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兰抬头看向她，一条咬人的疯狗，被拔了牙齿，只有跳墙，水若彤越是不顺心，她就越是会做些极端的事情，她做的那些事情迟早都会露出马脚来。
她不担心抓不住水若彤的尾巴。
待他们走远，水若彤愤然地转头去看夜无铭，却见夜无铭的目光还落在夜无极和白九兰的身上，她冷冷道：“我要白九兰死，你会帮我吗？”
她的声音就像一股寒风刮进夜无铭的心里，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水若彤：“不想娶你的是夜无极，要娶白九兰的也是夜无极，你杀了白九兰也没用。”
“怎么没用？我杀了白九兰师兄就会对白九兰彻底死心，只要他死心了，我就生生世世与他死磕下去，我不幸福，他也得不到幸福，两个不幸福的人至少可以互相取暖。”
“你想杀白九兰，你去试试。”夜无铭对这个女人的极端已经有些厌烦，他可以娶一个百无一用的人做妻子，却不想娶一个总是会给他捅娄子的女人。
水若彤心中的恨意迟早会灭了她自己，也会给他带来难以估量的灾难。
夜无极手段之绝，如今他已经有些后悔答应娶水若彤了，这样的女人要来有什么用？
然而，水西平刚被卸了将军之职，这个时候提出解除婚约，他的名声势必扫地，而且还会被安上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头。
夜无铭道：“你根本不是白九兰的对手。”
以为白九兰的修为还像当时在阴阳街时一样，她一掌就能将白九兰打死吗？那女人在修炼上就是个怪物，就算是夜无极，都没她的进阶速度快。
而且听说白九兰自从回到妖族后，就日以继夜地修炼，如今她的修为只怕早已经将水若彤远远甩在身后了，想杀她，魔君尚未做到，更何况水若彤。
水若彤气得五官扭曲，她许是气疯了，竟然一掌朝夜无铭打去，夜无铭反应极快，轻易地闪身躲开，似乎觉得这女人现在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婆娘，懒得继续跟她胡扯，身影一顿就消失在原地，不见踪影了。
白九兰回到妖族后进圣坛闭关，转眼便是三个月，妖族上下已经张灯结彩，俨然一副准备过年的架势，白九兰从圣坛一路到漪兰殿，被各处的艳丽红了个底朝天。
她走到门口，贺娇娘赶忙将她拉进去，连推带攘地将她拉进房间，高声嚷道：“嬷嬷，水准备好了吗？快让阿九沐浴换衣啦！”
“好了好了！”王老夫人从洗浴房里走出来，吩咐染蝶去伺候白九兰沐浴更衣。
等洗浴完毕，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喜服，整个过程白九兰都没有机会和贺娇娘还有王老夫人说半个字，她晕头转向地任他们摆弄完，像个吉祥物一样让他们观赏。
贺娇娘围着白九兰打转，啧啧称赞道：“难怪公子对你念念不忘，若是我有个这样的美娇娘，就是化成灰，我也忘不了啊！”
白九兰：“……”
王老夫人笑眯眯道：“喜服很合身，公主可以把喜服换下来了。”
白九兰站在原地不动，让婢女们小心地将她身上价值连城的喜服脱下来放好，又伺候她穿上寻常的衣服，这才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胳膊，一屁股坐到座椅上。
“原来你们是在倒腾这个！”白九兰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对这种繁文缛节嗤之以鼻，王老夫人郑重道：“您是公主，您成婚所有的东西自然都得用最好的，婚姻乃是您千千万万年的头等大事，可懈怠不得。”
白九兰没想过懈怠，就是觉得麻烦，她摆了摆手，道：“随便你们。”
贺娇娘觉得，她能在婚期之前出关，已经是无极的造化了。
谁知白九兰反口就问：“婚期是哪天来着？”
贺娇娘：“……”看来她理解有误。
“哎哟，我的公主殿下，您竟然连自己哪天成亲都忘干净了，”王老夫人哭笑不得，“正日子就在明日啊，我们还在合计，若是您今夜子时还不出来，我们就要请妖王进圣坛去叫您了，您出来得正是时候，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就等着上花轿吧。”
白九兰下意识地反应是：竟然这么快？！
明天她竟然就要出嫁了？
她不过是闭关了一段时间，怎么眨眼就要出嫁了？！
“哦！”白九兰佯装淡定，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又不是第一次出嫁了，忐忑什么，别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别人看笑话。
她妆模作样地站起来，娇美的脸蛋一派淡然，似乎完全没有被即将到来的婚礼给影响，她挥挥手道：“既然明日才举行婚礼，今日我就先回圣……”
“你打算在圣坛安家落户了？”贺娇娘取笑她，“明日就是婚礼了，你今日还要忙着去修炼？阿九，你是不是在借机逃避啊？”
白九兰额角青筋一跳：“逃避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出嫁！”
一句话，成功地让贺娇娘和王老夫人都沉默下来，白九兰暗骂自己嘴快，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竟然都没过脑子。
白九兰面上有点尴尬，弥补道：“成婚虽然不是小事，但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加强自己的修为，否则我如何和魔君匹敌？如何从魔君手里拿到噬魂箭？”
贺娇娘却分明从白九兰的眼中看到了退却之意，白九兰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千年前那场戛然而止的婚礼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她下意识地排斥婚礼的举行，但是为了妖族的颜面，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梳妆打扮上花轿，成全天妖两族明面上的化干戈为玉帛。
“你已经闭关快整整三个月了，不差这一晚，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去找贺橙和汐月，让他们陪你说话聊天嗑瓜子，放松放松精神。”贺娇娘劝道。
白九兰凝着贺娇娘认真的神色，暗忖，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她闭关三个月，沉浸在修炼之中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胡思乱想，她本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却没有骗过贺娇娘这双厉眼。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紧张，但不知为何，心底却是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让她总是不经意地想起千年前的戛然而止。
让她不安的因素到底什么？
白九兰想了很久才想通，是缺失的记忆。
当年极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至今都没能想起来，好像那是个藏在最深最远的秘密，一旦揭开就势必鲜血淋漓。
妖族美景无数，近三个月来，贺橙几乎把妖族的各处的美景都逛了个底朝天，唯独妖族最神秘莫测不容许外人踏足的圣坛他还未去过。
虽然贺橙有时候很不靠谱，但至少大方向上的分寸他还是能握得紧，始终没有想过要去圣坛一探究竟。
丛林间草木茂盛，遍地花开，贺橙走在前头引路，汐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偶尔搭几句话，混着树林间花鸟的叫声，画面十分和谐美好。
贺橙心里美滋滋的，走到一条小溪边的时候，他转身去牵汐月的手，女孩子满脸羞赫，却任由贺橙拉着，踩着小溪里冒出来的石头慢慢走向小溪的另一边。
贺橙想到草木皆有源头，转头问汐月：“你在三界旅店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汐月回答，“我是娇娘在阴阳街捡回去的。”
贺橙若有所思，汐月的身世是个谜团，这姑娘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亲人，更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她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自打她有记忆起，她就是现在的样子，千百年过去了，一点没变。
其实贺橙有时候觉得，汐月其实是个怪物，因为她才是真正的不死之人，像他们修炼到不老不死境界的人，是不受生老病死这条自然规律的影响的，但是他们还是会死。
就像贺娇娘能被水若彤的残花掌打死，而有些人能被毒药毒死，总之他们都不是怎么都不会死去的人，但汐月是。
这姑娘活得简单，思维也简单，背景是看似简单。
“你没想过寻找你的父母吗？”贺橙追问道。
汐月一脸茫然地看向他：“怎么找？”
贺橙：“……”
上嘴皮碰下嘴皮，说起来容易，但是茫茫人海，自己的来处尚不清楚，想要找到父母亲人，估计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贺橙干笑一声，不由地捏了捏汐月放在他掌心里的手，那是个抚摸的动作，无形间带着点安慰的味道。
贺橙凝着汐月的眼睛，他觉得汐月的眼睛漂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他道：“不知道来处也没关系，你现在有我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归处。”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归处。
汐月想，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她本是无名无姓之人，汐月这个名字是贺娇娘给她取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她在三界旅店多年，早已将三界旅店看作自己的家，但她清楚地知道，三界旅店就好像一场宴席，始终是要散的，她终究会成为无家之人。
