长大叫一声,举枪就朝着土匪开枪的方向开了火,战士们也纷纷举枪扫射。枪声也连锁带动了肖副队长一边的枪声大作。
土匪那边的枪声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快看看,没人受伤吧?”赵队长以车身为掩体,边开枪边问道。
张强一骨碌爬起来,想扶起摔倒的刘向晖,同时让被压在下面的白若冰解脱出来。但他的手刚碰到刘向晖的胳膊,刘向晖就呻吟起来,样子很痛苦。
“你受伤了?”张强吃惊地问道。
刘向晖一边呻吟一边点头:“刚刚左肩膀挂花了。妈的,土匪们一贯枪法臭,没想到这次瞄得还挺准!”
白若冰一听刘向晖受伤了,翻身就从地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