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村的后方有一块广阔的田野,穿过田野有一群山,山中一个小山谷,名叫幸运谷。谷里有一座青色的独栋瓦房,平常这里几乎没有人踏足,这里即使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件,通常也不会有外人知道。山谷里一直静寂无声,几乎从来没有外人来这里转悠过。
今天,此时此刻,这栋房子的大门突然发出急促、稚嫩的敲门声,但没有人回应。几声之后被慌张地推开了,接着又被疾速地关上了,发出晃当晃当的上闩声。上闩声音停止后,通往二楼的竹梯发出了急匆匆的嘎吱嘎吱声。与此同时,二楼的第五间房间里传出了异常的唔唔声。竹梯上的嘎吱声还没有到达二楼就停顿下来了。
爬上这竹梯的是一个小男孩,他定在那里不知道是退呢,还是继续往上爬,退,后面有人追过来了,进,楼上女孩发出的声音明显不是好事,小男孩左右为难。
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
丈夫身材高大,面颊肥厚,嘴唇外翻,衣着天天干净笔挺。老妇人个子瘦小,头顶时常盘着发髻,行动矫健。夫唱妇随,恩爱和睦。外人看上去他们是一对良善的老人,平和、亲切。可是大家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做出些天理不容的事情。
眼下他们就躲在房间里正在对一个小姑娘干一件泯灭人性的事情……
“开门。开门。快开门。”突然一楼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砰砰砰的敲门声和大喊声。
老夫妇被吓了一跳,停下了手中事情。
“你这个小畜生,看你往哪跑。开门,快开门。”门口男子怒不可遏,发出一股阴狠的劲儿,一声比一声阴狠,一声比一声暴躁,大门被“砰砰砰”敲得震天介响。
老夫妇又吓了一跳,以为“小畜生”说的就是他们手里的小姑娘,但一想,他们手里的小姑娘可没有在跑动啊,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婆,你下去看看,这个闹货是个什么玩意,赶快打发他走。”老头子淡定地说。
“这……”老太婆还是有点儿紧张。要知道这里闹出什么动静,惹得下面男子上楼发现了这一幕,可就糟糕了,这可是违背国家法律的,对小孩子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是要被杀头的。
“这里有我呢。”老头子毫无畏惧。
“快开门!开门!你以为你还能躲到哪里去。”门口男子开始猛踢大门,他要踢破大门。
老太婆赶紧起身,出了房门,整理衣服,弄了一下发髻,顺着简单的长梯子快速下到了一楼。
“谁呀。”老太婆尽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状态高声回应,同时打开门闩,拉开大门。
“是你,豆腐老板?”老太婆打开大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小小村卖豆腐的男子,她甚是惊讶。
来的客人确实是烟鬼,他理也不理眼前的主人,一对小眼睛对宽敞的一楼迅速扫视了一遍。
宽大阴冷的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角落,即灶台前堆满了木柴以及引火的柴禾;一个角落堆满了箩筐,堆得高高的,快到楼板下。还有三间房,房门都闭着。除了这些外,不见一个人,包括老太婆的丈夫也不在。
他举起烟斗,抽了一口烟,这才回应老太婆。不高兴说:“是,是我。原来你在家。既然在家,怎么我叫了半天,你才开门呢?”烟鬼怀疑,老太婆可能在帮助那小子,躲藏起来了,甚至还有可能想霸占他的小奴仆。
“你这什么意思?”老太婆一头雾水。
“让我进去。”烟鬼直接用身子撞开老太婆,毫无客气地进了屋内,直接走过去打开其中一扇房门,往里瞧看。
光线明亮的房间一目了然,里面只是散放了一些农用工具。他又走过去打开另一扇房门,里面都是一些小瓦罐、小空坛子,以及堆在地上的玉米和土豆。他又打开了第三间房门,里面五六只大白兔,见人出现,齐往昏暗处跑。
老太婆大为惊讶高声喊叫:“你要干什么?你在做什么?”
烟鬼见三个房间里没有,他冲到箩筐前,他把叠得高高的箩筐推倒,弄得满堂屋子是箩筐。他见里面没有藏人,他又气冲冲地跑到柴禾堆前,从一旁抄起铁铲,反握铁铲,对着柴禾空档咬紧牙根插了进去。
里面没有传出他意想中的惨叫声。他扔了铁铲一脚踢开上面的一捆柴禾,里面还是柴禾,不见小鬼身影。
“什么事?什么事?你在看什么?你在找什么……”老太婆面对这个无所畏忌的家伙极其愤怒,她深感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来这里要找什么。她不欢迎他,一根手指火爆地指着门口,叫他出去。她大感荒唐,没有经过她这个主人的允许他就像进自己的家一样直接冲了进来,像霸道无理的朝廷命官任意在她家搜查。她拽着豆腐老板身前的衣摆,与豆腐老板纠缠,不让豆腐老板动了。
“滚一边去。滚远点。别挡在我面前。别挡着我。”豆腐老板一把把女主人推开,女主人踉跄了几步,差一点跌倒。豆腐老板狞笑了一下,说,“你为什么害怕我搜呢?为什么总要拉着我呢?”豆腐老板的意思是,你心里肯定有鬼。
老太婆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她都要发出冷笑,他一个不速之客,竟然在她面前说出这种无理的话。她对豆腐老板极其大声地斥责。“别挡在你面前!别挡着你!我为什么害怕你搜?为什么要拉着你?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呢,豆腐老板?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呢?这里不是客栈,也不是茶馆。这是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你说清楚点,你这个无赖,你说清楚点。真是莫名其妙哟。”老太婆再一次抓住豆腐老板,与豆腐老板纠缠。
“好吧,你真会演戏。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小奴仆在房间墙壁上偷偷开了一个洞,从我家逃出来了,我追赶他,追到这个山谷口时,我亲眼所见,他打开这家的大门,跑进了这家。”他连“你家”都不愿意说进去。
“你——小仆人?”
“对。”
“你的意思是,你追他追到这里来的?”
“是。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可是,我记得我上楼时把门闩了的。怎么可能还有孩子跑进我家呢。肯定你看错了,豆腐老板。”豆腐老板愿意静下来与她理论,老太婆语气缓和了些。
“看错了?”豆腐老板一股自命不凡的狞笑,说,“谁的一双眼睛有我这双锐……利。”
“有没有看错,让我们搜搜就知道了。又不是要来抢你们家东西的。”大块头母老虎也跟着跑过来了。她这才一进门,就大吼了起来,气都不愿意先喘一口,因为奔跑满面通红。她那烟鬼的话被她那巨大、粗犷的嗓音盖过了,整栋房屋地动山摇,老太婆的老心肝都被震碎了。
二
母老虎满脸赘肉,四肢发达,她的出现使老太婆刚刚还竭力鼓起的勇气,像气囊戳了个破洞一下子没了,老太婆变得无比恐慌。她预感到大事不妙了。他们家楼上还藏着一个小女孩呢。
母老虎说:“这小杂种肯定躲在了你的家里。老远我就看见这小杂种跑进了这个山谷——呃……下面没有,那就在楼上喽!”她随意地扫视了一番被她烟鬼翻倒成一地东西的一楼和敞开房门的三个房间,确定应该躲在楼上,说着就向她面前的竹梯奔去,准备要上二楼。
“不许上去!不许上去!”老太婆赶紧松了豆腐老板的衣服,奔到楼梯脚下,拦在母老虎的前面,双手反过来,抱住楼梯。母老虎的手臂比老太婆的大腿还粗,老太婆力不从心,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母老虎。
“原来真有这个主意,想藏起我们家的小仆人!”烟鬼见老太婆紧张,他气愤了,他认定老太婆藏了他的小仆人。他冲到老太婆跟前,要强行上梯。他对母老虎低沉地叫了一声,“女人。”
“我明白了,要来点的暴力。”母老虎与自己男人在用坏心思时,十分默契。老太婆太瘦小了,哪是母老虎的对手,母老虎一双手掌拿住老太婆的右手臂用力一扭一推,老太婆就受不了了,一声尖叫,松了木梯。
“拉到一边去。”豆腐老板喝令。
“好呢。”母老虎一把把老太婆拖在一边,用粗壮的手臂顶住老太婆的胸口,把老太婆顶在墙壁上,“我要弄死你。”老太婆不能动弹了。豆腐老板踩上竹梯往上爬。
“没有豆腐老板,没有,真的没有藏起你的小仆人。”
豆腐老板可不愿再理这老家伙。
“老头子。老头子。”老太婆绝望地向二楼的老头呼叫。
豆腐老板三两下就爬到了二楼楼梯口。
老太婆的呼唤使他的身子禁不住地抑了一下。他没想到老头子也在家。
高高大大的老头子这时已经站在了楼梯口了,他后背微驼,面色红润,脸肥厚。他俯视着来客的面孔,面容冷峻。在下面吵闹这一会儿,他已经事情处理好了。
“啊——”豆腐老板惊叫了一声,他手足无措,不知道上还是下,他挤出了一个奇特的微笑,吞吞吐吐地说,“你——你也——你也在——那——”他发现自己失了气节,他调整了一下自己。
然后,他不卑不亢,爬完了那最后两节楼梯,站到老头子面前,摆出一副从容的姿态,一双眼睛对二楼瞄了一遍。
二楼共五个小房间外加一个大共堂。四个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各摆放了很多东西。第五间关着。大共堂空荡荡的,只有一口大摆钟,靠着墙壁放。
豆腐老板心想,他们一定把小鬼藏在了哪间房间里。他说,“男主人也在,这就好说多了,事情就说得通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家有个小仆人,大概八岁,今天在墙壁上挖了个洞,私自跑出来了,我一路追,直追到你们这里,亲眼见到他推开你家的大门,跑进了你这家里。现在希望你允许我找一找。我想这小畜生可能是自己躲藏在了你们二楼的什么地方,你们自己还不知道?”而他心里反而更加认定他们把他的小仆人私藏起来了。刚刚在下面他跟他的老婆子来了那么一大吵,他却一直躲在楼上没有一丁点儿动静,这不是很值得人去怀疑吗。他思忖,他可能已经把他的小仆人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了。不过,那又能怎么样,这么一个小地方,他难道找不出来。他相当自信。腰杆挺了挺。他抽起了烟斗,见没烟火,他顺势定在了半空中,摆出一副老爷的姿态。
“可是我们没有看到。”老头子就这几个字,语气铿锵。他把神态尽量保持自然,但是他还是隐藏不住心虚,他神色不安。
“是吗?”豆腐老板不露声色地说,“那我可以去搜搜吗?看来,这小畜生真的没有跟你们说一声,就自己躲藏在了你们家里,你们自己确实还不知道吧?”
老头子没有回应,只瞥了他一眼。
双方都没说话了,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一会儿,两个女人呼啦啦地爬到了二楼,各自站到了自己丈夫的身边。
“女人……”豆腐老板又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
母老虎像往常一样,对她男人的心思领悟非凡,她立马明白了过来,她要冲进房间查看。
“站住。私家人的地方,没有那么随便的吧。”老头子郑重地说。母老虎站住了脚步。
豆腐老板瞄了一眼自己女人的一身肌肉,瞄了一眼瘦小的老太婆,高声地说:“搜。”
“我刚刚说过,我们家里没有闯进来什么孩子。你们这种行为是不是太失礼了?”老头子加重了语气。
“我亲眼见着这小畜生推开你们家的大门,进了你们这家,把门关上,今儿不彻底地查——不看一看就走,想必谁也难以接受吧?”
“你可能看错了。”老头子硬朗地说。
“不会。”豆腐老板态度也跟着强硬。
“你最好不要走出一步。这是我给你最诚恳的终告。”
豆腐老板不知道老头子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家又没在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豆腐老板又叫了一声:“女人,你还在等什么。”
母老虎不再顾忌高大的老头子了,她冲进房间里搜查起来。
她动作粗鲁,在房间里弄出嘣咚、丹丹东西落地声。她查了第一间,没有,又查第二间。
她查到第四间时,发现一个大木柜的柜门在微微颤抖。她高兴了,她伸手过去抓住把手要打开柜门。这时第五间房里传来唔唔唔含糊不清的声音。那是一张嘴被人堵住了才会发出的声音。
“哦,在那里。”母老虎松了把手,冲出房间,兴奋地跑到第五间去了。
母老虎坚定这间房间关着他们的小仆人,他毫不客气,毫不犹豫推开房门。
母老虎愣住了,惊愕了。她没想到躺在房间里的小孩根本不是他们的小仆人,是一个小女孩,她竟然被这样对待。
小女孩见到母老虎的出现,晃动着身子,嘴里发出唔唔唔的求救声。
“这小子在不在,你发什么呆。”豆腐老板跟着走了过去。在他走到门口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后,他也惊呆了,他没想到是这样一幅恐怖的情景。
“走,女人……”豆腐老板害怕了,他当即一只手拽住母老虎的袖子准备快速撤退。
“想走,已经晚了。”老头子突然阴沉地叫道,他从房间里摸出了一件杀器,以闪电的速度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母老虎夫妇吓坏了,不由往后退却。
那是一杆特制的笨重的弩器,威力极大,中箭之下必会穿肠破肚,那是一把射杀野猪的专用武器。
母老虎夫妇没想到事态那么严重,两个人的额头上出现了汗珠,双唇发颤。“冷——冷静,冷静,老爷子。我向你——向你保——保证,我们什——什么都没有看见。不会有任——任何人知道。更不会有——有官府人——人员知道。”
“把保证,寄托在别人的两片嘴唇上,那是傻子才愿意干的事。”老头子唾沫飞溅,杀气逼人。
“你——你想怎——怎样?”
“很简单,山谷里的尖叫声是不愿意往外传的。”老头子低沉地说。他的话刚落,“嘣”的一个响亮声,利箭向豆腐老板胸口疾速飞去。
“啊!”母老虎推开他的丈夫,挡在丈夫的前面,利箭穿破了母老虎的衣服,擦伤了母老虎的腰身,鲜血直流,染红了衣摆。利箭射进了他们身后的墙壁缝中,箭尾嗡嗡作响,许久才安静下来。母老虎因为利箭的冲力倒在了地面上。
“冲过去,缴了他的东西。”母老虎冲他丈夫大声叫喊。
三
豆腐老板被吓呆了,他还没有晃过神来,老头子又从腰身后摸出了第二支箭,迅速上好在了弩架上。
“把双手举起来!往后退!”老头子手里的弩器一上一下,一会儿对着母老虎,一会儿对着烟鬼,他的脸色一刹白一刹红,他紧张、激奋之外,脸上还有莫名其妙的惊愕神色,一双眼睛不时瞥了一眼第四间房间里的柜子。豆腐老板不敢违抗老头子,他赶紧照干,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快点,后退到你丈夫脚下!”老头子又对母老虎大声吼叫,唾沫纷飞,他语气粗暴,音质沙哑,还夹着一丝奇怪的恐惧,手里的弓箭直直地对着母老虎,老太婆因为紧张、恐惧靠近他,他用一只手肘推了推,推开老太婆,以便他好展开手脚。他那副架势像是接下来不得不接受更严峻、更恶劣的挑战。
倒在楼面上的母老虎一个屁股沿着楼面直往后移,她相当害怕了,老头子这时的神色令这对夫妇大为错愕。
老头子见母老虎后移到他丈夫的脚下,他手里的弓箭转了个四十五度的角度,对着第四间房间喝叫:“躲在柜子里的是谁?给我出来……”老头子整张脸上的肌肉在抽颤,握着弓箭的那双手抖抖索索。
他这句话使得大家都一头雾水,齐向第四间房间望过去。
“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就放箭了!”老头子再一次大声叫喊。
“不要,不要……”一个小男孩惊恐地应道,赶紧把两叶柜门推开,像一条惊慌中的小狗,手足无序地爬了出来。
“给我出来。走出到这里来。”老头子见是一个小男孩大松了一口气,脸色温和许多。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这孩子站了起来,慌慌张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头都不敢抬一下。
“他就是我家的小仆人。他就是我家的小仆人。”母老虎夫妇赶忙解释,意思是我们并没有搞错。
是的,这孩子就是金鸡子,就是我。我刚刚透过柜子的缝隙能把外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我亲眼见到那支利箭的发射,不由一个惊颤,差一点从柜子里掉落出来,使得柜子的两叶门发出了嘭嗵的一个响亮声,这引起了老头子的注意。
“举起手来。”老头子不去理会母老虎夫妇,他对我继续喊叫。
我赶紧高举双手,我一双眼睛望着楼面。我害怕极了,我怕老头子松开扳机,利箭穿过我的肚子。
“退到最里面的房间里去。等会儿再来处理你。”老头子语气里流露一丝愉悦的气息。
我忙照他的要求去做,退进到刚刚让母老虎夫妇感到无比惊恐的房间里去了,不敢做出一丝违抗。
“把门关上。”
退到房间里的我照着他的意思立即把门关上。
把门关上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知道我暂时没有事了。我吐了一口气。
我没想到这次逃跑还是不顺利。
我能跑出来,多亏一支铁凿子,它满身锈迹。可能是母老虎还是烟鬼刚刚捡回家的,放在了一条矮櫈上。我在转换房间穿过大堂时发现了它,我没有半丝犹豫,把它放进了袖子里。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第二天,我趁他们夫妻俩去赶集,我就开始在墙壁上挖洞,中午母老虎夫妇送饭进来前,我会把我睡的破草席竖立起来,挡住我掏出泥沙的地方,不让他们瞧见。因为泥沙掏开的地方,墙缝在昏暗的光线下雪白雪白,进门就会发现。母老虎有一次好奇,问:“你把席子竖起来干嘛?”
“很湿。吹干。”我大声说。
“傻子。”
我挖了七天,今天终于挖出了一个洞,正好够我身子钻出来。可是没想到,在我钻出来一会儿,母老虎把午饭送进了房间里。
“唔。唔。唔。”这时我身后传出奇怪的声音,我转过身瞧看。这一看我吓了一跳,地面上躺着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小女孩。我刚刚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的身板和手脚被捆绑在了一块厚重的木板上,身子不能动弹,嘴巴也被堵住了,嘴里紧塞了一块手帕。两只手的手指头和两只脚的脚趾头,分别捆扎在一根竹片上,十根脚指头和十根手指头分开,形成扇形,二十只毛茸茸的蜘蛛在吸血,因为吸饱了鲜血浑身通红发亮,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有几只正从她的手指头和脚趾头上退下来。
房间里共四张木质长方形架子,长短不一,分别摆在四面墙壁前。每一张木架子分为四层,每层上面整整齐齐地堆着瓜果,或冬瓜,或南瓜,或西瓜,每一个都是歪头撇嘴,很不正常,像是主人有奇特的收藏癖好,有意费尽心思从世界各地搜寻过来的特种品。
她没有哭泣,她只是身子在努力摇晃。她脸上没有流露出我想象中该有的痛苦表情。她的脸色只是一片苍白。她的目光清灵,她两眼直望着我,可能见我与她年龄差不多,她流露出亲切的眼神。我也一样,心里特舒服,我俩都是受伤害的人。她嘴里还在唔唔唔向我发出求助。
可是我害怕这些恐怖的蜘蛛,我怕它们突然袭击我。
房门外传来哗丹哗丹玻璃的落地声、紧接着一片混乱的大喊声,我知道门外在生死搏斗。
她苦苦哀求,身板激烈晃动。
我鼓起勇气向她走过去。
我转到她的头部,尽量与蜘蛛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我伸长手刚好够到的情况下,我拔出了她嘴里的手帕。
“谢谢你。快,再帮我解开绳子。”她发出的声音还挺动听的。
我小心翼翼避开蜘蛛,又帮她解开绑住她大腿、双手和身上的绳子。
撤了束缚的她坐起身板,一边再次说了声谢谢,一边两手轻轻甩抖,两只脚踢了踢,吃饱了鲜血的蜘蛛被她一一甩在了一边,蜘蛛散落一地。似乎她根本不把毛茸茸的蜘蛛当一回事。她又叫我帮她解开手指上的竹片,而后她自己解开脚趾头上的竹片,她退出松散的绳子站了起来,向门外冲。
晃当一声,一把铁链把她拉了回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右脚一直被一根铁链给拴住了,一把大锁锁在了笨重的木架子上。她感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