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说不会摆姿势——把雨伞当成剑来用,做一个可防可攻的姿势。也没有那么个心用手机先查一套剑法在门外学精了再冲进去。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个灾难,要独自面对”。只是提着伞,最后轻轻地深呼吸——就这样,好了,心理准备做好了。
他轻轻地推开门,一点一点地确认屋中的一切——皱起来的窗帘、一分未动的沙发和茶几、整齐的鞋柜、空无所有的进门毯、叶至说很小心很小心,他的伞已经探过了门扉,伸进了房间内,这或许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叶至说也察觉到了,但这或许就是他想表现出来的。
“出来!”叶至说紧绷的神经,情不自禁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劲。然后一瞬间推开了门,门内的的景象,叶至说终于看清了......终于看清了所谓的“灾难”是个什么鬼!
“我......*龙门粗口*。”
叶至说刚想将自己的伞架在自己的面前时,却感觉自己的重心上扬起来,神经跟突然起飞一样——不止如此,他整个人都干脆飞了起来。
“什么情况!”
他还看得见东西,他还能对自己所见的东西进行思考,但自己此时能看见的东西,无非就是自己飞起来的身子、自己的家门,还有......那一个向他袭来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白色模特人偶。
是的,房间里的“灾难”,就是这样样的一个东西,服装店里的常用的那些,白色模特人偶。不过,这一只,穿着西装,没系领带,眼部这里是纯黑色的,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的黑,最根本的——它会动。这直接区分了它与“人偶”。
叶至说干脆利落地摔在了地上,羽绒服重重的压在地上发出了“噗——”的声音,自己手中的长柄雨伞压着自己的手砸在了地上,一阵疼痛袭来。叶至说现在脑子很清醒,但现在的情况让他感到了迷糊,他仅仅是看见了那个人偶背着门,在窗前看风景而已,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击飞。幸好现在是冬天,有厚厚的衣服保护,没什么事——好吧,如果他想从地上起来,那还是有点难度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
“这......”叶至说刚刚想撑着地起来,那白色人偶却压着了他的身子,“这东西还......挺重的......”叶至说起不了身。
“你......唔......”那人偶的动作看来并不麻木僵硬,却是和人一样的灵活,但这个人偶的手伸到了叶至说的脖子处,轻轻的、轻轻的探了进去,然后——狠狠地握住了它!冰冷的、坚硬的塑料质感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压住了他的气管,不光是想要夺走他的温度,更想夺走他的生命。
“额.......”叶至说试着脖子用力,但没料到这个人偶的力气这么大,死死地抓着他的脖子,叶至说的头都转不过来了。双眼只能死盯着面前的人偶的脸——真的......和模特人偶并无二致的、精致的、没有一点杂纹的、毫无生气的脸,但就是那双眼睛,就是那黑得那么深邃、纯净的眼球,叶至说现在看来那么的恐怖——简直......要吞噬了他一样!
痛。窒息。又痛又窒息。这样的感觉反复回荡在叶至说的脑子里,难受,真的很难受。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边的动脉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血液就要从冲出来一样。大脑近乎炸裂,思绪近乎失神,他在一步步感受死亡。他现在看到了很多的东西,不光是眼前的令人恐惧的人偶,还有一些......白色的东西,像雪一样的白......还听见了一些声音,是什么?好熟悉啊......想......起来了?好像是......雨声!——下雨了,外面又下雨了!
“*龙门粗口*。”
叶至说求生的本能顿时暴起,一只手抓着了人偶的包裹着西装的手腕,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将它掰开却只有一点点的缝隙,借着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小小缝隙勉强地爆了句粗口,惧极生怒也差不多了吧。另一只手的手腕一翻,握着伞身,将雨伞换了个方向,然后朝着自己的身上尽力刺去——他只能凭感觉去判断:手抓住了伞,换向,抓紧,向上——刺!
——伞柄却干脆刺了个空。
“噗——”悬在空中的伞叶至说现在这样子可控制不了,雨伞干脆摔了下来砸到了叶至说的身上,然后弹在了地面上。叶至说放弃了攻击的手段,另一只手腾出来,死死地抓住了人偶的另一只手腕,用力掰开——自己现在狰狞的面庞,和这眼皮都不会动、嘴巴都没有开缝的人偶形成了完美的对比。
一点点,仅仅是一点点的缝隙,让叶至说看到了一点点生还的希望......叶至说现在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微小的气流拂过气管上的绒毛——好像是一种小小的瘙痒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对现在的他而言,就是生的感觉啊。
角力。这是叶至说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他现在十分想给这个人偶来上那么一脚,但好像现在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自己肯定不能就这么一直和它角力下去,自己是一个人,体力是有限的——而这个人偶呢?是个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个生命体都不知道!他现在还没有敢放手一搏的胆量。
“啪。”叶至说的脚突然微微地抬了起来,对着这个人偶的尽力踹了一脚——但为什么,只能踹到它......的裤子。这突然间的一踹可不是叶至说自己做的,叶至说的脸旋即缓和了许多,还渐渐地可以......露出一丝微笑。“真是的......”
“砰——”这仿佛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叶至说耳边响起,很大声,甚至要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还有外面的雨声,他不想失去现在存在于他的世界里的这两种声音。但......这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呢?叶至说迷迷糊糊的双眼看不清楚,但他一直在为了求生而努力的双手渐渐地可以掰开更多了——空气流动的感觉渐渐变弱,这就是在说明着自己生存的希望越来越大啊——是这个人偶出了什么问题么?他不知道,他现在只是知道,拼一拼,或许可以成功——赌上自己的生命。
叶至说双手微微松了松,窒息感一瞬间袭来,没事,然后——“起——!”他在心里怒吼着,双手顿时发力,愣是将人偶的双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挪了开来——活着!自己的视界在一刹那间清晰了,这个世界,活了!脖子上红肿疼痛的感觉顿时袭来,他只感到了高兴。
不过......也说了,这样的高兴和快乐,只有“一刹那”。
叶至说掰开人偶的双手好像突然间握空,自己的手就这么滑了出去。叶至说注意力瞬间集中在了人偶身上——此时的人偶,突然失去了自己的西装,纯白的身躯展现在他的面前,白得极其耀眼。但还是掩饰不了眼睛的黑。
快乐的一刹那之后,袭来的,是比之前更加强烈,更加迅猛的窒息的感觉。
人偶对叶至说的脖子仿佛有着病态的追求一般。
“死亡,好像......真的没有之前的痛苦呢......是因为之前的狂喜盖过了现在的悲痛么?”叶至说的双手回防,仍旧握住了人偶的手腕,用自己,残存的力气,去尝试,去掰开,去追求最后一点点......渺茫的希望。“现在可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啊......这是一种决心吧......”
叶至说感觉现在的自己无比超然了......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三、二、一——起!”叶至说发力了一次,角力已经没有意义了。
人偶不为所动,但隐隐约约地,叶至说觉得它的力气不没有那一刹那怎么大了,甚至在......渐渐地放松。叶至说勉强地笑了笑,看来它那一刹那也是用上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呢......
“它累了吗......巧了,我也累了呢。”
“三、二、一——再起!”叶至说再次试着发力。
它却没什么事,仍旧不为所动。叶至说很清楚地感觉到,脖子上的气管将近可以完全舒展开来了。
“我赢了呢......”叶至说心里想,这样的过程,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一样。叶至说还记得好像以前有同学在用班上的电脑玩一款游戏......好像是是叫《玩具熊的五夜后宫》吧。不管如何,熬到早上六点,就胜利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人偶估计还是没有觉得它自己输了,双手像做样子一样,捏着叶至说的脖子,死不放开。
“你还真的是一个......人偶呢......”叶至说原本抓着人偶手腕的手都干脆放了下来,像是认输了一样,直接瘫在了地上,“如果你还有力气、还有力气想弄死我,还有力气弄死我,那你就赶紧上吧。让我先休息一会......我可不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的心思。”叶至说现在是在和人偶聊天呢,不管人偶到底听不听得见,就是在和人偶聊天。
“我以前听说啊,有些人有心事对着人说不出口,就大半夜起来上厕所,中间看到一只蟑螂,就抓了起来,对着蟑螂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后,一脚踩死......只是因为这只蟑螂知道得太多了呢......真的很不错呢。我现在和你说话,不为了什么,就是说......这一次的经历,真不错呢。”
“你想弄死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输了,我赢了,对不起。”
叶至说看着它的黑色眼睛,就好像是在看那一个人的眼睛一样,只不过,人偶整个眼珠都是黑色的,而那个人只是瞳孔的黑色的......有一个相同点,这样的黑,真的真的很深邃、很纯净。
“真像......夜空呢。”
神经松懈了,不想再紧绷了......如果可以的话,叶至说真的还想回到自己家里面,好好热一下自己的早餐、洗一个热水澡、洗完把自己的早餐吃了、填饱肚子再睡一个觉......慵懒的生活,现在看来,真的不错呢。自己家是离自己这么近,但就是没办法进入——多么可悲啊。叶至说笑笑,看着人偶,笑笑。
“我是不是应该叫人来把这家伙挪开?不不不,这家伙的存在都太奇怪了呢。”
这样的僵持局面真的不是个办法,说无意义也好说有意义也罢。叶至说虽然极其讨厌做无意义的事情,但是现在安静的时间和局面,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的,他认为,现在的时间,简直就是给自己忏悔用的——“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呐。
叶至说将双手伸到了人偶的胸前:“这种触感,真的是人偶呢......但为什么,关节这么灵活?”叶至说转而伸手摸了摸人偶的关节处——不对,之前抓手腕时就感觉到了,这家伙的关节处,和人一样,是软的,是可以自由转向的——但它的肌肉,和人偶无异。“真是......奇怪的东西呢。”叶至说双手在人偶的胸前用力一撑,人偶却丝毫未动。
“呵呵。真重呢。”叶至说在心里倒数发力,再次试着将它撑开,却只是看见人偶微微晃动了一下。、
“......”
“外面的雨......停了吧。”叶至说稍稍休息了一下,突然感觉没有听见雨声了。“看来今天真的还是阴天呢......”
“......”
“起!!!!”
“又失败了。”
“......”
“......”
“*龙门粗口*。”叶至说突然觉得这样的局面失去了它的意义。
“你有什么办法么?”
“......没有呢。”
“对了,谢谢你那一脚——好像真的改变了局面。”
“属于一个叫做‘叶至说’的灵魂的判断。”
“......那这个灵魂告诉了你怎么将这家伙从我的身上弄走么?”
“很抱歉,没有。”
“......”
“这个灵魂,真不靠谱呢。”
“......”
叶至说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
他的双手从地上腾起,死扣住了人偶的手腕;他的身子微微地弯曲,把自己的重心向上移了移;让自己的脸,最后再狰狞一次:
“你TM的从我身上离开啊!!!!!!”这一句话愣是给叶至说憋在了心里喊,感觉声音要从心里爆出来一样的。
如果以一个旁人的视角来看的话,挺喜感的。不管是动作还是表情。
叶至说打心底不想再这么累一次了,很难受啊。
不过......
他好像成功了。
——他听见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
——像是玻璃破碎一样的清脆。
——却很杂乱,像无数个小玻璃同时破碎一样的。
——但听起来的质感不同于玻璃、“看得出”不是玻璃。
——更像是.....泡沫。
——很奇妙的感觉,有点难以描述......
——用一句话去形容......
——“在梦里摔倒”。
叶至说面前的人偶,崩溃了开来。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面到身,就这么崩溃了。在一瞬间崩溃成了粉末,悬浮在半空——粉末又好像是在崩溃一样——一层一层地崩溃下去,最后,消失不见——融入了空间之中。
那只眼睛也是一样的崩溃了。奇特的是,黑色的眼睛崩溃开来竟变成了白色的粉末,和其他粉末混在了一起,一样的显露本性,一样的隐匿无影。
但能想象么,一个白色的人偶在他的面前崩溃开来,化成了几近无数的白色粉末,是怎样的绚丽的景象?
星星会发光,但这些粉末不会;这些粉末也没有染上楼道中的光芒,它们就是自顾自的白,白得耀眼,白得让人遥不可及。叶至说有一种感觉——自己可以抓住它们。他尝试着伸手,揽住,抓住——但那些白色粉末只是在他的手心中消失。
碰得到,感觉得到,却就是抓不住。彼此的距离,隔了一个指尖,指尖中,藏了一个世界。
目送。这是叶至说做出的选择。
“怎么了呢?”
“没什么。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美丽的东西。”
“......”
不见了,那些白得耀眼的东西,都不见了。
叶至说从地上起了身,看了一眼邻居张婶的房门,好像并没有任何的动静。弯过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和裤子。捡起地上的长柄雨伞,拍拍上面沾着的灰尘。
“真是......狼狈呢。”叶至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把放在消防栓上的早餐袋提起,装作没有任何事一样的,进了家。把门关上,反锁。把雨伞插入伞架中,早餐袋就先放在鞋柜上,自己却靠在了门上,看着敞开着的窗帘,和窗帘外面的世界。好像......什么都没变呢。挂在万年青叶子上的水滴,是昨晚的吗?还是刚才的?
这些事情,还需要去思考么?
天亮了呢。
叶至说心情有点复杂。靠在门上闭了闭眼,长吁了一口气。
盯着窗外,问着:“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的家里?”
“挺温暖的吧,我呆在这挺久了,感觉挺舒服的。”
他在等着回话。不管是谁。
但很遗憾,没有人回应他。
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石英钟,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多一点。
“呵......”叶至说换了双鞋子,把放在鞋柜上的早餐袋提起,一路走到了客厅正中央的茶几前,坐在了沙发上,把早餐袋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自己却躺在了沙发上,之前自己给自己的计划就这么作废了。
“真的......有点累啊。”
“闭目休息一会吧。”他是这么打算着的。
“休息一会,然后热早餐,然后洗个澡......”
“呵。沙发真舒服呢。”
“没事的,让我多躺一会,多休息一下。”
叶至说的身子不禁蜷缩在了沙发上,像一只猫一样。
“一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