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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遗忘和寻找(1)

Let go if you can't change.

失去的东西,在痛哭后就留给过去吧。

女作家苏菲二十六岁之后的每个生日都是在巴黎度过的,加了很多冰的脱脂拿铁、树莓味的意式冰淇淋和疯狂血拼已经是她消磨夏天的惯例。然而一切的习惯都在34岁这年打破。

因为丈夫出轨,她离了婚。她的时尚专栏突然被叫停并不再续签。她把结婚后养了很久的狗送了人。

她女作家似乎总是遭遇失败的婚姻。人到了这个年纪不会疯子般叫嚣或发泄,却可能因为太过冷静压抑悲伤而逼近崩溃。

前夫准备离开他们的公寓。苏菲瞥了一眼他已经在这个家里所剩不多的行李,平静地说:“别忘了每月生活费。”

前夫回头望了一眼正在收拾鞋柜的她,满满一柜子却有不少从未上过脚。叹了口气,说:“最后你还是不明白。”幸好还没生孩子,这是她签下离婚协议时唯一的念头。而现在,这种许久未经历的孑然一身的自由却给了她强烈的孤独感。工作和家庭的不顺让想要重新开始写书赚钱的她缺乏灵感,她不知道下一本书该写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继续怎么写。这是身为作家最痛苦的阶段。滚雪球般的中年危机对她来说倒没什么,但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想要在家闭关写作也是给自己找借口不见任何人,她想象走在路上的自己被身后经过的人指着说:“看,那个离了婚的畅销书女作家。”但也有可能认出来她的没几个人。可是这种感觉与赤身裸体走在街上没什么两样。结果,一周后她只敲了三百个字。她意识到自己需要些“遗忘”和“找寻”。她需要些灵感来填满自己的故事和生活。

“那就去旅行吧。”隔壁住着的25岁的单身女陈爽说。果然这个年纪尚显果敢和无所谓的心态。

去哪里呢?苏菲心里有太多目的地可以选择。于是她选择用飞镖帮她决定。结果飞镖意外偏离了她心仪的北美大陆。

芬兰?芬兰有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期待,一切都是未知的旅行才刺激啊。”陈爽看起来对这个目的地非常满意,热情地怂恿苏菲开始订机票。

罢了,本来就是偏离人生规划的三十四岁这一年,苏菲按下了机票的付款键。

1

站在赫尔辛基机场,周围叽里呱啦的芬兰语和长时间的飞行让她有些头疼。机场的冷气开的太足,苏菲打了个寒颤。希望还在夏天的芬兰不会如同想象中的冷。然而走出机场,她还是默默地从行李拿出了件衬衫。接近北极的城市从来不会让人感受暖意吧,她开始想念广州的家和温度。

直到坐在城市最有名的Esplanadi公园(海滨公园)才有了夏天的实感。不够温热的阳光却晒得人心里痒痒。苏菲闭上眼躺在草坪上,周围满是拿着食物来野餐的人。只要天晴,芬兰人一定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野餐机会。她闻到了蓝莓派和烤香肠的香味,特别是炙烤出来的肉的油脂香气让她更加饥肠辘辘。

苏菲起身离开满眼绿色的公园。寻找灵感之旅,大概都是从一顿美食开始。

她的眼睛被摆在路边的一块手写小黑板吸引:Let go if you can’t change.(如果你无法改变,就走吧)玻璃窗里,深棕色头发的女服务生正在忙碌点单,还不忘跟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家伙儿打个招呼。她走进了这家咖啡馆:Cafe Kokko(可可咖啡馆)。

“请问你要点什么?”年轻的女服务生用英语问道,把拿着菜单不知所措的苏菲解救了出来。

“脱脂拿铁。”

女店员露出了一晃而过的惊讶,的确,“脱脂”这个词从不在视牛奶如生命的芬兰人嘴里出现。

咖啡馆的布置像是艺术家的大型工作室,屋顶裸露着排水管,脚下彩色拼接布做成的地毯,搭着毛绒毯子的藤椅,墙壁上悬挂的植物和人体图,甚至还有拍摄电视剧时出现的打光灯。放在咖啡馆一角的重型摩托车显得另类,而玻璃柜台里摆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各种蛋糕好像宣告着这里是家高品质的咖啡馆。她转身寻找座位,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没有适合一个人的座位,而自己也是唯一独自前来的顾客。

“来这里吧。”坐在长形皮质沙发上的中年女人起身让了让。

苏菲不好意思地坐下。

“从哪里来啊?”简单的英语单词拼凑出来的对话让苏菲没法打开手机消磨时间。

“中国。”

“哇,很远。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要来赫尔辛基的意思吗?又不能说是因为飞镖才不得已来的吧。

“来写书。我是作家。”

女人露出夸张的钦佩,“原来是作家!我是摄影师。对了,这里工作的Claudia也是作家!”这时候女服务生刚好端来苏菲的咖啡还有一盘蛋糕,中年女人拉着她用本地语霹雳巴拉地说着。

“哦,你也是作家?来自中国?”身材高大的Claudia有着北欧人典型的深轮廓和浅蓝色的眼睛。

“是的。”

“也许我们能成为好朋友。”Claudia俏皮地眨了下眼,又去赶紧招呼排着长队的顾客。

抿了一口拿铁,苏菲彻底打破“芬兰没有好咖啡”这一固有印象。中年女人热情地推过来自己的蛋糕,带着蓝色细纹的盘子显示着店主卓越的艺术品位。

“你要尝尝吗?这个raw cake(粗制蛋糕),好吃!”

苏菲礼貌地笑笑,微微摇头。“谢谢,我很饱。”从四年前开始写时尚专栏开始,苏菲就没有碰过任何甜食,即使饿的快昏过去。四年里没吃过任何一顿饱饭只是为了应付各种采访和路人。谁见过一个发福的时尚专栏作家?那绝对是个笑话。

女人开始享受盘子里的胡萝卜蛋糕,苏菲想象的到这块蛋糕的扎实和甜腻,环顾四周,很多人都对这款蛋糕着迷。而更吸引她的是女人朋友面前的肉桂卷,那是比蛋糕更扑鼻而来难以抗拒的香气。

“你喜欢korvapuusti(芬兰肉桂卷)?那你一定要尝尝我做的!”中年女人Noora对自己的手艺自豪。

“有机会真希望尝尝。”礼貌性的回答也让Noora颇为开心,北欧人真是有点傻乐呵。

2

第二天清晨,窗沿的日光过早的钻入被窝。苏菲裹了条围巾去城市闲逛。走到Market Square(市场广场)的时候,她遇到了前来采购的Claudia。

“嗨,这么巧!你也是来买菜吗?”Claudia穿着宽大的白色短袖,露出手臂上的花纹刺青。

“我只是没事来逛逛。”

“我带你吧,给你推荐这里最棒的食物。”书里描写的芬兰人的冷漠似乎都是欺骗,苏菲觉得在这里交朋友是件很简单的事。

红红黄黄的四角帐篷下站着贩卖的摊贩,他们面前的蔬果娇艳欲滴,Claudia采购了大袋子蓝莓和,然后拉着苏菲去熟悉的摊铺买了三文鱼汤和果酱肉丸配土豆。坐在港口边,两人望着远处的摩天轮和湛蓝色的大海,苏菲觉得面前的这份传统的芬兰食物纯朴而治愈人心,她有了转去写美食专栏的冲动。

“喜欢赫尔辛基吗?”

“还不错,”苏菲想了想,“如果我有更多写故事的灵感,会更加喜欢这里。”

“哈哈,人生到处都是故事啊,写都写不完,所以我总是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写虚构小说呢。”

“所以你写自己的生活吗?”

Claudia放下了叉子,指着胳膊上的刺青说:“这个是为我第一个丈夫,我二十岁嫁给他不到一年就离婚了。喏,这个是为第二个丈夫,那年赫尔辛基的冬天特别冷,他生病很快地去世了。”平静的Claudia像是在叙述一段虚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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